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尚未登场,即将落幕

地暖初开的午后,热气在屋内悄然蔓延,窗外却是一片混沌的雨幕。我原是极爱秋的,爱它如春一般坦荡明澈,更爱刘禹锡那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桀骜——可今年的秋,竟像一场未及开幕便仓促收场的戏,只留我在暖室中,对着玻璃上蜿蜒的雨痕,拼凑那些失落的向往。

往年这时节,该是踩着沙沙的落叶步入山野的。枫红浸染层林,银杏铺金如毯,连芦苇也摇着银白的穗子,在蓝得透亮的天底下婆娑起舞。我总爱对着群山呐喊,让声音撞进斑斓的谷壑,仿佛这般便能将古人的诗情托付给秋风:杜牧的“霜叶红于二月花”是烧透山脊的霞焰,王维的“空山新雨后”是沁入肺腑的清凉。可今岁,雨声成了唯一的旋律。初秋的雨绵密如蛛网,中秋的云层裹挟着短暂的晴光,而后便是无尽的淅沥——伞尖坠落的雨珠,竟在数十日里织成一道囚笼,困住了迈向旷野的步履,也浇熄了心底跃动的期待。

气候失了章法,九月与十月黏连成一片灰蒙。毛衣取代了薄衫,棉袄掩去了裙裾的风采,而天地间的丰饶,竟在雨水中变了调:稻田里熟透的谷穗低垂,却因积水迟迟无法收割;枝头的苹果红得发紫,却只能在潮湿中悄然溃烂。唯有柿子倔强地软了身子,山楂零落成泥,仿佛一场未及高潮的盛宴,宾客尚未举箸,菜肴已凉透。秋的舞台本该有瓜果的馥郁、五谷的沉香。而今只剩雨打窗棂的冷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我知秋本是短促的。它如一位矜持的舞者,旋起霓裳时已预备退场。可今次,它甚至未及舒展袖摆,冬的朔风便已掠至檐下。空调的余温再难驱散骨髓里的寒,我终于提前拧开地暖的阀门。热流涌动时,恍惚间见得一鹤排云的诗情,可睁眼仍是铅灰的天——原来秋的辉煌,竟要借一室人工的暖意来追忆。

若说遗憾,便是未及在落叶上写下半行诗句,未及与清朗的秋月对饮一盏桂花酒。但转念一想,或许秋的魂魄从未离去:它藏在雨后残桂的暗香里,隐于夜半风过疏竹的簌簌中,甚至此刻掌心茶烟袅袅的暖意,也是秋仓促谢幕时,遗落人间的最后一抹温柔。只是不知来年,它可否补偿我一季完整的、灿若金帛的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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