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

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

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同为小令（通常认为58字以内为小令），和昨天的《鹊桥仙》相比，这首《减字木兰花》更得我心。整阕词从一个女子的角度写愁思，用字精致，用情至深。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既是“旧恨”，可见为时已久。“天涯旧恨”，是说恨像天地那样广大，还是所恨之人在哪一个海角天涯。怨恨了那么久，却只有独自凄凉。无人关心，也无人诉说。

“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你若要知愁肠百结是何等模样，且看这一炉曲折回转的篆香。“断尽”二字，明写香已烧尽，实则肠已寸断。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黛蛾”指女子的眉毛。人高兴的时候是“眉飞色舞”，哀愁的时候则“黛蛾长敛”。这皱起的眉毛，就算是柔煦的春风也无法使其舒展。

“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这句是我最喜欢的。“困”这个字意象很深。它可以是动词。庭院深深，女子为情所困。它也可以是形容词，写尽女子的疲累，艰难，与无助。

等待似乎无止无休。看大雁一次又一次从眼前飞过，却从没有一封信是给自己的。“过尽飞鸿”之“过尽”，和前文的“断尽”一样，写女子的失望和悲哀至极，有很强烈的情感在里面。

而“字字愁”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表达。念起来就很好听~其次，这三个字依然给人十分宽广的意象空间。“字”可以是名词。也许是女子在写信给对方，每一个字都是愁。“字”也可以是形容愁的量词。看见了大雁，故而那无数的愁思就用字来计算。

所以这首词在我心中是小令的经典之一，简短又唯美，精巧且意象丰富。虽然题材很普通，但用字和修辞都十分出众而别致，很有秦观的特点。

读诗词的时候，一直会读到所谓的“篆香”。古代人燃香，用以计时、驱邪、熏香或取暖等。香有许多种，“篆香”就是一种呈现出弯弯曲曲图案或文字的香（见图）。焚烧时点燃其中一端，就会顺着这个图案慢慢燃烧。真的好美，好有雅趣~

（图片来自网络）

然后渐渐有“香道”，即如何制香、焚香，看起来也是很丰富的一门学问。

常常想，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如此闲情雅致。有一点时间，和一点细腻，制一枚精美的香，看它细细燃烧，轻轻沐其馨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