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去世的时候八十三岁,那时我正上小学,我没有参加姥姥的葬礼,但听我妈说,场面很是壮观。 姥姥自小就是童养媳,十几岁就和姥爷成亲,接下来的三十年,接连生了五个舅舅,两个姨妈,最后生的我妈。我大舅舅和妈妈的年龄就差了二十好几岁,舅舅们又成家,每家又生出几个表哥表姐,表哥表姐又成家,又生第四代,甚至有几个表姐当时已经当奶奶了,所以第五代也诞生了。听我妈说,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戴白孝的,还有戴黄蓝红孝布的,总之姥姥的葬礼惊动了十里八村。 姥姥的一生很是坎坷传奇。她四十几岁就守寡,一个人拉扯八个孩子,她开坊子,卖豆腐,打大饼,把这个家经营的有声有色。 关于姥姥的故事,我也是零星的听妈讲起。听说想当年抛鬼子,报信的说鬼子离这里还有十几里路的时候,姥姥正在生产五舅,生下来包好了,爬起来就跑,跑不动了就躲在了黄豆地里,姥爷用草把姥姥盖住,鬼子经过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用刺刀挑一挑旁边的草堆,姥姥在黄豆地里哆哆嗦嗦战战兢兢,怀里还抱着刚生下来的五舅,幸亏舅舅睡得正香,没有哭一声,要是哇哇一哭,那姥姥和舅舅肯定就活不成了,当然也不会有后来的我妈,也不会有我。躲了一个多月,回来,发现鬼子把家里的猪仔养得肚滚溜圆,猪圈里还有几块白面馍馍,姥姥赶紧拣出来,擦擦再给孩子们吃。 姥姥本是江苏人,是逃难来到临沂莒南县的,她有个娘家兄弟,成家后,突然暴毙,死得很蹊跷,当时姥姥起了疑心,侧面打听了,兄弟媳妇有了外心,有了相好。姥姥立马报官,开棺验尸,终于在脑袋上找到了伤口,是一个大钢钉,果然死于非命,原来奸夫淫妇合力害死了姥姥的兄弟,并给亲生儿子喝下了水银,害死了两条人命,坏人得到了惩罚,留下了一个表姨,也就是姥姥的侄女,和我妈年龄相仿,于是姥姥一并抚养,一直养到了成年,才被表姨的姥姥领走嫁人。表姨就嫁到了在我们邻村,和我妈感情亲如姐妹,经常走动。 韩先楚将军是姥姥的表妹夫,受迫害期间,家人还去姥姥家避过难。姥姥也是尽全力接待保护,可惜韩先楚和这位夫人聚少离多,后来就有了新的革命恋情,姥姥的这位表妹就一气之下喝药自尽,留下两个儿子,不知是那个后人现在临沂大学,是一位教授。 姥姥是一个很传统保守的人,想当年知识青年下乡,有个医生青年看上了我妈,姥姥百般阻拦,觉得城里人不可靠,非要女儿嫁给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至今让我妈遗憾不已,我妈结婚好多年之后,那人还来打听过我妈的境遇,得知已结婚有了孩子才悻悻而去。看来我妈错过了一段感情,更是辜负了一个有情人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姥姥,当然话说回来,没有姥姥的决定,那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所以有些事情冥冥之中可能早就注定,该遇见的人,该发生的事,也就理所当然了。 姥姥去世之后,我就很少再去莒南县了,听说那边村里的人全都搬到了楼上,已经物是人非,再也没了以前的样子,所有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岁那年,虽然世事变迁,但姥姥的音容笑貌永远刻在我心中。(谨以此文怀念我的姥姥,2017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