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刚敲过三声,裴照腕间的玉脉罗盘突然疯转。
他立于庭院梨树下,玉脉罗盘缠于左腕。
剑出鞘时寒芒割裂月色,剑身竟是用百枚玉髓薄片嵌成。他旋身挽剑,病骨支离却剑意峥嵘。玉片随招式嗡鸣,震落满树梨花——每片花瓣落地即成冰玉,这是裴家独门鉴玉术"碎雪吟"。
"七爷的剑越发像哭丧棒了。"墙头忽传来讥笑。
剑锋骤转!玉髓剑擦着墨九卿耳环钉入石墙,柳树的叶断掉几枝,玉绿的颜色与灰墙莫得有些配,剑身裂纹蔓出《山灵祭图》残纹。墨九卿抚过渗血的耳垂:"七日后玉宴,三爷可要带足棺材钱。"
墨九卿用虚影拂过他的颈子,登时却不见人影。
"还是这般,顽劣不堪,轻薄侍人。″裴照将他的耳环碾成沫撒进早已变成绿色的瑾庭潭,随及起身回到中堂。
青铜案台上,那块刚从墨家矿洞运出的苍玉原石,正渗出猩红血珠。梅花粒大小的洇湿宣纸,裴照剖开苍玉原石的瞬间,半截冰晶手指突然抓住他手腕。
月光下指节浮出血色纹路——与三年前他刺入父亲心口时,从尸身爬出的玉虫图腾如出一辙。
"七爷!矿洞...矿洞里的玉俑在唱歌!"管家踉跄撞门,耳孔钻出荧玉小虫,翅翼纹路正拼成"弑亲"二字。
他让医倌将管家拖走自言喃喃"三日前失踪的采玉人..."他喉间泛起苦腥。窗外骤起狂风,裹着沙粒拍打窗棂,竟发出金玉相击之音。
“来人 ″他轻抿茶水,不紧不慢地吩咐"叫鸣儿絮儿去天机阁。″"是″
更鼓骤乱。
他端坐于高位,屏风内的人偏头倚着。
不过四更天,矿主杨风就跪在裴府外,掌中桐木匣渗出黑血,他颤颤的将东西举过头顶说:"求七爷鉴玉!昨夜...昨夜挖出活人手指!"
匣开刹那,半截玉化断指直指苍穹,月光下浮出《玉脉图》残纹。裴照瞳孔骤缩——这纹路与三年前父亲暴毙时胸口的烙印如出一辙。
建盏砰碎的脆音溅落一地,杨风早已吓得伏身埋头,不敢呼吸泄进室一缕。
不知何时,杨风面前的屏风被撤去,裴照腰下的佩环显现出来。
"指甲带紫,骨纹如蛇,这是墨家'血饲玉'的手笔。"他甩落指尖血珠,血珠坠地竟凝成赤玉,"杨老板,带路。"
他眯眼笑的样子落在他人眼中反倒成了催命符,手指在身后一点,差了个着黑纱的侍从跟着。
矿洞深处,冷翡翠色的磷火在钟乳石间游走。裴照月白锦袍掠过岩壁,袖口冰蓝玉纹忽明忽暗。
"闭眼。"
清冷女声破开腥风,竹青裙裾扫过满地荧玉碎屑。沈徽音银灰覆眼纱下,耳后牵丝玉泛着幽光,焦尾琴裂帛之音炸响!
音浪凝成半透明碧刃,所过之处玉俑碎成星尘。残骸落地竟凝成并蒂莲,莲心坠落的玉髓珠滚至裴照脚边——
珠面映出十岁幼女被缚祭坛,墨九卿持玉刀剜向其心口。
那女童耳后朱砂痣,与沈徽音分毫不差磷火在岩壁游走如亡魂。
杨风面如土灰,止步不前,在裴照点头后匆匆离去,一刻不缓。
“他走这么急作甚。”扳指被不悦地摩擦
"三爷当心!"侍从嘶吼未落,洞壁青苔骤然暴长,缠住众人脚踝。数十矿工眼泛玉色,关节反折成兽形,口吐荧玉碎刃扑杀而来。
不过数秒月光淌过他们玉化的指节,在青砖地烙下荧绿残影。为首者颈骨折成诡异弧度,唇间含着半枚听骨笛,吹出《安魂曲》的调子。
"谁在控尸?!" 侍从冷冽的质问,回声在洞中显得格外单薄。
檐角铜铃骤响,一袭素绿掠过残月。盲眼女子抱焦尾琴立于尸群中央,铃铛束发,耳后嵌着寸许长的牵丝玉。琴弦震颤间,玉尸轰然崩碎,荧粉凝成八个血字:山灵泣血,玉脉当归。
腐气混着玉石冷香。
随后盲眼女子抱焦尾琴坐于尸堆,指尖勾挑间,《安魂曲》荡开碧色音浪。玉化者轰然跪地,口吐荧玉碎屑。裴照腕间罗盘针疯转,直指女子心口:"姑娘奏的怕不是安魂曲...而是引玉咒?"
"溯魂师沈清霁。"女子指尖抚过琴腹裂痕,"来收裴家欠了二十年的债。"
琴弦猝断!
女子反手拍向琴腹,薄刃寒光抵住裴照咽喉:"裴家鉴玉首戒'不探秘辛',三爷越界了。"
刃身映出她耳后朱砂痣——竟与父亲遗留的山灵祭图完全吻合。洞外忽传来碎石声,裴照揽女子急退,原处炸开墨家火雷。烟尘中,半块鎏金令牌插入岩壁,刻着墨氏族徽与血字:玉祭将启。
裴照的罗盘针扎进掌心,血珠坠地竟凝成微型矿脉图。沈清霁突然扯断琴弦,将弦丝缠上他腕脉:"东南三十步,有活人气息。"
荧光苔藓照亮洞壁时,两人同时屏息——
三百具嵌玉童尸如蜂巢嵌在岩壁间,心口绽放骨生花。花蕊处缀着墨家玉牌,牌面刻着裴照生辰。
"墨九卿这个疯子..."裴照的尾音淹没在突如其来的地鸣中。沈清霁耳后牵丝玉骤亮,焦尾琴腹弹出一柄薄刃,抵住他咽喉:"你身上有玉髓的味道。"
上方忽传来碎石轻响。
塌方的碎石如雨坠落。
沈清霁急急旋身奏响《破阵乐》,音波震碎坠石的同时,裴照的罗盘针突然刺入她后颈。玉脉图在岩壁上显形,标注着用朱砂圈出的位置——正是裴家祖坟。
"你早知墨家在用童尸炼玉!" 他的声线下沉,可尾调尽是责备。
琴刃割破裴照袖口,露出半截玉化小臂。沈清霁怔愣间,洞顶坠落的血璎珞贯穿焦尾琴身,泛黄的《山灵志》残页飘落,首页赫然画着抱琴女童,眉眼与她八分相似。
女子收剑入琴,盲眼"望"向令牌:"七日后墨家玉宴,这截断指...怕是请柬。"
"沈姑娘三年前就该是个死人。"他碾碎指间荧玉,"不如合作?我替你查灭门案,你为我..."
山风灌洞,焦尾琴忽自鸣。沈清霁按住震颤的第七弦:"迟了。第一个祭品已现。"
洞外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守矿人高举火把狂奔,火光中他的右臂正透出玉质骨骼...
磷火忽明忽暗,映得沈清霁耳后朱砂痣妖异如活物。她突然捂住心口,一缕血丝从覆眼白纱下渗出:"裴七爷,你的玉脉罗盘...在哭呢。"
裴照低头,腕间罗盘铜针崩断,玉化裂纹正从虎口向心脉蔓延。
她笑笑不语,可片刻后惊异地感觉着罗盘,她不明白为何会有灵气不断注入。
"这是我姐姐的是灵气。″他不冷不淡的回答她浮上脸的问题。
"沈姑娘的琴音..."裴照剑尖挑起玉髓珠,"能照出人心鬼蜮?"
焦尾琴第七弦猝断,沈清霁反手扣弦为剑:"不及裴家主的剑——"
剑锋掠过她银灰覆眼纱,挑出半截青绳。绳结正是裴家独有的"九宫扣",末端系着块染血玉牌,刻有裴照生辰。
洞顶忽坠冷翡色火雨,三百具嵌玉童尸从岩壁剥落。每具尸身心口的冰裂纹,都与裴照颈侧玉化斑痕同频震颤。
"同命玉?"沈徽音腕间银铃缠上他脉博突然自发鸣响,"裴家主的心跳...比活人慢三刻。"
未等他反应,琴弦已缠上他脖颈。透过弦丝震颤,她"看"见三百具嵌玉童尸在裴家祖坟嘶吼——每具尸身心口都刻着裴照生辰。
"你们裴家..."琴弦割破他皮肤,血珠凝成血色玉珠,"是用子嗣寿数养玉脉?"
月光从裂缝漏入,竟在她周身凝成虚幻光晕。盲眼"望"向裴照时,腕间银铃轻响:"裴家碎雪吟需以玉髓为媒...三爷还能挥几次剑,届时可别拖累修行。"
明明已毁矿工尸群又瞬间暴起,裴照玉顾不得再意她话里的刻薄,剑劈向洞顶。玉髓炸裂成星,借反冲力掠至沈徽音身侧:"问剑不如问心。"剑柄忽塞入她掌心:"劳驾,借姑娘耳力辨个方位。"
沈清霁蹙眉抚剑,指尖划过玉片裂痕:"巽位三步,玉脉死门。"
剑随声动!裴照携她手腕刺向虚空,剑气撞出金石之音。岩壁轰然剥落,露出嵌满童尸的祭坛。一具女童干尸心口插着焦尾琴碎片,耳后朱砂痣与沈清霁如出一辙。
"这是我?"她触向干尸,琴弦忽自发鸣响。
裴照挥剑斩断缠向她脚踝的玉脉菌丝:"沈姑娘现在信了?三年前该死在祭坛上的...是你我两人……"
耳畔传来凌乱脚步,墨九卿的笑声混着火雷引线声:"好一对亡命鸳鸯!" 眼神忽变的狠厉。
沈清霁倏然按倒裴照,焦尾琴横挡身前。盲眼倒映月光如刃:"抱琴,震宫九寸。"
玉髓剑贯入琴腹机关,剑气琴音绞作龙卷。火雷倒飞炸塌洞口,烟尘中墨九卿的玉甲残片被打入岩壁,鎏金令牌赫然刻着:弑亲者入祭。
裴照朝烟残存方向喊:“姐姐竟会与你这下流之徒有交情,真是瞎了眼!”
沈清霁嚷道闭嘴,他哑声不语。
"你的剑法..."她指尖抚过琴腹剑痕。
裴照咳出乌血,腕间罗盘针已刺入皮肉:"裴家剑法,本就是为斩玉脉而创。"他扯开衣襟,心口玉化斑痕如剑伤:"比如...斩断这种诅咒。"
沈清霁为压制裴照玉化,被迫将指尖按在他心口:"裴家主的皮肤...比上等羊脂玉还冷。"
她腕间银铃随心跳频率轻颤,裴照溃烂的玉化斑痕竟短暂恢复血色。
"好了
山风卷着童尸怀中的玉哨坠地,哨孔淌出血泪。沈清霁忽然按住太阳穴——记忆里十岁的裴照浑身是血,正用这柄玉髓剑刺穿他父亲的心脏...
焦尾琴突绽青光,琴身裂变成长剑。剑柄嵌着的玉髓珠里,封印着裴照弑父那夜的暴雨。
"现在杀我,你的玉脉症今夜就会要命。"沈清霁引剑入地,冷翡磷火顺着剑纹烧出矿脉图,"西南五十步,有你要的真相。"
岩壁轰塌处,墨九卿玉甲靴碾过童尸。他拾起沈清霁遗落的听骨笛吹响,百里外裴氏宗祠的镇山玉璧应声龟裂,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这份见面礼,裴公子可还满意?"
而焦尾琴裂痕中,半枚玉哨正渗出冷翡色血泪。
玉髓剑突然自鸣!
剑气绞碎沈徽音覆眼纱,露出瞳孔中游动的玉虫。裴照虎口玉纹剧震,记忆如毒蛇啮心——
三年前雨夜,父亲胸腔爬出的玉虫正钻入他腕脉。濒死之人死死攥住《山灵祭图》,图中抱琴女童被钉在祭坛,身下压着焦尾琴残片。
"原来沈姑娘..."他剑锋抵住她心口玉虫,"是我裴家欠了二十年的活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