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守着他，老人正梦见狮子。

  疲惫的气息从老人嘴里呼出，肚子也随着颤颤巍巍的起伏，小男孩担心他胸膛里的伤，试图叫醒他，老人疲惫不堪的样子又让他于心不忍。便添了把柴，想象着他吃的苦，慢慢哽咽着。

  老人听到啜泣从梦中醒来，吃力地抬起那支坚硬的已被铁锈和泥垢染黑的手，摸了摸男孩稚嫩的脸蛋，眼里的泪光好像在说活下来的感觉真好，孩子在的感觉真好，但是不要哭，我们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你做梦了？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自己是那狮子，骨瘦如柴，”老人幽深的眼光停顿了一下，“死亡之前永远是森林之王……”老人嘴角上扬，轻轻哼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次戏谑，我呢，海之王这个称呼不错。嗯，失败的海之王。

  “你没有被打败，你抓到鱼了，”小男孩坚定的说，“我们该想想怎么一起去打鱼。”

  “你爸妈不同意，跟着我会没命的。”

  “我也要抓鱼，我要去给你抓一条最大的，我知道大鱼在哪，一直往前走。”

  他吃力的想坐起来，床上的旧报纸被沉重的身子压的褶皱破损，已经干掉的血迹散发出一股腥臭味，揉杂在纸间硝烟弥漫的文字里，胸膛里的东西好像要流出来，让他放弃了坐起来的念头。

  “我学会了自言自语，你在船上就好。”老人喘息着对小孩说，黯淡的眼神里散出浓郁的惆怅……

  “我以后打鱼都跟你一起，我上次打了沙丁鱼，让你看看我可以一直往深海里走，打更多的鱼。”男孩骄傲的表情和身后的旧报纸融为一体，给暗黄加上了一道亮光。

  老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像没有听到小孩说什么，木桌上的热水凉了下来。

  他嘴里念叨，我正在床上的旧报纸上，那是场梦，对，我没有钓到过那条鱼，我还在床上，伴着咳嗽生出了一阵剧痛，醒悟，老家伙，那不是梦，那副鱼骨不是让小男孩给那谁了吗？

  老人喃喃道，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我确是打了一条大鱼。

  “千真万确，我爸妈会同意我们一起打鱼的，以后我能帮你。”

  小男孩给老人续了一杯热水，“我去跟爸妈说，我们明天就去打鱼。”他激动的跑了。

  阳光升到了最高处，恍恍惚惚的光线照进草棚，老人真的是骨子里累乏了，感觉胸膛里的东西又要流出体外，他想喝掉剩下的热水，可是怎么也够不到，他开始看到那条鱼的样子，看到那晚的月亮和那晚的风……

  他微微眨眼，墙上老伴的遗相从朦胧变得清晰，他看到以前出海老伴在家等他的样子，他说，我给你打了一条大鱼，他真强大，足足跟我纠缠了两天，我还是把它捉住了……

  那些鲨鱼是不可避免的，小男孩，你要把鲨鱼也打败。

  他看到自己和小男孩驾船慢慢向深海驶去，像是去完成了一个未完成的使命，他放心的睡去，呼吸渐渐平稳，额头上的皱纹在阳光下慢慢舒展……

  小男孩带着鱼叉匆匆跑来，边跑边喊：“明天就可以跟你去打鱼了，你要准备好！有条大鱼，我知道它在哪”喊着跑着，平时不费力的距离他好像跑了海的对岸那么远，终于到了老人的草棚，眼前是那张极度平和的脸，那具破败不堪的身躯。急促的呼吸似乎来不及消解奔涌而出的心疼，眼泪在倒流，他咬紧牙根，喊道，“我去给你抓鱼！你永远的睡了吗！我知道大鱼在哪！”

  小男孩拿着鱼叉，竖起了桅杆，向深海驶去，心中涌出一个信念：没有为失败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