慧慧在从化摘完龙眼回来,找我跟戴小聚。
本来想趁她回从化时我们也去玩两天,奈何几日暴雨而且听说有地方发生了塌方事故,从安全角度考虑,没有去从化。
我跟慧是一零年一起入职广州的,她是暨大研究生,我是现职调入,当时被分在同一个办公室,又教同一个学科,自然亲近。
戴早我们几年入职,在北京上的大学,北京大妞的风度犹存,很快我们三个人成了同进同出的伙伴。我年长她们七八岁,有时也做做她们职场困惑的答疑人,爱情婚姻小矛盾的调解军师。
我跟戴前几年换了单位,住得较近,慧老公在天河的大学任职,孩子在天河上学,住得较远,来回一趟不容易,所以这些年聚得较少。
先去一家村里的烧鸡店吃饭,戴的同事介绍的,我带着周末放假的儿子一同前往。说说小孩的学习,聊聊单位的事情,点了店里招牌的烧鸡烧鹅烧排骨,味道很不错,盘子基本吃空了。
吃完,我坐慧的车回家,路上问一下她妹妹的情况。她妹妹结婚后一直在家,生孩子后更是如此,介绍到老彭的学校上班一个学期后又回去了。
自她上一次上班回来,已经两三年过去了。
”慧慧,你妹妹现在怎么样?在哪里上班呢?”车从车库出来开到了路上,我问她。
”唉!我就想说这个事,都没处说起。”她叹着气说。
”她从你老公学校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去工作过,每天就围绕老公孩子过日子。你劝她出去上班做事吧,她嫌你管的太多嫌烦。”
看得出来她为此事苦恼已久,慧慧是个很有主心骨的女人。她的父母年纪很轻生下她和妹妹,供她们读完大学后就认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就要依靠她们给予自己俩优渥的生活。这个逻辑从合理性上说问题不算大,但她们忽略了女儿要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立足,要安家落户不仅需要全力的努力,适当时候还需要家庭的托举。
她的父母不管这些,像她要了车要钱买了房后,常年在湖南生活,即使她生了儿子家公家婆身体不好无法帮忙,她的父母也不愿意来照顾外孙。出身于这样的家庭,她和妹妹都颇为独立要强,大学毕业就找了工作顺利在这个城市立足。
她妹妹比她更要强,更倔强,大学刚毕业投奔姐姐时,眼里写满了野心和期待。按理说,她应该会比在事业单位上班的姐姐冲劲更足,更能在社会的熔炉里纵横驰骋才对,可是,事实远非如此。
“她现在完全没有一点收入,全靠老公在深圳赚钱养家。”
“那她每天做什么呢,除了做做家务带带孩子?”
“她什么都不做的,孩子早上送去学校,离家又不远,她中午都不愿意做饭把孩子接回来吃饭。以前我还建议她中午给两个孩子做饭,我儿子跟她女儿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你说她又没什么事做,能让孩子吃得更好一点睡得更踏实一点,有什么不好。我说给她一个月一两千,也是贴补一下她。我跟她说完竟然很久都不理我!你说这什么人?”她愤愤地在路口转了个弯。
“老陈跟我说,我的建议没错,但我的身份和角度不对,不说给钱问题还不大,说了给钱伤了她的自尊心了!哈,她还受伤起来了!”她一直嘟着嘴说话,有两次我提醒她转弯都没听见。
“她老公怎么看的呢?有没有觉得她应该出去工作?”
“问题就出在她老公身上啊?就是他宠的,他认为结婚了男人就得养家,女人就要被保护在身后,不用出来做事。”
“那你要为你妹嫁了这么好的男人感到庆幸呐!”
“庆幸个啥!他老公宠她宠得简直了,如果她婆婆跟她吵架,她老公绝对会愿意跟老妈断绝母子关系的!他一周在深圳打拼,周末回来要做家务要带孩子,我妹还嫌弃埋怨他在家庭生活中的缺失,说女儿性格上胆小懦弱都是因为父亲很少在家!”
“你要佩服你妹妹御夫有术啊,这多厉害!虽然她这种生活方式我不大认同,跟社会脱节的时间越长重新融入社会需要的时间就越久,另外现在的大环境这样的生活方式风险还是蛮大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这样的啊!她现在最大的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连我儿子跟她女儿一起玩的时间长了点,她都担心会把她女儿带坏,是不是神经病?”
心里真的觉得有点惋惜,记得她第一次来广州,慧慧请我去宿舍吃饭,她扑闪着长睫毛下的大眼睛,问我:
“嗨,你说,我跟姐姐,哪个更漂亮?”
那时,是个多么可爱的女孩儿啊!
婚姻能够改变一个人,爱人关心得少的女人变得更独立更强健,有时我们会认为她遇到了差的婚姻。可是,像慧妹妹这样在无限的爱与包容下,变得更敏感更脆弱,我还是很少遇到。
“她还是幸福的,有个这么爱她的老公,有个这么操心她的姐姐,多幸运的人呐!”
“哎,我家老陈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你别替人家操心了,只有当她自己觉得要走出来做事,那时她如果需要帮忙你拉一把,她就会真心感激你,你现在要求她,她还没醒悟,反倒惹她厌烦,惹她恨。”
“你家老陈说得有道理,不急的,她还年轻着呢!”
“还年轻呐,不小了快三十了,再不醒悟到什么时候,到时人都废了该怎么办?”
感觉她这个好心又热心的姐姐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焦虑的中心在自己的妹妹身上,吊诡的是,她身边没有人跟她一同焦虑,只有她自己,深陷其中。
日子并不复杂,即使在广州一家三口生活所需的成本也并不算很高,她大可不必如此焦虑。不过,也可能令她焦虑的是妹妹与常规不同的生活未来可能有的隐患,她在为未来担心。
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作为好友我可以劝她放宽心,生活有很多种可能性,不能因为预想中可能有的危险就否定目前的一切现状。但我又觉得,如果我是她可能也会不可避免地陷入焦虑。
一路上我没有再说话,说什么好像都是无用的废话。
我想,我也是个姐姐,可能作为家中的长女,长期以来的成长与生活经历教会了我们很多的标准。当我们成家立业,我们会用这众多的标准衡量框限自己,有时,也会无意识地用它们来框限别人。这是因为,安全和稳定,是我们追求的重要的要素。
而实际上,标准是我们心中认为的,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而且,生活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不少的灰色地带,它既可以转为黑也可以转为白,就看如何引导与调整,甚至说,可能有些时候,灰色恰是最有灵活性的颜色。
但我暂时不想跟她说这些,不是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