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救世主》丁元英曾说过一句话,“对于一个不能以人字来界定的人,无能为力”。
心若阴喑,脸便灿烂不起来。这道理,我原先是不知道的。
很久以前听老人讲起过一个富商,家财万贯,面色却灰败如久病之人。他坐在酒楼里,面前摆着山珍海味,却食不下咽。旁人只道他挑剔,殊不知他心中压着一块大石——他的钱财,皆是盘剥穷人而来,夜里常有冤魂入梦。他的脸,纵使擦了上好的脂粉,也掩不住那股子死气。后来听说,他在一个雨夜里投了井,捞上来时,那张脸竟比生前还要舒展些。
城东有位教书先生,学问极好,却终日眉头紧锁。他的学生都说,从未见他真心笑过。后来才知,他年轻时因一念之差,将好友的文章据为己有,借此得了功名。那好友郁郁而终,而他脸上的皱纹里,永远刻着三十年前那个选择。每逢清明,他总要去坟前跪着,可那张脸,却再也舒展不开了。
最是那戏园里的名角令人唏嘘。台上眼波流转,巧笑倩兮,引得满堂喝彩。卸了妆却判若两人——眼窝深陷,嘴角下垂,活像个吊死鬼。原来他为了保住嗓子,日日服药,那药性极寒,渐渐地连心也冻住了。后来他疯了,在台上唱着唱着忽然大哭,可脸还是笑着的,好不骇人。
衙门里的师爷是个妙人。见人三分笑,说话滴水不漏,人人都道他性子好。可有一回他醉酒,我见他独坐月下,那张笑脸竟慢慢垮下来,露出底下狰狞的本相。原来他替官府做了许多昧心事,白日里笑得愈欢,夜里愈是难眠。后来他死了,入殓时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可任谁看了都觉得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西街药铺的掌柜最是有趣。成天乐呵呵的,见人就打招呼,活像个弥勒佛。可有一日我瞧见他躲在柜台后头抹眼泪,才知他儿子染了赌瘾,把家产败了大半。他不敢让人知道,只得强颜欢笑。那笑容像是用浆糊粘在脸上的,稍不留神就会掉下来。
人心里的阴喑,是遮不住的。就像油纸包不住火,迟早要烧穿表面。那些个达官贵人,涂脂抹粉,锦衣玉食,可眼里的阴鸷藏不住;那些个地痞无赖,横行霸道,可脸上的戾气遮不了。就连庙里的和尚,若是六根不净,那慈眉善目也透着几分虚伪。
我见过一个将死的老人,一生穷苦,脸上却出奇地平和。他说:"心里干净,脸自然就亮了。"这话我记了很久。后来我渐渐明白,心若阴喑,脸上涂再多脂粉也是枉然;心若清明,纵使满面风霜,也自有一番气象。
如今文明也教化不了真正的阴暗的野蛮之人,反倒常常沦为野人的工具。他们披着文明的外衣,内里依旧奉行着弱肉强食的法则。他们精通律法条文,懂得何时该咆哮,何时该引经据典,将文明社会的规则扭曲成自己的武器。
有时我不禁怀疑,在这钢筋铁骨的森林里,究竟还有多少真正的人?看看四周吧,多少手持文明手册之徒,骨子里与那欺凌老弱的野蛮之人并无二致。他们只是更精明,更懂得如何用规章制度的名义,行践踏人性之实。
文明啊文明,多少野蛮假汝之名而行!这城市的光鲜表皮之下,处处可见野人们用文明编织的罗网。而我们这些自诩为文明人的,不过是在网中挣扎的飞蛾罢了。
阴喑之心,终究托不起灿烂的脸。这道理,我如今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