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有荆芥吗？想买点荆芥包饺子。”
菜贩老板好像在低头找什么东西，头也没抬：“没有，有韭菜，你可以看看”
我：“我就想吃荆芥大肉馅的咋整？”
老板一边抬头一边说：“我这儿没有，你去别家问问……儿子？你咋回来了？咋没提前说一声？不是说公司比较忙，今年不回来了吗?”
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我就猜到你估计又在这出摊卖东西了，家都没回就先来了这，这么冷的天，你还出摊遭这罪干啥？”
妈：“这不在家闲着也没事，平时我可没出摊，这不趁着年根出两天摊，一天能挣好几百呢，还有这些货都是你顺子哥直接送过来，我也不用早起去进货，方便的很。再说了，你这还没讨上媳妇呢，我还不得多给你存点老婆本。你吃饭了没，要不我收摊给你包饺子吃去？”
我：“中午在火车上吃了，现在才4点多，还不饿，别收摊了，这会正人多，你去旁边红哥家里歇会，暖和暖和， 我在这看会摊子”
妈：“你哪能看的了摊子，知道都啥价不，这样吧，你先把行李箱放这，去隔壁超市买点纸钱，烟和酒，去地头先看看你爸去，去年过年你就没回来，你爷俩说会话，回来咱就收摊”
我：“行吧，那我先看看爸去，你把这个围巾带上，今天这风有点大，我羽绒服暖和，围着也没多大效果”。
买好东西，走了10几分钟来到东地。
爸旁边又多了两个新的坟头，是我大爷和大娘的。
我找来一根树枝，在爸坟头右前方画了个半圆，打叉号，然后开始烧纸钱。
我不知道半圆和叉号有什么寓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固定的右前方的地方。村里的老人说这个角度是算命师傅给算的，半圆和叉号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破。
第一次给爸烧纸的时候，是我们这一大家族的小辈都过来。
我当时说，不要担心我们，如果一个人孤单了，记得来看我们。
我刚说出这句话，我堂姐就捂住了我的嘴，压低声音告诉我，这种话不能说。
她赶紧对着坟头说，小叔，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操心家里，多拾点钱，自己下面花，我们过一段时间还会再来看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话不能说，就因为那些封建迷信的禁忌吗？虽然我知道根本不可能再见到，但这是我的一厢情愿，哪怕多入我梦里几次呢？
爸辛苦了一辈子，走的时候我还读高中，我没尽到自己的孝道，我心里的悔恨和自责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吧。
就这样我跪在坟前说了好多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黑了下来，我赶忙起身又去旁边的坟头给别的一些老人烧了一些纸钱。
等我赶回来，我妈已经开始收摊了。
旁边几个摊位的老板还好奇问，小婶今天怎么这么早啊，我妈声音也比平常亮了些许，我儿子回来了，回家做饭去！
我和我妈把摊子架折叠好，放在隔壁红哥家的院子里，把摊位旁边的菜叶子打扫干净就赶紧骑着电三轮回去了。
打开家门，一阵凉意袭来，我妈赶紧去打开暖气阀门。
我：“这暖气你就不要关，现在打开估计要个把小时，温度才能上去。”
我妈：“我一个人在家，开着它多浪费，我平时用电热扇，对着我吹，也可暖和。”
说罢就赶紧洗手去和面，冰箱里有调好的饺子馅，荆芥大肉馅的。
我妈看到我吃惊的表情说道：“这是我前两天调好的，就怕你突然回来，天太冷了，荆芥都冻的不行，不赶紧摘的话，你回来可就吃不上了”
我看着大半盆子的荆芥馅，心里突然控制不住，眼泪就要决堤。
我妈肯定是每天一大早就去摘，不然到了下午就全蔫了，虽然我说公司忙，她还是抱着一丝期盼，如果回来能让我吃上最喜欢的饺子。
我赶紧转过身子，偷摸的擦掉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都说了过年可能赶不回来，你还去摘，吃什么不是吃啊？对了，我姐呢？你不是说她今年回来过年吗？
我妈说：“本来说是要回来过年的，她老婆婆好像身体不太好，说过了年初二再过来住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就没跟你说”。
我：“这还不叫大事，我要是不回来，岂不是就你一个人在家过年”。“
“一个人就不能过了？平时不也是我一个人在家吗？你们都忙，我还能照顾自个呢，你赶紧去把裤子换了，腿上有土，饺子一会就好”
我妈背对着我，一边和面一边说话，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这句话必定是违心的。
她总是这样，想尽可能的让我们不要担心家里。
过了一会，饺子出锅，我和我妈坐在沙发上，吃着饺子，看着电视。
我妈：“这次回来呆多久？你来生爷前两天过来给你说了个媒，说也是大学毕业，是个能过日子的，要不你抽空去见见？”说完又补了一句，“不想见也没事，我当时也说了，你过年可能不回来。”
我知道，我妈嘴上不说，心里迫切希望我赶紧成家。毕竟都快30岁的人了，我小学同学的小孩都快小学毕业了，我还一直单着，她心里着急。
刚毕业那两年跟我说过几次，看我很抗拒这个话题，她也就没再提过。
我在一旁看着我妈，鬓角已经有了很多银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许多。
我的眼睛又袭来一阵酸楚，看着她有了一丝模糊，应该是她碗里冒出来的热气影响了我的视线……
因为我一直是一个不太习惯表露自己感情的人，尤其是对家人，我永远是做多于说，怎么可能连续两次失态呢？
我说：“好，明天我就去来生爷家，问问情况”。
我妈的表情猛地一变，随即恢复了正常：“嗯，行，记得带两包好烟，再买点东西过去，你这回来也不能空手过去。”
我：“好，知道了，我吃完了，再给我盛一碗吧妈”
“好，锅里多着呢，不够再下，我今天包的多，冰箱里还有，明天我再去摘点荆芥，多包点冻起来，反正你姐也不吃荆芥馅的，保证管你够……”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拿起电话。
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波，你今天先别休息了，这个版本的开发任务比较急，你们这一组先过来继续上班，正月15之前完不成进度，今年的年终奖全都泡汤……”
听到这，我脑子一时间短路了,费力的睁开眼睛。
一面窗户，外面是那棵秃的没有一片叶子的老树，一张桌子，上面还摆着吃完没来得及丢的桶面。
电话又传来了声音：小波？听到没有？”我：“哦哦，听见了， 我这就过去……”
原来刚刚是做了一场梦。
我将枕头竖起，斜躺在床头点了一根烟，打开微信。
有两条未读消息，都是我妈发的。一条是早上5点10分：“儿子，今年又不回来了吗？我手机昨天忘了充电了，刚看到你昨天给我发的消息。”
第二条消息是早上6点多：“是不是周末休息睡懒觉呢，公司忙，不回就不回吧，你自己在外边多注意身体，今天小年，记得吃饺子。小婶又去摘荆芥去了？……”
语音的最后还夹杂着隔壁刘嫂跟我妈打招呼的声音。
我脑子里瞬间涌入从小到大的很多场景，久久不能平静，直到烟头烫到了我的手，才清醒过来。
我赶紧抖了抖床单，起床刷牙洗脸，出门的时候给我妈回了句：嗯嗯，知道了，放心吧。我今天约了同事一起出去买点东西，然后一起吃饭，过年尽量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