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电影的幕后世界里,有这样一群人——他们鲜少出现在聚光灯下,却用声音为银幕注入灵魂;他们的工作常被观众视为“理所当然”,却需要极致的想象力与近乎偏执的细致。
国家一级录音师、奥斯卡评委会成员赵楠,正是这个群体的杰出代表。
纪录片《我在中国做电影》第二集《声音魔法师》将镜头对准了这位“声音魔法师”,揭示了她如何用声音创造电影幻术,以及这个行业不为人知的孤独与坚持。
在赵楠看来,声音的最高境界是生理学作用。
怪兽的吼叫之所以让人恐惧,不是因为音量巨大,而是因为次低频——这种人耳听不见的频率会直接触发生理不适。
这种对声音的科学理解,成为她创作的基石。
电影《影》中沛良被刺杀的场景完美诠释了她的理念。
当刀剑从后心刺入肺部,角色无法言语,只能发出血液涌入肺泡的“咕咕”声。
为了模拟这一效果,赵楠团队用鱼鳔模拟肺部结构,通过刺破鱼鳔和灌注液体,创造出“捅肺”的声效。
这种将生物物理行为拆解到极致的方法,正是她追求的“电影感的真实”——既符合科学逻辑,又能传递情感冲击。
而在《催眠大师》中,她彻底颠覆了传统声音元素的层级。
一般电影以台词为第一要素,但她将脚步声、闹钟声、虫鸣声全部转化为叙事符号,通过夸张或弱化特定声音,引导观众进入催眠的心理状态。
这种创新让观众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电影声音可以被‘听见’。”
声音创作的孤独性在纪录片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赵楠描述自己的工作状态:“经常夜里两三点了,就我一个人在这屋,啥人没有,啥声也没有,面对一千多个素材,一个一个放。”
这种孤独不仅是物理上的隔绝,更源于行业地位的边缘化。
她回忆早期电影拍摄时,录音师有权因环境噪音喊停,全剧组会一起帮忙驱赶知了。
而如今,声音部门常被视为“可替代的”,制片方压缩后期时间成为常态。
赵楠感叹:“《罗马》混音做了四个月,我们最多只有二十多天。”这种工业化缺失下的“催命式创作”,让声音工作者不得不疲于奔命。
拍摄《影》时,她和团队几乎收集了全世界所有的雨声素材,仍会冒雨外出录制新样本。
沛国的雨阴郁如针,炎国的雨暴烈似锤,这些差异需要数十条音轨叠加实现。
长达数月面对灰暗的雨景,赵楠坦言:“出门天都黑了,特别压抑。”
这种心理煎熬曾让她在完成《风声》后崩溃大哭,暂停工作一年。
在一个男性主导的领域,赵楠的性别曾成为有趣的插曲。
获得香港金像奖时,邀请函上写着“赵楠先生”,许多人误以为她是男性。
但她用实力证明了这个职业与性别无关——2011年,她凭借《狄仁杰之通天帝国》成为首位获得金像奖最佳音响效果奖的中国大陆声音指导,并在领奖时骄傲宣告自己的女性身份。
她的坚持源于对行业的深刻认知:“没有五年、十年,不可能成为优秀的混录师或声音指导。”
这种长期主义的匠人精神,让她在《狙击手》中创造出冷冽简约的枪战声效,再获金鸡奖认可;在《封神第一部》中,她用“接地气”的人间喧哗与“不接地气”的仙界空灵,构建出两个世界的听觉分界。
尽管面临工业化不足、重视度低的困境,赵楠依然将声音创作视为“制造幻术”的艺术。
她认为电影的本质是假定性——手法是假的,但情感必须真实。在《热辣滚烫》中,她用暴雨夜的凄厉风声与拳击赛的三种声音视角(真实痛感、旁观者叙事、主观情感强化),勾勒出乐莹的心理蜕变。
今天的赵楠,依然会在深夜独自面对海量素材,依然会为一段杀戮声效宰杀鸡鸭模拟割喉。
这种近乎执拗的坚持,或许正是纪录片最动人的启示:在电影这个集体幻术的背后,是一群甘于孤独的匠人,用想象力与敬畏心守护着艺术的真实。
正如赵楠所说:“我的声音要对电影有意义。”而这,正是一位声音魔法师最朴素的魔法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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