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之致沅弟(2)【1408】2025-4-3

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之致沅弟(2)【1408】2025-4-3

评点:不能视文章太重

中国读书人一向把文章摆在极高极重的地位,魏文帝曹丕一句《典论·论文》:“文章乃经国(释义为治理国家,出自《国语·周语下》:“将民之与处而离之,将灾是备御而召之,则何以经国?”。其他经国二字之出处:宋·苏轼《永裕陵十月旦表本制》:“休老劳农,追述养民之政;厉兵讲武,敢忘经国之谋。”;明·陆采《怀香记·受诏安边》:“武有折冲之威,文怀经国之虑。”;孙中山《国民会议足以解决中国内乱》:他们这次推翻曹锟、吴佩孚,固然是很有功劳,我们只可以在会议之中,特别设法酬谢,不能说会议的经国大事,便由他们把持。”;《北史·齐炀王宪传》:“此乃乱时权宜,非经国之术。”)之大业,不休之盛事” 的过头话(过分夸口之言),千余年来被人们津津乐道。自隋朝以来的举制度,也是以文章取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栗,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指富丽的堂屋。千钟粟:指非常优厚的官俸。颜如玉: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民间劝学语。旧谓士子只要刻苦攻读,一切功名富贵华屋美人都可从书中获得。出处:《儒林外史》一五:只是有本事进了学,中了举人、进士,即刻就荣宗耀祖。这就是《孝经》上所说的“显亲扬名”,才是大孝,自身也不得受苦。古语道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会写文章,便有了一切。“文章千古事”。文章可流传万代千秋,即可让作者名垂不朽,也可以让文中所写的人与事永垂不朽。

然而,当时执天下文章牛耳(执牛耳者,泛指在某方面居于领导地位之人。"执牛耳"是指"冠军"、"第一"的意思。“者”一般是句末助词,用于代词时可以指代人。涵义 "执牛耳"是指"冠军"、"第一"的意思。)的曾氏,却并不这样看。他以明智通达的心态看待文章的功能。可惜我们不能找到曾国荃的原信,不知“有文一篇”的具体所指,估计是老九心中对某人有愤懑fenmen(气氛不平)之情,欲借一篇文章来发泄。曾氏以“未免视文太重,而视天下后世太轻”来劝阻。

平心而论,曾氏的话道理更充足,事实上也是如此。像《讨武曌檄》(《代李敬业讨武曌檄》又名《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是骆宾王的代表作。这篇檄文立论严正,先声夺人。将武则天置于被告席上,列数其罪。借此宣告天下,共同起兵,起到了很大的宣传鼓动作用。据《新唐书》所载,武则天初观此文时,还嬉笑自若,当读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先帝坟上的土尚未干透,我们的幼主却不知该依托谁!)”句时,惊问是谁写的,叹道:“有如此才,而使之沦落不偶,宰相之过也!”可见这篇檄文煽动力之强了。本文亦称《讨武曌檄》,但武则天自名“曌”是在光宅五年武后称帝以后的事,可知乃后人所改,现仍用本题。)《辨奸论》(北宋古文名篇。此文宋本《嘉祐集》不载,见于南宋吕祖谦编选的《宋文鉴》,《古文观止》列于苏洵名下,但一说为邵伯温托苏洵名作,该问题的研究自清初李绂作《书<辨奸论>后》开始,至20世纪末王水照先生作《再论<辨奸论>真伪之争——读邓广铭先生再论<辨奸论>非苏洵所作》,尚无定论。)这种让天下后世知武则天、王安石为“大奸”的文章,古往今来能有几篇?随着资讯的发达、发表的简易,从今往后,大概再也不可能出现像过去那种千百年传颂不衰的文章了。这是文章的不幸,但这的确是文明的幸事。

附《讨武曌檄》、《辨奸论》二篇原文

讨武曌檄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

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辨奸论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疏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阴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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