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都来的知青文秀，在奶粉厂工作，又被奶粉厂派去和老金一起牧马，组织上答应她满六个月会把她调回去，日子被她一天天掰着手指头过下去，她有自己的小骄傲，特别爱洗澡，好像保护住了自己的这个看上去有些过分要求的小习惯，她就能和在成都时一样，是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文秀，而不是这里那个要和一个男人睡在一个帐篷里，做着各种对生活的妥协的文秀。她的梦想，就是回奶粉厂，然后回成都。

可是她心心念念的六月之期终于到来的时候，却没有等到组织派来接她的车，她从满心欢喜到满眼失望，再到迁怒于老金。老金说，一场大雨改了河道，他们应该搬家了，可文秀不同意，说再搬家，组织派来接她的人，就该更找不到她了。为了文秀的一句话，老金每天要多赶很远的路去喂马，又要接水回来给文秀。老金的沉默是那个年代的无语，对文秀，更是对自己。

打破这沉默的是一个挂着铃铛响的赶车人，这个男人带来了外面的消息，这对文秀来说，是最重要的，他说，知青在闹事，要回成都，他也说，他能帮上文秀忙。他给了文秀一个苹果，一个奢侈的苹果，第二次他来的时候，他们发生了关系，他说，要和文秀一起回成都。我想，那个时候，文秀心里有了他。只是，后面很久都没有再盼来他的身影，却是一个又一个所谓的能够帮助文秀回成都的男人。文秀说，不能厚此薄彼，都是要盖章的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切切实实的相信，那样坚定，又那样傻。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我想，这样的日子，可能要过很久很久，久到让人心生绝望。偏偏，文秀怀了孕。就是当今社会，未婚先孕都会让人指指点点，更何况，在那个时候。不知道文秀在孩子被拿掉的那一刻，有没有后悔，我只知道，那时的她，即便是拖着打胎后虚弱的身子，也要拿着脸盆，想洗澡，洗去这一身的不堪。

老金带着身心俱疲，千疮百孔的文秀回到了他们的帐篷里。文秀却想效仿住院时知道的张三趾，那个男知青为了回成都，用枪自己打断了了自己的脚趾头，这样得到了回城的指标。文秀拿枪的手在颤抖，每当下定决心要扣动扳机的时候，鼓了好久的勇气就好像被针戳中的皮球，瞬时泄下气来。反复多次，文秀终于放弃，她求老金帮她，她主动亲吻了老金，也许就是这个吻，让老金做了最后的选择。老金将枪对准文秀的脚，文秀却换了一个位置，将自己散了一边的头发，动作熟练的编起了辫子，并且系上了她的红丝巾，美丽漂亮的就像那花开正好的玫瑰。

老金拿起枪，明白了文秀笑容里的意思，将枪不断上移，终于找到了目标，一声枪响，万籁俱静。老金将文秀带到当初为她准备的洗澡的地方，四周是一篇白茫茫的雪，干净的不惹一点尘埃，就像永远睡着的这个姑娘脸上的笑容一样，美好的令人心疼。

又是一声枪响，一片片雪花飘落，落在大地上，落在树枝上，落在那杆枪上，落在那两个人身上。

文秀死了，当初找她的那些人亏欠了这个单纯执拗的姑娘；老金死了，文秀也亏欠了老金一条生命；文秀再也回不到成都，她亏欠了父母的爱和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