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小的时侯,我家和隔壁家之间是没有墙的。我站在院子里,就能直接和隔壁家的小孩打招呼。隔壁家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要我们想知道,我们就可以知道。父亲也不会管我们。

大家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我小时候也是认这个理儿。我们家很大,而且有河流,有小山。我们家的小山是最高的,比别人家的都高,我们很自豪。我们地也很多,作物也很多。我们跟别人家的小孩儿吹牛,说我们家地大物博。

可虽然说地大物博,我们家有一段时间却不那么富有,可以说是非常穷。有一段时间遭了贼,好东西都被偷了,近段时间才拿回来;隔壁家来抢我们土地,我们家人同仇敌忾把那些刁民都赶跑了;后来等我父亲成了一家之主的时侯,又乱搞,说我们今天经商、明天从政,结果钱也没挣到些什么。后来想透了,还是得老老实实干起,去给别人打工,就这么着,才渐渐富起来。不过穷归穷,我们家历史上就是这一带的大地主,别人再怎么富,也得让我们三分。更何况这警察局长和法院的院长还是我们的人哩。

穷的人富起来,对吃饭就特别上心。小的时候家里还不那么富裕,吃的就很少,菜品也不丰富。可我看隔壁家,那菜品叫一个豪华,种类也繁多。更重要的是,在我们家,是家人要我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今天,跟昨天一样,跟前天一样,跟大前天一样……虽然吧,家里人也不亏待我,但这天天吃一样的东西,就是钢铁也受不了吧。隔壁家的孩子可遭我们羡慕了,菜品多种多样全摆桌子上,想吃什么吃什么;更重要的是,如果孩子们想吃什么,大人就得按孩子的吩咐去买什么,孩子一不高兴,大人就得遭殃;孩子甚至还可以点外卖回来,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说过的菜,什么西班牙饭、什么寿司,各种各样的口味,他们都尝过了。

这样的生活,哪家的孩子不羡慕呢?于是有几个带头的孩子,他们都读到大学了,可父亲还是不允许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去闹,结果被打了一顿,有几个孩子还给赶出家门,终身不得回家。剩下的孩子们都怕了,不敢惹父亲。就照旧。

后来家境好了些,父亲也开明了许多。父亲经常在外面出差办事儿,就会给孩子们带些好吃的回来。那些洋菜,我们也都尝了些。有的挺好吃的,有的是真难吃,大家都不吃了,父亲后来也就不带回来了。可是,带回来的东西终究是些残羹冷炙,孩子们,长身体,都想吃些新鲜的。再加上父亲因为本身身体不好,在外带回来的时候把菜里面的东西已经剔过一遍了,什么这不好那不好都别吃了。可孩子们没那些病,觉得剔掉了就不是原来的菜了,争着吵着,叫父亲不要剔掉那些东西,让孩子们自己品尝。孩子们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再剔走也不迟。

可父亲不乐意了。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是家里面的权威。什么事儿让你们孩子做主了,这还得了。一不乐意,以后菜也不带回来了。这时候孩子们才想起父亲带菜的好来。有的孩子性格刚烈,跟父亲顶撞,给关到家里面的那个本来是用来管犯事儿的家伙的小黑屋里面去了;有的孩子虽然弱了点,可也有点主见,跑了,跑去隔壁家了;还有的孩子,巴结在父亲的身边,说说好话,就为了让父亲能够带点吃的回来;还有的孩子,像我这种的,从小爹不疼妈不爱,见过最多面的是家里的管家和保安,连父亲人影都没见过,见别妄谈什么提意见了。

父亲不带东西回来,那就自己想办法吧。对了,上次隔壁家的小孩说,有一种叫外卖的东西,能够解馋,东西也多。只要一个电话,外卖小哥就能把吃的直接送你面前来!

这还得了!

听闻这个消息,所有的孩子们都跟吃了蜜一样,心想以后能随时随地吃到好东西了,也不用看父亲的脸色。

可我们虽然不再需要看父亲脸色,可叫外卖却结结实实在父亲脸上打了一巴掌。父亲听说后,气的沙发都被拍坏了。这帮小兔崽子,居然自己去搞吃的,还把不把我这父亲放在眼里了?今天他们能自己叫外卖,明天就能把老子从大床上弄下去。

父亲生气的后果是严重的。他知道了我们是从隔壁家的孩子那儿听说了后,先把隔壁家的家长骂了一顿。可他能骂家长,却骂不到孩子。家长可以经常见面,孩子躲屋里你也见不到。隔壁家家长也管不到孩子。怎么办呢?有了,咱建一堵特别高特别高的围墙,这下不仅再也不用担心隔壁家的孩子来捣乱,而且外卖也送不进来了。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后来,这墙就建起来了。可虽然有了墙,毕竟家大,要把每个地方的墙都建的密不透风也不太可能。而且有时候疏于管理,风吹日晒的,有的地方的墙根就被腐蚀了,烂掉啦,冒出了个洞出来。从这个洞啊,你还是能看到隔壁家孩子在干嘛,还是能吃到外卖小哥送的东西。可这洞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有时候父亲巡视院子的时候看见墙上有洞,就叫人封上了。

有的孩子挺聪明的,发明了一种工具,能够第一时间找到这墙上的洞;最开始是私下传播,毕竟不能让父亲发现,而且这工具也有点复杂,蠢的孩子还用不来呢。可后来,父亲除了给周围那些他特别疼爱的孩子们带吃的,我们就什么也吃不到了。而且父亲还要我们忆苦思甜,去吃那些爷爷、祖祖辈辈们吃的东西,一些什么烂菜叶、树皮的东西。大家听闻了,怕得要死。再不吃点外卖压压惊怕是以后都要忘记食物的味道了。再加上那些孩子们发现其实父亲知道他们有找洞的工具也没有那他们怎么样,就胆大妄为了起来,教剩下的孩子怎么用,然后基本每个人都会怎么找洞了。

少部分不会找洞的,腆着脸来求吃的,都会被我们这帮人骂,蠢蛋,连个洞都不会找,蠢得要死。还有些人,袒护父亲,天天向父亲举报我们这帮孩子找洞吃外卖,我们也骂他。不过后来家里面吃的好的时候,甚至比我们点的外卖还好的时候,就反过来他们骂我们,说我们恬不知耻,说我们不配在这个家呆着。父亲给了你们床,给你们玩具,你们居然去吃外面的东西,简直不配作人。

当然,真正的勇士是把这些东西当作耳边风的。可后来不知那个熊孩子用这墙上的狗洞搞了些大新闻,譬如向外面说家里面的丑事儿,说父亲怎样怎样不公,或者说曾经的父亲是多么开明啊之类的。父亲最讨厌说他坏话和冒犯他权威的人,一巴掌下去,不准找洞,不准吃外卖!那些给父亲说好话的人这时候纷纷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数落我们叫不听父亲的话,怎么样,倒了大霉了吧。

有的孩子自此以后就放弃了找洞的想法,老老实实地想,反正家里面的菜还行,虽然不能吃自己想吃的,好歹也能吃。但有的孩子,不仅要找洞,还要顺着洞爬出去。那可危险极了。且不说洞外面的世界,光是要穿过墙就让人后怕。万一墙塌了呢?万一爬的时候被管家或保安看到了呢?

但虽然越来越多的孩子成功地爬过了那个洞,洞外面的世界越来越吸引我。终于有一天,我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左一步右一步,一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停下左顾右盼。终于,当我穿过洞时,我站起来,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还是和原来一样。

有的孩子们数落着大人的不是,有的孩子们随意挑选着自己想吃的东西,有的孩子们分享自己喜欢吃的外卖,有的孩子在广阔的草原上恣意的奔跑,在从来没有围墙的地方恣意的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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