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时代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之【噩梦】

这是一场噩梦,李舒然几乎天天都在哭泣,她给她的好朋友邓韵舒说:“短短的两个月,就给我带来了永远的伤痛。”

那个时候对爱情的理解,叫人无法理解。



钢笔画剪不断


七十年代很多地方都想方设法地筹建化肥厂,纳溪在大洲驿也建了一个。工人们爱把保健品凑在一起,隔三岔五凑在一起喝酒吃饭。最先固定在一起的是七个人,即田佳、马弟云、鲁光、易乃模、王清正、黄八和林先蓉、后来增加了泸州气矿来培训的女工黄玉,恰好八个。鲁光说是八仙过海,真安逸。马弟云白了鲁光一眼说:“你倒安逸。”鲁光说:“哦,你不安逸。那就再喊一个来,让你也安逸。”林先蓉说:“喊男的来马弟云一样的不安逸。”鲁光说:“我又没大把的女朋友,有的话都给你介绍一个。”马弟云哼了一声说:“靠你?你都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原来跟我一样一穷二白,现在开始说大话了。”黄玉在一旁插嘴道:“人家有我就够了,是可以说大话了噻。”她拍了一下鲁光的臂膀问:“是不是?“鲁光忙不迭地回答:“是。”大家一起哄笑道:“你怕他敢说不是吗?”

王清政对马弟云说:“该来的始终要来,不要慌。”马弟云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当然不慌哦,做任何事都瞒着大家悄悄地进庄,从来都是只顾自己。”马弟云这话的意思当然是影射王清正在不声不响中就当了调度的事。

这事曾让所有的职工都诧异,当一个厂的调度员,肯定是经过专业学习的大学生或者经过长期培训的有专业基础的人。像王清正这种从没接触过化工生产又无专业基础的人,一下子就成了调度员,确实让人吃惊。王清正知道马弟云这话的意思,但一向稳重的他不露声色,做出没懂的样子说:“要得,我改好不?田佳不是新来了个徒弟吗,长得恁漂亮,介绍给你嘛。”马弟云说:“那是田佳的徒弟,关你屁事呀?”田佳笑着说:“可以呀,我叫她来参加我们的队伍,马弟云就有机会了。”林先蓉说:“邓韵舒还有个好朋友,跟她形影不离的,叫李舒然,可能是两个人都有舒字,所有耍得很好。叫她也一起来,马弟云选择的机会不就更多了吗?”黄八忍不住接口道:“你们就只想到马弟云,咋个没想我呀?”田佳说:“哦,真的是呢,怎么没把黄八考虑进去呀?”鲁光哈哈哈地笑起来,说:“你们真的成了月老了呀!自己都还没找到呢,有句话咋个说来着,单身汉做媒,你不要我要是不是?”大家听了都笑起来,说:“除了鲁光找到了黄玉,我们都还没着落呢。”马弟云想起了易乃模,说:“不一定哦,人家易科长怕是有目标的啰。只要好生勾兑一下,就谨防,哈哈,一点就燃哦。”大家明白马弟云说的是林先蓉,一起鼓噪着说:“对头哦,我们这朵鲜花,恐怕要插在牛粪上了哦。”

林先蓉红了脸,但大方地开了句玩笑说“我们这一群只有两朵鲜花,有一朵已经插了,还有我这一朵没插。看哪个牛粪胆子大?”马弟云说:“我胆子大,可惜不是我。”大家不好点名说易乃模,在大家眼里,易乃模是配不上林先蓉的。易乃模也怕说到自己身上来令自己尴尬,赶忙说:“还是田佳快点把邓韵舒和她的哪个好朋友弄到我们这里来。”

把话题转移到了这件事上,田佳说:“要得呀,明天我就给邓韵舒说。”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田佳给邓韵舒说大家热忱欢迎她和李舒然加入他们“打拼伙”的朋友中来,就是把保健品凑拢来,每周可以在一起吃两三次饭,吃饭的地点就在配气房。配气房里有火头,有锅盆碗盏,还有佐料和酒。邓韵舒一听高兴得直跳,说每天在一起吃更好。

邓韵舒和李舒然果然如约而至,除了田佳和鲁光,所有男的都看直了眼。邓韵舒自不必说了,那种美丽和优雅让人不敢直视,黄八后来给田佳说:“你那徒弟我看哪个都不敢去惹,我们自觉,不要乱想。”

那李舒然却是另一种风格,她比邓韵还高一点,高高挺起的胸,挺直的背,富有弹性的臀部和腿,雪白的肌肤,眼睛的眼角和嘴角向上,让人看着就有亲切、爽朗和亲切可爱的感觉。马弟云一看就心潮澎湃,巴不得把李舒然一下抱在怀里喊乖乖。

大家对新来的二人热情款待,邓韵舒不大喝酒,喝了几杯就说喝不下去了。李舒然却来者不拒,和男同胞们喝一样多,就像喝的不是酒而是糖水。喝酒的男人最欣赏喝酒的女人,田佳就说过喝酒的女人最妩媚。说女人喝酒以后,脸上便有了红晕,眼睛也会明亮起来。这个时候她们充满了青春的朝气,洋溢着幸福和喜悦。这个时候的女人,没有了嫉妒,没有了唠叨,没有了琐碎,没有了做作,一切都那么的自然。这种妩媚是自然地迸发出来的,比任何时候都动人。

李舒然这表现,获得了所有男同胞的好感。马弟云倒了两大杯酒,站起来双手递给李舒然一杯说:“你太耿直了,太豪气了,太漂亮了,我诚心诚意地敬你一杯。”李舒然爽快地接过那一大杯酒,说了声“谢谢”,使着劲“哐”一声和马弟云碰了杯,一口就喝了下去。那杯酒有一两多。众人热烈鼓掌,称赞李舒然真是好样的。

从那以后,马弟云一有空就扭着田佳,要田佳通过邓韵舒赶快给李舒然吹风,说他马弟云是个耿直人,有文化有品味又有才能,文革时还当个战斗团的团长,是田佳和林先容的领导呢。田佳使劲给了马弟云一个“提拔升官”,说:“这种话只有你娃才说得出来!”不过田佳看了马弟云一眼,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软了,说:“好嘛,我给她们说就是。”

邓韵舒一有空就往配气房跑,她给田佳说想学小提琴。田佳说最好不要学,小提琴太难了,是所有乐器中最难的。因为首先要解决音准问题。几乎所有学小提琴的人,一辈子都学不好,除非是专业的。邓韵舒不相信,说:“你拉得那么好,也不是专业的呀。我学到你的一半就心满意足了。”田佳还是不肯,说:“我这个水平在一般人看来觉得可以,但是在专业人员看来就差得太远了。”邓韵舒嘟起嘴,不满了,说:“找些借口不让我学,就是不想教嘛。”田佳说:“不是不想教,真的不好学,学两年三年也见不得人。学吉他好不好嘛?县百货公司有把吉他,才二十块钱,一直没人买,等休假了我去买回来教你就是,吉他不存在解决音准问题。”邓韵舒一听高兴了,说:“要得,我给你钱买。”田佳说:“不要你的钱,二十块钱我还是有的。”邓韵舒说:“等你买回来,我每天都来学。”田佳说:“每天?下了零点班不睡觉呀?”邓韵舒说:“睡了觉就来呀。”田佳假装叹了口气:“哎,这辈子我欠你的呀?”

田佳瞅准机会等320牌汽车去县城拉东西没人搭车时,坐在了陈拖拉旁边,把吉他买了回来。

邓韵舒真的每天都来配气房学。田佳找了一本吉他自学的书,按照书上的课程教邓韵舒。学了几天,邓韵舒说:“看着别人弹,觉得好潇洒,轻松又自在。自己弹,觉得好苦,十个指头痛得钻心,都起泡了。”田佳说:“学乐器,每一样都辛苦,外搭枯燥。没有恒心绝对学不好的。”邓韵舒说:“我有恒心,一定要学好。”田佳说:“这还差不多,人总要有点恒心和毅力的。”邓韵舒说:“我觉得你就是最有恒心和毅力的人!我最喜欢看你做事情了,不管是拉琴还是讲话,甚至上班处理问题,都觉得好帅气。”田佳笑着说:“这叫情人眼里。”邓韵舒说:“我才不是。就是一般的朋友看你也是这种感觉,李舒然也这样说过。”邓韵舒这话正好说在了田佳正要说的话头上,于是趁机给邓韵舒说:“你把李舒然也叫来嘛,和你一起学。”邓韵舒眨了眨眼睛:“你好想让李舒然跟着你学呀?”田佳说:“不是,是马弟云想和李舒然做朋友,他第一眼见到李舒然就神魂颠倒了。我想如果李舒然和你一起来,马弟云也可以趁机来,大家都学,这样接触的机会就多了。大家相互学习,就容易产生好感。”邓韵舒睁大眼睛故作惊奇地对田佳说:“哟,你的经验还丰富呢,原来和好多女生一起学习过?”田佳说;“没有,我所有的乐器包括写诗歌写音乐,全部都是自学。”邓韵舒用爱恋的眼光看着田佳说:“你真的好优秀。不过我遗憾地告诉你,李舒然是有男朋友的,就在大洲驿气田大队,是搞办公室的。但是我可以给她讲学吉他的事,她很喜欢音乐,歌也唱得好。”田佳说:“那就不要把马弟云这事说出去,整得大家尴尬就不好了。要不要李舒然陪你一起来学,你定,我不开腔。”邓韵舒说:“学吉他一个周学两次就够了,我把吉他拿到我寝室去,还是坚持每天弹,其余时间我想来就一个人来。”田佳知道她的意思,说:“随便你,你想咋个就咋个。”

李舒然听邓韵舒讲田佳要教邓韵舒吉他而且请她也去学,高兴得直拍手,叫道:“要得要得,就是学不会也安逸!”邓韵舒瞪了李舒然一眼:“咋个学不会也安逸呢?”李舒然撒着娇说:“和田佳在一起,做任何事都安逸。”邓韵舒说:“不要乱想,你是有男朋友的哈。”李舒然说:“喜欢和有品味的人在一起就是乱想呀?”她伸出手捏着邓韵舒的脸蛋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咬着牙问:“你天天朝田佳的配气房跑,是乱想?”邓韵舒说:“我没男朋友,随便怎么想都可以。”李舒然把牙齿松开,那眼角和嘴角向上翘着,笑道:“没结婚以前都是自由人哦,我仍然可以乱想呀,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呢?”邓韵舒说:“不用你选择,有人已经选择了你了。”李舒然睁大眼睛问:“选择我!哪个?”邓韵舒正想说马弟云,一下想起田佳说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便脑筋急转弯说:“我呀,我选择你了呀。”李舒然换只手捏住邓韵舒的鼻头还甩两下说:“你选我等于零。”

李舒然在碳化车间学分析,班次和邓韵舒是一样的,第二天晚上吃过饭,她就和邓韵舒一起去田佳的配气房学吉他去了。马弟云看见李舒然和邓韵舒去了田佳那里,匆匆跑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工装,提了十个鸡蛋,这是他赶场天买的,就是想瞅准机会等李舒然她们去田佳那里的时候找个借口凑上去。

马弟云提着蛋走进配气房,满脸惊奇说:“哟,咋个李舒然都来了?”李舒然见马弟云提着鸡蛋进来,笑着说:“是呀,晓得你要提鸡蛋来,我就来了呀。”听了这迎合他的话,马弟云一脸的欢喜,说:“就是拿来给你吃的呃。”李舒然扬起眼角和嘴唇对田佳和邓韵舒说:“你看你看,这些鸡蛋是专门给我提来的,没你们的搞头。”田佳问易乃模:“是不是哦?”尹乃模说:“虽然是给李舒然提来的,但见者有份,这是江湖规矩,兄弟情谊要讲,江湖规矩也要讲哦。”易乃模虽然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但田佳和邓韵舒心中有数,自然帮着易乃模打圆场。田佳说:“马上就可以考验你是不是真心兄弟。我给你讲,大洲驿有家卖包子馒头的小店,也卖醪糟蛋。你可以提着你的鸡蛋去加工,煮四碗醪糟蛋回来。”田佳指着他们打拼伙经常拿来装菜的锑盆说:“那里有个锑盆,把四碗倒在盆子里端回来再分成四碗,我们一人一碗,你就圆满完成李舒然对你的考核了。”易乃模望着李舒然故意装憨,问:“真的呀?”李舒然笑得花枝乱颤,说:“真的呀!你们太好玩了。”易乃模二话不说,转身拿起那个锑盆,捡了四个鸡蛋放在锑盆里,走到门口说:“等着,我用最快的速度把醪糟蛋煮回来。”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问:“咦!你们爱吃醪糟蛋不哦?不要等我把醪糟蛋端回来,你们说不爱吃不气死我了呀?“田佳说:“你放心,肯定我们都爱吃,邓韵舒一次吃两个没问题。”李舒然睁大眼睛望着田佳问:“你咋个知道?你们偷吃过呀?”田佳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大方地说:“我在邓韵舒家吃过她妈煮的醪糟蛋,好吃得很,她就吃的两个。”李舒然说:“咦,把人带回去见过父母了呀?”马弟云更是把头一摇说:“神速哦,我们望尘莫及哦。”田佳和邓韵舒咧着嘴嘿嘿地笑,没有争辩。

半个小时不到,马弟云端着一盆醪糟蛋回来了,田佳说:“哟,咋个恁神速哦,你是放着小跑去的?”邓韵舒说:“当然哦,人家想得到李舒然的表扬噻。”李舒然说:“表扬表扬,应该表扬。”李舒然对着马弟云伸了个大拇指。马弟云满心高兴,说:“来,一人分一个,开整。”马弟云拿出四个碗来分。李舒然说:“十月国庆节,气田大队要搞一台演出,叫我去独唱,还问我能不能叫上氮肥厂的出一个节目。去不嘛?”马弟云急忙接嘴道:“去呀,就唱那个《心儿在歌唱》,我们原来唱过的。很好听。”邓韵舒和李舒然说:“我们不会唱呀。”马弟云指了指田佳说:“没得关系呀。有恁好一个老师在面前,两天就学会了。”邓韵舒问田佳:“要教我们不?”马弟云说:“要教,这事不消问。”李舒然拍着手说:“那我们就愉快地决定了。”

没几天 , 李舒然带来了气田大队的消息,说是节目筹备组十分欢迎田佳他们去气田大队演出,请报上节目名称和参演人员名单。田佳说:“节目不变,就是《心儿在歌唱》,参演人员:林先蓉、邓韵舒、李舒然,鲁光、马弟云,易乃模。我弹吉他伴奏。”

气田大队是泸州气矿的生产管理单位,核心的职责是天然气的开发、生产、维护和安全管理。比如组织气井、集气站,输气管网的日常运行、确保产量达标,防范井喷、泄漏事故、收集气田动态数据,为地质研究和开发提供依据等。和别的气田大队不一样,大洲驿气田大队还是气矿技工学校的培训地,有一千多名学生,所以全部员工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搞起活动来就也十分热闹。

负责这次国庆演出活动的就是李舒然的男朋友陈新民,他是气田大队的办公室主任。 陈新民二十八岁,比田佳他们大三岁,但看起来像三十岁的人。陈新民老气,说话慢吞吞,做事也慢吞吞,笑得时候也慢吞吞,那笑容要慢慢地从脸上才能够凑合拢来。关键是,他是自贡人,说话的声调跟钟放一个样。听到陈新民说话,马弟云陡然就想起了钟放那个“编编客”,想起了他的那枚最大的毛主席像章被钟放骗走的事,心中对陈新民顿时就反感起来,好像他那枚宝贵像章是陈新民骗走的。田佳也对陈新民不感冒,“怎么觉得很假呢?”

陈新民因为负责这次比较大型的演出活动,而且气矿的书记、矿长要来慰问战斗在第一线的工人,也要参加这次演出活动,所以他对每一个节目都要检查。在气田大队小礼堂看了田佳他们的演唱,陈新民说:“晡错晡错,我听李舒然睃你们妮哲锅极姆好德很,真妮好德很,没德话睃德。”(不错不错,我听李舒然说你们的节目好得很,真的好得很,没的话说得。)他伸出了大指拇,左右晃动着。晃了一阵,跟李舒然说:“今天就在我们时堂迟饭嘛,我办招待。”(今天就在我们食堂吃饭嘛,我办招待。)李舒然说:“哪个在你们食堂吃饭哦?大洲驿馆子去吃。”陈新民说:“哦哦,要德要德,我洗盥啦。”(哦哦,要得要得,我习惯了。)

他叫李舒然领着田佳他们先去,说他一会儿就去, 李舒然不管那么多,到了大洲驿馆子,点了一大份回锅肉,一大份魔芋烧鸭子,一大份红烧肉,还点了炒猪肝、爆肥肠、凉拌鸡、卤猪耳朵、卤牛肉等,摆了一大桌子。说:“把黄玉和黄八都喊来要不?”鲁光说:“算了,难得跑,我等不及了,想吃得很了。”李舒然说:“那就吃噻。”鲁光拿起筷子正要去夹菜,却又停住了,问:“就恁个吃?”李舒然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地问:“要咋个吃?”话刚落音,陈新民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装了五斤酒的塑料壶,对李舒然说:“酒还没倒起呃,不要慌。”大家轰地一声笑。林先蓉说:“李舒然正好在问鲁光要咋个吃。不知道鲁光见了好菜必须喝酒,没酒这些菜吃不下去的。”鲁光说:“就是呃,恁好的菜,千万不要辜负了。”

李舒然接过陈新民手中的酒壶,每人面前倒了一大杯,对陈新民说:“你来剪彩。”陈新民也不推让,端起酒杯站起来说:“时分感玺大家,跟我们带来啦恁锅好妮挤姆,敬大家宜杯,干!”(十分感谢大家,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好的节目,敬大家一杯,干!)众人把那五钱装的酒杯端起来一仰头酒喝下去了,林先蓉和邓韵舒喝了一半就呛得咳起来。邓韵舒抹了一下眼泪,说:“我一口喝不了恁多。”林先蓉说:“我们两个随意就是,不要勉强。”李舒然说:“今天我和陈新民分别发点球,一人一杯,我先来。”马弟云说:“你们两个发了我跟着发。”鲁光开玩笑说:“对头噻,徒弟跟着师傅走。”陈新民没回过神,问李舒然:“师傅?”李舒然哈哈笑着说:“我是马弟云的师傅。”陈新民正经地说:“不妖乱唆,妮斯他们妮徒弟呢。”(不要乱说,你是他们的徒弟呢。)”

易乃模插嘴道:“呃,我一口喝都不得行。”马弟云说:“你一口不得行分成两口也可以呀。我们'咚’一声吞一口,你‘咚咚’两声吞两口,完全允许。”易乃模习惯性地摇了摇头说:“整人的场合。”

喝酒的人一共八个,除林先蓉、邓韵舒每次喝酒应一点以外,其余的人每人面前都是满满一杯,发一圈点球要喝满满五杯,合二两五钱酒,再应上五圈就一斤多酒了。李舒然、陈新民、马弟云、鲁光、田佳五个人发了一圈应了三圈,易乃模发了一圈应了两圈就来不起了。易乃模说:“发不完,大家自由恋爱算了,发完不得了。算过账没?全部发完要喝一斤二两酒。”大家不相信,说:“哪有恁多?易乃模尽是说些来吓人。”林先蓉说:“真的是恁多,乃模算了的。”

大家算了一阵,多数人算不清楚。田佳说:“林先蓉说的肯定没错,不发了嘛,自由恋爱。你看不上哪个就找哪个。”马弟云把酒杯端起来对着陈新民说:“来嘛,我们两个来。”陈锡民说:“妮好看不起我妮吗?来嘛。”两个人使劲碰了一杯,喝了。

李舒然端起酒对田佳说:“我们来整一杯。”她走到田佳面前,给田佳倒好酒,碰了一下递给田佳说:“干!”易乃模说:“你看不起田佳呀?”李舒然说:“哪个说的?我是倾慕已久哦。”易乃模嘿嘿笑着像捡到了火炮,大声问李舒然:“嘿嘿,说!倾慕了好久?”林先蓉明白易乃模不知道情况,人家陈新民是李男朋友呢,急忙打岔说道:“人家和邓韵舒跟着田佳学吉他,学生对老师肯定要倾慕才对噻,不倾慕就不正常了。”林先蓉和易乃模是挨着坐的,林先蓉话说完便使劲踢了易乃模一脚。易乃模明白“有情况”了,嘿嘿笑着附和道:“哦,对头对头。”

陈新民听了林先蓉的话,诧异地说:“我嘟有几它噻,咋个没唆要跟我学呢?”(我都有吉他噻,咋个没说要跟我学呢?)李舒然说:“家花没有野花香,懂不懂?”众人听了轰地笑了。马弟云说:“师傅说得对。你看不管是学武术的还是学音乐的,都是要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别处去学,这样才能正常进步,对吗?”李舒然伸出大拇指对马弟云说:“嗨,你完全懂得师傅的心。来,碰一杯!”众人鼓掌。田佳说:“这马弟云真的进步快哦,完全可以刮目相看了。”

气田大队的演出获得圆满成功,矿里来的书记和矿长十分满意,除了李舒然的独唱外,对田佳他们那个《心儿在歌唱》的小合唱更为欣赏。原来这书记和矿长在读书时,从初中到高中学的是俄语,这是由当时的历史原因决定的。从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初期,我们的学生都是以学俄语为主。在学习的过程中,学校和老师会开展各种生动有趣的活动来制造学习的氛围,比如演苏联的话剧,演唱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歌曲等。高尔基的小说《母亲》,诗歌《海燕》,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小说《钢铁是怎么炼成的》,科斯莫杰米杨斯卡娅的小说《卓娅和苏拉的故事》在我国青年和学生中广为流传。许多人能背诵《海燕》,能背诵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人生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的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并把它作为座右铭。歌曲《心儿在歌唱》正是这书记和矿长读初中时学习的苏联歌曲。其时正是他们的青春期,这首歌所描绘的场景和表达的情感完全是他们的心中所想,是他们热烈追求和向往的。过去那么多年,一下听到自己年轻时十分熟悉的苏联歌曲,当然会引起他们强烈的共鸣。李舒然、马弟云他们在台上唱的时候,那书记和矿长在台下高兴得挥手打着节拍跟着唱起来,而且,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唱起了俄语。

节目刚完,两个领导就站起来对着台上使劲拍手。气田大队的大小头儿们见领导这么高兴,也站起身来对着李舒然他们狂拍。吃饭的时候两位领导对气田大队的书记说:“把唱《心儿在歌唱》的那几个人喊来一起吃,和我们一桌。” 气田大队的书记急忙找到陈新民,对他说:“等完了吃饭的时候,把氮肥厂那几个人喊来一起吃饭,你也来,好给矿领导介绍。”吃饭的时候陈新民把田佳他们七个人一一 介绍给了两个矿领导,说田佳、易乃模、鲁光、马弟云是氮肥厂的师傅,林先蓉是厂党委委员,团委书记,李舒然和邓韵舒是矿里来氮肥厂培训的学徒。两个领导和田佳他们热情握手,对林先蓉说:“那么年轻的就是厂党委委员了,不简单。回去给你们领导代我们问好,谢谢你们的支持。”两位矿领导对气田大队的领导们说:“我们给他们输送天然气,要认真,周到地服务,有什么要求要尽量满足,好吗?”气田大队的领导们说;“一定一定。”又对李舒然和邓韵舒说:“你们两个要认真向师傅们学习技术哦,学好了回去当我们的顶梁柱。”那书记对林先容说:“还得谢谢你们厂的领导和工人们,为我们培训学徒。也一并吧,代我们矿的领导班子向你们厂表示谢意。”

林先蓉给李文辉汇报了这事,李文辉非常得意,夸林先蓉;“做得好!”当然哦,气矿的书记、矿长和市委书记、市长一个级别。能够直接得到他们的表扬、肯定和感谢实属不易呀! 而且,最关键的是,通过这次演出,马弟云和李舒然建立了十分深厚的情谊。

演出后没几天,陈新民到了氮肥厂找到李文辉,首先表达了对氮肥厂领导前次支持演出的谢意,然后说泸州气矿在元旦辞旧迎新的时候要搞一场样板戏汇演,气田大队的员工都没演过样板戏,听说氮肥厂的青年工人对样板戏尤其熟悉,请氮肥厂领导支持。李文辉满口答应,说:“没问题,一定做好安排。”

李文辉把这事交给了林先蓉,说:“你安排就是,这事本身不影响上班的,万一影响上班,你协调解决,一定要做好。气田大队是我们的供气单位,这关系不是一般关系,一定做好哈。”林先蓉说:“保证做好。”

下来后林先蓉想,排《沙家浜》的《智斗》最合适。田佳和马弟云演过刁德一和胡传魁,阿庆嫂自己可以演但不恰当,最好是李舒然或者邓韵舒演。她上班和马弟云隔得最近,上班时就告诉了马弟云。马弟云慌忙把这事告诉了李舒然,对李舒然说:“你演阿庆嫂,无论扮相、气质都肯定是最好的,而且你的唱腔绝对无人能比。”李舒然说:“我没唱过京剧呢,《智斗》那段我也不会唱。”马弟云说:“我会呀,我教你就是呀!”李舒然高兴了,说:“好嘛,你去给林先蓉说我演。”马弟云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保证。”

马弟云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林先蓉,说给李舒然讲了演阿庆嫂的事,李舒然十分高兴的答应了,“而且”他说:“李舒然绝对是扮相最好的,唱功最好的。”林先蓉说:“本来我想征求一下她和邓韵舒两个人的意见的,你给李舒然说了,我就不给邓韵舒说了。”马弟云说:“就是就是,邓韵舒的扮相也相当好,但是演唱的经验李舒然多些,肯定要来得快点,免得排练耽搁时间。”林先蓉说:“要得,我给李舒然讲就是。”

林先蓉抓紧时间分别给田佳和李舒然明确了演出事宜,给陈新民回了话,然后给马弟云说:“排练的事情你负责哈,我看你最积极。”马弟云推辞说:“怕田佳负责才要得哦。”林先蓉说:“田佳不想参加的,我做了好久的工作才说通,他说到时候跟你们合一下就是, 叫你们平时不要去烦他。我才不敢喊他负责呢。”马弟云放下心来,心里高兴得想哼两句胡传魁的唱腔。这下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喊李舒然和他一起单独排练啦。

当天,马弟云就跟李舒然商量,只要没上班就找个地方排练《智斗》。找哪个地方呢?这事让两人犯了难,马弟云和李舒然住的都是集体宿舍,每时每刻都人来人往,而且,整个楼层都有下了零点班要睡觉的职工,怎么能在宿舍里唱呢?去田佳的配气房吧,田佳说了不要去烦他的,去了不被骂才怪。李舒然说去陈新民的宿舍,陈新民是两个人的寝室,白天上班时间就没人了。马弟云说不好,影响别人。“那样好不自在!”不过这句话马弟云没说出口。两个人想了很久,马弟云想起了造气车间围墙后面有个山坡,那山坡离造气车间不远,上面是农村集体山地。有次下大雨,大雨停歇后,他和田佳等几个人拿着撮箕去山上,端着撮箕放在地上那些被雨水冲刷而成小沟中。那小沟还没撮箕宽,但水流却急促。又肥又大的泥鳅在水中翻滚而来。那些泥鳅是被雨水从田里冲出来的。十多分钟就接了五六斤。他们欢叫着把这些泥鳅拿回去,放在泡姜泡辣椒的汤锅里煮熟,又鲜又嫩,吃得大家呼儿嗨哟。

马弟云想起的就是这个山坡,在那里唱歌没人打扰,谁也听不到。听马弟云说去造气车间后面的山坡上排练,李舒然睁大眼睛:“要得呀?被别个看见好尴尬。”马弟云说:“那上面没人的,长了许多树子和野草,还有生产队集体的几块农田,没人管的。关键是那里清净,没人干扰,让人看见也不怕呀,我们是去排节目,没尴尬头。哪个都知道厂里连活动室都没有一个,只有在外面找地方噻。”李舒然觉得马弟云说得也有道理,说:“要得嘛,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我们不尴尬!”

很有一段时间看不到马弟云和李舒然的人影,其他人没注意到,易乃模却注意到了。他悄悄地问林先蓉:“除了打拼伙看见马弟云和李舒然外,怎么平时不见他们的人影呢?两人为啥同时不在呢?”林先蓉白了易乃模一眼:“人家在不在关你什么事?男人不能嘴碎。这些方面你要向田佳好好学习,你看他什么时候东家长西家短的了?”

易乃模虽然被林先蓉抢白,但心里却暖洋洋的,他觉得这是林先蓉关心自己,没把自己当外人看的表现,“一般关系哪个管你嘴不嘴碎哟?”他想。易乃模嘿嘿笑了笑说:“好的,我一定改,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见易乃模那么听自己的话,林先蓉心里也暖洋洋的,给易乃模说:“他们在抓紧时间排节目,不知去哪里排去了。”林先蓉把给气田大队排样板戏《智斗》的事给易乃模说了。易乃模高兴地说:“嗨,等哪天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们。”林宪容说:“才说了男人不要嘴碎,你看你,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哈。”易乃模说:“当着面问,逗大家高兴没得关系的。”林先蓉说:“倒是,一个男人整天傻不哩叽的,不幽默也不风趣,就跟傻儿差不多,即使是个好男人也不优秀。”易乃模突然胆子大了起来,问:“听说罗开六就很幽默、风趣,你怎么和他吹了呢?”林先蓉皱起了眉,怎么问起罗开六来了?谁告诉他的?她最烦别人打听她的私事。如果回到原来,她肯定要对易乃模不客气了。但现在她对易乃模的看法有所改观,便心宽了下来,淡淡说道:“罗开六有自己的追求,我不想成绊脚石,因此就主动告吹了。这样就大家都没有遗憾也没有伤害。”易乃模听了更加放心,壮着胆子说:“我已经很深刻地感到你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我很想接近你,也很想成为你最放心,最喜欢的人。我不敢说,怕你瞧不起我。”林先蓉心跳有点加速,红了脸说:“你就好好表现嘛。”易乃模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大声说:“要得,我一定好好表现!”

好好表现的,除了易乃模,当然就是马弟云了。每次到山坡上排练,马弟云一定要带一杯白糖开水,专供李舒然喝。还要带上几张报纸给李舒然垫坐。教唱的时候每一字每一句都一丝不苟,唱错了从不埋怨,总是鼓励。

唱过《智斗》的人都知道阿庆嫂的唱腔最不好唱,特别是最后一句“茶就凉”的那段拖腔,许多业余的京剧爱好者都唱不灵醒,总要唱错。李舒然也唱错过好多次,因那拖腔太长了,音的变化又十分复杂。乐感再强,没有过几十上百遍,肯定唱不好。好在李舒然十分聪明,唱了四、五天就基本会了。学会了唱腔,就要学动作和记走场位置。马弟云是记得《智斗》中几个人的动作和位置的,但只是说和比划显然不行呀,必须观看《智斗》的影片才能使李舒然有直观的感觉。可是哪来影片呢?别说氮肥厂,整个大洲驿也没有一家电影院。马弟云奇怪李舒然怎么没看过《沙家浜》,李舒然说:“样板戏开始推广的时候我才十一岁呢,爱的是动画片,唱的是儿歌,对样板戏哪有兴趣?开始没兴趣,以后就一直没兴趣了。”马弟云算了下时间,样板戏是六七年开始推广的,到现在八年,他算了下李舒然的年龄,哦,十九岁呢。于是给李舒然说:“等哪天我们下了零点班去纳溪电影院看,凭你的聪明才智,看一次就一通百通了。”李舒然也说:“对,就只是看一下场景就没问题了,戏剧不是舞蹈,动作很少,容易记。”但是电影院在放《智斗》的影片吗?李舒然问,马弟云回答得十分肯定:“全国人民都在学样板戏,电影院除了样板戏没别的电影,肯定天天都在放。”

到了下零点班的头一天,马弟云早早地就去找了陈拖拉,问第二天要去纳溪不,陈拖拉说:“要去呀,哪天不去纳溪呀,基本上天天都要去。”马弟云问能搭车不,陈拖拉说还可以坐一个,搞人事的严厉要去纳溪劳动局办事。马弟云说算了,我们是两个。

从大洲驿到纳溪每天都有班车,早晨八点半就有一班。马弟云给李舒然说:“你下了班就朝大洲驿车站走,我先去把票买好,你来就是。”李舒然说:“要得。”第二天下了零点,李舒然匆匆洗漱了就急忙往大洲驿车站赶,到大洲驿车站,看见马弟云站在车站隔壁的一家小吃店门口向他招手。李舒然走过去,马弟云说:“快来吃包子稀饭,我买好了的。还有十多分钟才上车,搞得赢。”李舒然走进小吃店,看见桌子上摆着两碗稀饭,四个包子,两碟凉拌大头菜。马弟云拉开板凳让李舒然坐下,对李舒然说:“吃嘛,吃了再坐车,要不然饿得慌。”上了一个晚上的零点班,李舒然确实饿了,去伙食团吃怕搞不赢,所以就饿着肚子来了车站。没想到马弟云心那么细,那么体贴。“人家是饿着肚子等自己呢!”李舒然心里好是感动。

到了纳溪,他们到了电影院,见售票窗口上方挂牌上写的今日影片中有“沙家浜”。两人心里正高兴,可是定睛一看却是下午三点的。回大洲驿最后一班车是下午三点,过了三点根本回去不了。马弟云好是失望,心里问:“咋个办?”李舒然却有了主意,她看着一筹莫展的马弟云说:“没关系的,我们明天又不上班,回家去住就是呀,还可以在家睡半天,然后才回厂去。”一句话说得马弟云豁然开朗。笑着说:“正真的呀,我咋个一下子卡壳了。”说得李舒然嘻嘻地笑了。

中午他们找了一家餐馆吃饭,马弟云争着开了钱,离上映还早,他们上了附近一个叫冠山的小山上,坐在一棵榕树下。这榕树下有两大砣碰在一起的石头,像天然的两个石凳,两个人坐在上面,既不挤得很紧,又不离得很开,若即若离,让人感到温馨又亲切。李舒然怀着浓厚的兴趣和好奇心听马弟云讲他和田佳、林先蓉、鲁光、刘武、薛小玲从当娃开始到读书,到当知青的故事,她觉得马弟云和田佳他们好安逸呀,一群那么知心,那么优秀的人一直在一起,那是人生好大的幸福啊!

他们按时去到了电影院,并肩坐在位置上。演到第三场《智斗》时,马弟云把手伸过去,握住了李舒然的手。李舒然没有拒绝,她让马弟云握着。过一会儿,马弟云把李舒然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他张开手指,用指尖寻找到李舒然五指间的缝隙,伸进去,弯曲下来,握住了李舒然柔软的手。两人十指紧扣,一直到电影结束。出电影院时,马弟云看见李舒然的脸颊红得像盛开的花朵。他对着李舒然微微笑了笑,李舒然十分羞涩地对着他,用洁白的牙齿咬了一下嘴唇,眼里似乎有了晶莹的泪花。

纳溪到泸州已经有公交车了,很方便,不像过去马弟云他们当知青时很久才有一班,马弟云问李舒然家住哪里,李舒然说她家住矿里,她爸妈都是气矿职工,住的是气矿的家属搂。后来马弟云才知道,李舒然和陈新民耍朋友,是两家的父母促成的,陈新民父母和李舒然父母都是气矿职工,两人的母亲同在一个办公室,一个有儿,一个有女,陈新民比李舒然大五岁。两家父母一撮和,二人就耍上了。好了一阵,李舒然觉得陈新民有点“闷”,就是泸州说的“闷起个斗子不开腔”。还有点老气横秋,说话做事慢条斯理,而且喜欢咬文嚼字。李舒然在陈新民那里从来没有像跟马弟云、田佳他们那群人一起那样哈哈哈哈地大笑过。虽然性格完全不合,李舒然却没想到过要分手。好像耍了朋友就是定了终身一样。

李舒然说自己家住气矿,使得马弟云为难起来,因为气矿在蓝田,和马弟云家隔着一条长江呢。李舒然若回家,在蓝田就得下车。好不容易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分开。如果不想分开,李舒然就不要回家而是去马弟云家。但是李舒然愿意吗?去李舒然家显然不可能,那多尴尬,陈新民是李舒然父母“钦点”的女婿。自己可没那太厚的脸皮,虽然田佳老爱说自己脸皮厚。在汽车的轰鸣声中,马弟云鼓足勇气对李舒然说:“去我家好吗?”李舒然闪动着眼睛,没听实在,问:“啥子喃?”马弟云说:“哎,算了。”李舒然觉得奇怪,问:“啥子算了?有话就说呀,还唉声叹气的,好朋友之间不要这样。”“好朋友”这话让马弟云勇气大增,从朋友到好朋友,这可是跨了好大的一截鸿沟,马弟云“心明眼亮”,立刻重复刚才那句话说:“去我家好吗?"李舒然睁大了她那对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那眼睛顷刻就像被阳光照耀的湖水那般粼光闪闪。稍微迟疑一下,李舒然马上很爽快地说:”好!“如果不是车上有那么多人,马弟云恐怕要张开双臂紧紧抱着李舒然不放了。

到马弟云家,已是下午六点。马弟云他妈马三娘正准备烧锅做饭, 跟许多年前一样,风风火火的马三娘没什么变化,依然是性格开朗,做事麻利。比起过去吃不饱的日子,现在好过得多了。马三娘现在是一个人。自从马弟云下乡去了纳溪,马三娘就退休了。马弟云很少回家, 见马弟云回来,还跟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生,马三娘急忙叫坐,从热水瓶里倒出一些热水,从柜子里找出一块新毛巾,端到李舒然面前,放在一根矮板凳上说:“洗把脸嘛姑娘。”

看着李舒然双手伸进脸盆里扭毛巾,马三娘端详着李舒然,惊叹着说:“哎哟,这姑娘长得好逗人爱哦。”李舒然不好意地笑了。马三娘问:“姑娘叫啥名呀?跟马弟云一个单位呀?”李舒然说:“我叫李舒然。”正要说自己是气矿来培训的,马弟云插话对马三娘说:“快点做饭,等会儿再问嘛。”马三娘笑着说:“要得,我快点做饭,你们可能都饿了,恁远的回来。”马三娘以为马弟云和李舒然是从大洲驿回来的。从大洲驿回到家,最起码都要大半天。马三娘先从米缸里舀出一斤多米,淘干净,把淘米水储好,然后从灶头上空取下一块吊着的腊肉,放在淘米水里泡着。再往铁锅里倒上两瓢水,把灶头的柴火加大,等水开了就下米,煮到米发胀没了硬米心,就可以把半成熟的米放进甑子里,大火蒸上二十分钟,香喷喷的白米饭就做好了,泸州把这种饭叫做甑子饭。在煮米的当口,马三娘把泡在淘米水里的腊肉用丝瓜瓤来洗干净,待到蒸饭的时候,把洗干净的腊肉放在甑子下面蒸饭水中,饭好的同时,腊肉就煮好了。这一套科学的节省时间和柴火的做饭方法,是过去的家庭主妇们摸索出来的。大约四十分钟,那喷香的白米饭和腊肉就摆上了桌。马三娘催促道:“快点来吃,饿得心慌了哦!”李舒然连忙回答道:“没有呃。”马三娘说:“快吃快吃,我给你们煮棵牛皮菜。”说话间,马三娘已把牛皮菜拆好洗净,放在仍然开着的煮腊肉用的开水里,不一会儿,一大碗又绿又白的牛皮菜端上了桌,马三娘从泡菜坛里勾出一汤勺盐水,在盐水中加上一勺宰成酱的生辣椒。用干净筷子夹了一块牛皮菜,蘸上辣椒,放在李舒然碗里,又夹上一块腊肉,放在李舒然嘴边说:“来,先吃块腊肉,吃牛皮菜下饭,看安逸不?”李舒然不好意思,望着马弟云。马弟云说:“吃噻,这是我妈的绝活,开个馆子肯定顾客盈门。”李舒然笑着把肉吃了,刨了口饭,再吃牛皮菜,又刨口饭,说:“好吃的很,我没吃过恁好吃的腊肉和牛皮菜。”马三娘高兴得直说:“二天经常来嘛,我回回都做给你吃。”李舒然说:“嗯,我要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马三娘偷偷地问马弟云:“咋个睡呢?”马弟云没好气地说:“咋个睡?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她睡二妹的,两个房间三间床,你说咋个睡嘛?你们两个肯定睡一间屋噻。”马三娘说:“这个姑嬢乖哦,你们耍了好久了?”马弟云说:“还没开始呢,等开始了我再跟你说。”

第二天一早,马三娘拿了个小筲箕和一个小锑锅出门,去东门口一家小吃店端了六根油条,三碗豆浆回来。等李舒然和马弟云起床后,她把豆浆热滚,用菜油把油条再炸一次叫他们吃。李舒然红着脸说:“我还没上厕所呢。”马三娘恍然大悟,真的呢,家里的马桶人家姑娘怎么会坐?赶忙说:“哦哦,你看我真是......我带你去,观音嘴河边上就有个新修的厕所。”李舒然说:“不消的,昨晚我去过了。马弟云带我去的。”马三娘更觉歉意了,说:“你看我,嗨,简直老颠东了,咋个没想到这事呢?”

等李舒然回来吃过豆浆油条,马三娘问:“今天想吃啥子?我去买。”李舒然说:“不要买了。我一会儿去河边转转就要回去了,下午要上班,要不然搞不赢。”马三娘问马弟云:“你喃,也要走?”马弟云说:“是要走呀,我陪她去河边转转,然后就跟她一起走。”马弟云对李舒然说:“那我们就走嘛。”李舒然对马三娘说:“谢谢伯母,谢谢你做了那么好吃的饭菜给我吃。”马三娘说:“以后要来哦。”李舒然说:“嗯,要来,等有时间我一定来。”

铁石板下的沱江,和马弟云小时候比,已经大变样了。码头已经不复存在,过河船也没有了。河坝里的沙滩不像原来那样宽大,庄稼地倒也还在, 不过人们不再种庄稼而是种蔬菜了。一个河坝种满了豇豆、四季豆、丝瓜、黄瓜和番茄、辣椒。马弟云指着沱江与长江交汇的那条“水径”说:“我们原来最爱在那条水径中间游泳,一半热一半冷,舒服得很。”李舒然说:“能够想象得出来你们那个时候有多调皮,如果我跟你们那个时候就在一起,该多好呀。”马弟云说:“现在在一起不好吗?”李舒然有点动情地说:“好呀,我觉得现在很幸福的。”马弟云看了看四周,四周静悄悄的,没人。他拉着李舒然,走进身旁一片丝瓜、南瓜地里,那些挂在竹架上的丝瓜、南瓜和丝瓜叶、丝瓜藤、南瓜叶、南瓜藤挡住了外面的视线,马弟云把李舒然拉近自己怀里,抱着她吻。李舒然回应着,两人使劲地热吻。马弟云把手从李舒然的衣服下伸进去往上摸,李舒然轻轻地把马弟云的手拉出来,握住,继续和马弟云热吻。过了很久,李舒然说:“我们走了嘛,一会儿被人看见了。”

时间还早,才早上八点过,李舒然说应该回家去看看,尽管爸妈上班家里没人,但回了泸州就应该到家里去一趟,要不然太没家庭观念啦。而且马弟云可以跟着去,家里没人就没关系的。马弟云当然愿意,说纳溪到大洲驿的班车下午一点有一班,到蓝田李舒然家里去一趟,中午十二点以前就可以到纳溪。两人观点一致,高高兴兴地乘车去了李舒然家。

李舒然家比马弟云家就好多了,是两室一厅,有厨房卫生间,有淋浴有阳台,还栽得有许多盆花。十月正是桂花开放的季节,阳台上的桂花有四盆,一盆状元红、一盆佛顶珠、一盆金球桂和一盆玉玲珑。这四种桂花是十大挂花名优品种。分别属于丹桂系列、四季桂系列、金桂系列和银桂系列。看来李舒然父母对桂花极有研究,这四盆桂花长得十分粗壮,红色的状元红,淡黄色的佛顶珠,金黄色的金球桂,白色的玉玲珑,四种不同颜色的桂花竞相开放,香气四溢,惹得人心旷神怡,精神倍增。马弟云大声感叹道:“太美了。太舒服了!”他望着李舒然说:“就跟你一样,让人感到舒畅、温馨和亲切。”他大着胆子说:“我好想抱着你。”李舒然羞涩地红着脸,那双美丽的眼睛又闪烁着星光和荡漾的湖水。马弟云冲过去,把李舒然紧靠到墙上,抱着她,把自己的整个身子往李舒然身上蹭,接触到了李舒然柔软的胸和肚腹。他用舌在李舒然口中搅动,李舒然也用舌回应着。马弟云全身发烫,下面硬得像要断了,他用它去顶李舒然的下面,李舒然下面没有动,她没有张开也没避开,马弟云忍不住射了。但仍然硬着,他伸手去脱李舒然裤子。李舒然像在铁石板河边一样,轻轻地握住了马弟云的手,不让他继续下去。马弟云不敢强求也不敢问。见马弟云没有强人所难,李舒然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们现在不可以......”这句话让马弟云有了希望,现在不可以,以后就有可能可以。李舒然见马弟云吭哧着,明白他射了。在他耳边轻轻说:“你去洗个澡,我把水给你调好。”他拉着马弟云进了浴室,把水龙头打开,调好水温,找了一张新毛巾递给马弟云说:“用这个揩,没关系的,用了我们带走。”李舒然出门,把门拉上又说:“不要慌,慢慢洗,时间还早,等你洗了我都要洗。”

李舒然把门关好,回到客厅打开录音机听歌曲。马弟云一边洗澡一边想象着李舒然的身体,硬得无法软下去。李舒然见马弟云很久没出来,觉的奇怪,去到浴室门口大声问:“还没洗完呀?”马弟云大着声音回答:“马上。”李舒然放下心来说:“我还以为出问题了,你没有问题噻?头昏不昏?”马弟云说:“没有头昏。”注意力一分散,马弟云就正常了。他不敢洗内裤,怕被李舒然看见,便把内裤折成一块,放在裤腰里面,栓紧皮带,出了浴室。 李舒然见马弟云出来,把一大盒录音带递给他说:“你听音乐嘛,许多录音带,你自己选来听。”说完,她又红了脸,轻声对马弟云说:“我洗澡你不要乱想哈,就坐在这里不能动,听见没?”马弟云有点没好气地说:“听见了。”李舒然进了浴室,不一会便响起了水声。无论马弟云听着水声怎么遐想,但他没敢动。李舒然虽然已经和他亲密接触了,但却是有规矩的,马弟云没那个胆量打破李舒然的规矩。

从浴室出来,李舒然更是楚楚动人,她换了一身衣服,红扑扑的脸蛋,略为湿润的长发披在双肩,洁白的赤脚穿着一双红色的拖鞋,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这种装扮和神态只有在家里这种特殊的环境中才能看到,马弟云一辈子都没见到过。这短短的十多天,是马弟云最幸福的时光。

到纳溪还不到十二点,他们在离汽车站不远的四季春吃了午饭。马弟云说这家馆子曾经是神仙姐姐工作过的单位。这神仙姐姐是田佳的知心朋友,她曾经领着他和田佳、刘武、薛小玲、林先蓉一起去泸天化宾馆吃过饭。那时正是他们整天饿肚子的时候,张小碧也就是那个神仙姐姐给他们点了一大桌子菜。马弟云说至今还记得有一份回锅肉,一个烧白,一份猪蹄炖藕汤,一份虎皮青椒,一盆炒莴笋,全是大份。他们把所有的饭菜吃过精光,胀得肚子滚圆。马弟云一边吃饭一边讲,李舒然听得两眼直冒泪花。问为啥没看见神仙姐姐了呢?马弟云说:“不知道,田佳后来一直没谈起过她。”

乘一点的班车,到氮肥厂刚好下午三点钟,他们各自回到了寝室。马弟云赶忙躲在被窝里把内裤换了,准备上四点钟的班。

和李舒然有了这样的情谊,马弟云整天就想着和李舒然在一起。除了上班各在各的车间,其余时间他们不是去山坡上排练,就是去田佳那里打拼伙。李舒然每周有两次和邓韵舒一起去田佳那里学吉他,马弟云也跟着去。邓韵舒说马弟云:“你又不学,跟着跑来干啥?”马弟云说:“我也学呀。”邓韵舒说:“只有一把吉他,你弹不了咋个学?”马弟云说:“听听也可以呀,可以增加乐理知识噻。”

没耍过朋友的人对男女之间的情愫要敏感得多。黄八那么大马大哈的人就看出了马弟云和李舒然“有情况”。一次他悄悄地对马弟云说:“要兄弟给你展把劲不?把李舒然搞整归一。”马弟云摆着手说:“没有的事,不要乱说。”

时间是最好混的,一两个月转眼就过去了,临到元旦前几天,陈新民打电话到氮肥厂找到林先蓉,说演出时间定在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八点,上午九点开始和乐队合乐,《智斗》的合乐时间是十点到十点三十分,合乐和演出的地点均在泸州气矿大礼堂。考虑到晚上演出结束后时间太晚,矿里专门给氮肥厂的演员们准备了车接送,还说矿领导特地邀请林先蓉参加他们的元旦晚会。 李舒然看了《沙家浜》的电影后,很快就熟悉了阿庆嫂的动作、表情和位置,他们和田佳一起通排了几次,效果很满意,田佳每次都夸奖李舒然,说李舒然很有灵气。整得邓韵舒在一旁撅着嘴唇说她从来就没被田佳表扬过,太不公平了。田佳说:“你又没唱京剧,如果像李舒然那样学得又快又好,肯定要表扬的。”

十二月三十一号上午八点,陈新民坐一辆吉普车来氮肥厂,把林先蓉、李舒然、田佳、马弟云他们四个接上,往泸州气矿开去。上车的时候李舒然怀疑地问:“能坐六个人呀?”马弟云说:“肯定能,我们还坐过十个人呢。”李舒然说:“不晓得你们是怎么挤上去的。”田佳说:“真的有这回事呃,还没觉得怎么挤。”

到气矿大礼堂,陈新民领着他们去到台上候场。到合乐时,乐队指挥问他们唱什么调,田佳说原调。指挥不太相信,说原调高哦,唱得起呀?田佳说没问题。结果和乐队一合就成功,乐队那些人一起夸赞他们唱得好,演得也好。

到下午,陈新民和吉普车司机去矿办公室把演出服拉到招待所来,这是矿里专门给田佳他们安排的午休房间。几个人一穿,不大不小正合适,田佳说:“咦,这是给我们定做的吗?”陈新民说:“还真是,我估摸着你们的身高和体重报给我们晚会筹备组,他们去定做的。”田佳说:“我和马弟云的身高、体重你要目测估计,就前次吃过一次饭,恁久了你都还能回忆得起,而且估计得恁准确,不简单。”陈新民说:“不仅你们的,李舒然的我也要估计呢。”田佳说:“不会吧,李舒然的你用得着估计,闭着眼睛你也能知道身高体重包括腰围裤长。”陈新民很正经地说:“不呀,我真的要估计呃。”林先蓉和田佳他们明白陈新民没懂那句话的意思,乐得哈哈大笑起来。马弟云没笑,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嫉妒味道。

晚上演出前,陈新民给林先蓉说书记和矿长请她去前排就坐,林先蓉吓得使劲摆着手说:“不去不去,我坐田佳他们几个的演员位子,好给他们看衣服。”

整个晚会十分成功,尤其是田佳、李舒然、马弟云他们演出的《智斗》,个个演员都神形兼备,唱腔突出,表演得无可挑剔。受到气矿领导、职工们的高度赞扬。演出结束全体演员谢幕时,那书记和矿长跟田佳、李舒然、马弟云热情握手,直夸:“演得好演得好!”

陈新民和吉普车司机把田佳他们拉到蓝田街上,说要招待他们吃夜宵。田佳说免了免了,还没饿呢,吃不下去。其他人也说吃不下去,还是趁早回氮肥厂好了。陈新民死活不答应,说这是他们气田大队领导一再吩咐过的,演出完了一定要去蓝田吃夜宵,要不然要追究他的责任。听陈新民这么说,田佳他们几个也就欣然答应了。

这是一家以卖卤肉和烧烤为主的酒店,生意很好,店堂内已坐满了,店门口撑着几把大阳伞,大阳伞下摆了五六张桌子。陈新民要来一大桌的卤菜和烧烤,把前次在大洲驿馆子喝酒的那个装五斤的酒壶提出来,里面又是满满的五斤白酒。陈新民裂开嘴,慢条斯理地笑笑说:“今天全部是下单碗的菜,大家放开喝,节目演完就完成任务了,各自整。”服务员拿来了六个可以装二两五钱酒的玻璃杯,每人面前摆了一个。陈新民把酒倒满,待菜上得差不多了,端起酒杯说:“十分感谢大家,你们的演出给我们气田大队争了光。我先喝为敬。我满杯,你们随意。”话说完,陈新民咕咕咕咕地就把一杯酒喝了下去。除了林先蓉和司机,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也咕咕咕咕地把酒喝完。豪爽的人当然不会人家喝完自己随意的。陈新民指着桌子上的折耳根烤鲫鱼说:“这个折耳根烤鲫鱼是这里最拿手的,泸州那些好吃的都要朝这里来。来,大家尝尝。”田佳他们夹起来一尝,果然好吃,田佳“嗯”了一声说:“妙不可言。”也许是那一杯二两五的酒喝得太快,让马弟云的脑袋有点卡壳,他接过田佳的话说:“确实妙不可言,就像李舒然一样。”林先蓉赶快接过话说:“对对对,李舒然这回的表现尤其突出,我们大家对她的一致评价是妙不可言。对不对,田佳?”田佳明白林先蓉的意思,笑着回答道:“就是啊,这回没李舒然,我们就黯然无光了,来来来,我们大家先敬李舒然一杯,再敬陈主任。”田佳把酒给自己和李舒然斟满,和李舒然碰了一下,仰头喝了,李舒然当然也不放嗲,一样的把酒喝完。田佳又把酒倒上,举起杯对大家说:“我们全体敬陈主任,感谢你为我们的服务,而且服务得十分周到,谢谢了哈。这下喝一大口,不喝完,喝完就醉了。”大家按照田佳说的喝了一大口,没想到陈新民却说:“我喝完。”话说完头一仰,又咕咕咕咕地把一杯酒喝完了。喝完还亮了一下杯,继续把酒给自己斟上。田佳说:“这下多吃点菜哦,要不然几下就整醉了。”又对陈新民说:“师傅少喝点,还要开车。”陈新民说:“没关系的,师傅喝半斤开车一点问题都没有。”

吃了一阵菜,李舒然端起酒杯说:“我来表示哈。我要敬三个人,第一,敬林书记,是你看得起我,让我参加演出。第二,敬田师傅,是你的教导和鼓励,才让我有信心演好角色。第三,敬马师傅,感谢你教我唱,教我走台,教我的表情和动作。我永远忘不了跟你一起的日子。”说到这里,李舒然眼里有了泪,她猛地抬起头把酒喝完。田佳和林先蓉喝了一大口,马弟云也把酒喝完了。刚喝完,马弟云给自己倒上一杯,说:“这回该我敬大家了,我没多的话,就是希望我们友谊长存,我干,你们喝一大口。”话一完,马弟云就把酒喝干了。

这一通操作下来,除了林先蓉和开车的师傅,全都喝了三杯也就是七两多酒。田佳又说:“放慢点放慢点,等会儿要整醉。”大家放慢了速度,边吃菜边闲聊。林先蓉想起了什么,对李舒然说:“你还没敬陈主任呢。”李舒然笑了笑,没说话。陈新民把话接过去说:“她呀,不要想,从来没对我说过好话,敬我?不打死我就算好的啦。”马弟云神戳戳地接过话说:“不会哟,李舒然恁温柔的,咋个会打人?”陈新民张着嘴巴,似笑非笑地望着马弟云,拖声拖调地问:“她对你温柔了?”谁都听得出这话是带有醋意的。没想到马弟云像日龙包一样,还点着头回答道:“嗯,温柔呀。我没遇到过恁温柔的女生。”陈新民脸色阴了下来。

大家本以为陈新民什么都慢,包括表情都来得慢。但这次的表情却来得快,不过就只这个表情快一点,其它仍然慢。他慢慢提起酒壶,先给自己斟上一杯,然后探起身子给马弟云斟上一杯,说:“敬你。”他不管马弟云喝没喝,自己把酒慢慢地喝了,把杯倒过来举在空中说:“我干了。”马弟云也不示弱,把酒喝了。也把酒杯倒过来举在空中说:“我也干了。”陈新民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我和李舒然有一两个月没见过面,氮肥厂离气田大队最多走十分钟。来我那里一趟好困难的吗?现在我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田佳看出来陈新民有点麻烦了,笑着说:“陈主任开玩笑了,那段时间我们天天排练,是有点忙不赢。”陈新民举起手,摆着手摇着脑袋说:“我懂。从他说妙不可言起我就懂了。”陈新民用手示意了一下是马弟云说的这话。马弟云想申辩,刚张嘴就被李舒然拦住了,说:“你不要说话。”陈新民见状脸色更阴,对马弟云说:“哦,对了,听她的,你不要说话。”林先蓉见气氛完全不对了,说:“不喝了要得不,还要回氮肥厂呢。”田佳也说:“不喝了。”陈新民站起来,把酒倒上,说:“我再喝一杯,是个意思。你们喝不喝,随便。”田佳、马弟云把酒倒满一杯,也喝了。林先蓉抿了一口。李舒然没喝。那开车的师傅不知道缘由,在那里尴尬着,也没喝。

陈新民喝完酒叫师傅去结账,然后对李舒然说:“跟我一起回家去吗?”李舒然说:“我不回家,明天要上班。”陈新民说:“明天早点走赶得赢的噻,离家恁近的,几分钟就到了,你不回家看看你爸妈呀?”李舒然说:“不回去。”陈新民用食指指着李舒然,上下晃动着说:“好嘛,你歪。”司机问陈新民:“我送你回去?”陈新民说:“不消,几步路就拢了。你把他们送回氮肥厂就是。”

回氮肥厂的路上,大家沉默着,没人说话。但大家心里都在想着心事,林先蓉胆小,心里想:“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林先蓉的担心不无道理,没过几天,李文辉把林先蓉叫到办公室,脸色不好看地问:“气矿来培训的有个叫李舒然的吗?”林先蓉说:“嗯,有。”李文辉又问:“马弟云是不是我们厂造气车间那个?”林先蓉答道:“是。”李文辉说:“你通知李舒然,叫她回她们矿里去,最迟明天就去矿里报道,矿里另作安排,不要在我们这里培训了。”林先蓉大吃一惊,着急地问:“为啥子喃?”李文辉没好气地说:“为啥子?我们厂马弟云不知羞耻,明明晓得这个李舒然是有男朋友的,还偏偏去招惹人家。前次党委会上我就说过,不能和来培训的气矿女工谈恋爱,这个马弟云就是不听,搞不好我还要处分这个不听打招呼的家伙。”林先蓉急忙申辩道:“不是哦,马弟云没有和李舒然耍朋友。”李文辉说:“比耍朋友还下作,不知廉耻。气田大队领导亲自给我打电话说这个事,人家客气,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主要是怕影响自己职工的思想情绪,造成不好影响。陈主任,就是李舒然的男朋友也给我打了电话,人家和李舒然是双方父母都认了的恋爱关系,这马弟云咋个那么恬不知耻呢?你把马弟云叫来,我给他打招呼。”

林先蓉匆忙找到马弟云,路上给他讲了李文辉说要“打招呼”的事,然后十分焦虑地说:“这个事千万要引起注意哦,马虎不得哈,李文辉心子黑起来啥子事都做得出来。”整得马弟云心里七上八下的。到了李文辉办公室,李文辉黑着脸对马弟云说:“你先坐,听我给你说。”马弟云提心吊胆地在沙发上坐下。李文辉依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说:“我就长话短说了。气矿给我来了电话,要停止李舒然在我们厂的培训,回气矿听候安排,原因是要避免造成坏的后果。这个事情责任不在李舒然,是在你。人家大单位站得高,顾全大局,没提出任何批评,只是把人调开,目的不是处理人,是息事宁人。你明白没?”马弟云不知道李文辉究竟知道些什么。心想:“难道我和李舒然去纳溪看电影,上冠山,去泸州我家,去她家,李文辉都知道了?是李舒然禁不住陈新民的威胁,禁不住气田大队和矿领导的高压,把什么都坦白了?或者怕事情闹大了坏了她的名声,委屈求全认错了?”他怯生生地答道:“明白了。”李文辉说:“明白了就好,从现在起,你不能再和李舒然有任何瓜葛,更不能去纠缠。你只要做到,我们就不再追究,如果你继续下去,我们会以厂党委的名义对你进行处分。而且不是一般的处分,我们会把你退回你原来的公社,更严重点我们就会直接开除。明白吗?”马弟云急忙回答:“明白。”李文辉又道:“要断绝来往,不能再接触再纠缠,做得到不?”马弟云觉得万念俱灰,他感觉李舒然至少是认错了的。要不然李文辉怎么说得那么严重?他答道:“做得到。”李文辉说:“好嘛,我暂时相信你,希望不要让我们领导失望,也希望你继续留在氮肥厂。好嘛,你可以走了。”

等马弟云离开办公室,林先蓉对李文辉说:“这个事是不是处理得太严重了?马弟云和李舒然没有不正常的关系。”李文辉说:“你就不知道,什么事都要防患于未然。现在没有不正常,不等于以后就正常。而且,人家气田大队的领导都打电话给我了,我们还无动于衷呀?再有,陈主任也打电话给我了,人家说得很具体。不对马弟云严厉点,以后真的出了事就不好收场了。马弟云个人损失事小,单位如果受损失,事情就大了。我们还要靠着人家过日子呃!”歇了口气,李文辉说:“另外,你也马上通知李舒然,给她讲明天起就不要在我们厂培训了,矿里通知她明天回去报到,工作另有安排。把原因大概给她说一下。要特别说明她没任何责任,责任在我们,在马弟云。“

林先蓉在田佳配气房找到李舒然,她和邓韵舒正在跟田佳学吉他。路上林先蓉一直在想,该怎么告诉李舒然呢?装作很高兴的样子给李舒然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们矿里要把你调回去重新安排工作,可能是这次演出让你们矿领导们舍不得放你出来了。”可这样撒谎,她很难做出那个装作高兴的样子来,尽管李舒然心里好过点,但毕竟是谎言,自己也会因这样做懊恼一辈子。如果实事求是地告诉她,李舒然肯定会接受不了。但是今后的路怎么走?告诉她实情,会让李舒然有个选择,也让李舒然认清自己的处境。她觉得应该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告诉李舒然。

看见林先蓉进来,李舒然高兴地说:“林书记来关心我们来了?”林先蓉说:“就是呃,有个事情要给你讲。”看见田佳和邓韵舒都在,林先蓉问李舒然:“在这里说还是我们两个出去说?”李舒然说:“在这里说呀,没秘密噻?我和邓韵舒任何事情都不隐瞒的。”李舒然看了看田佳说:“他也没关系呀,你们那么好的还不了解他呀?”林先蓉放下心来,想着怎么开口。李舒然见她在斟酌,就安安静静地等着。

想了一会儿,林先蓉说:“有个事情,出乎你的意料也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厂李书记找了马弟云谈话,说得很严厉。”听到这话,李舒然和田佳、邓韵舒的表情都凝重起来。林先蓉稍作停顿,使气氛尽量轻松些,继续道:“你们矿里给李书记打了电话,要把你调回去,而且很急,要你明天就回矿里报到。”李舒然微微蹙起了眉头,正想问为什么,林先蓉继续道:“主要原因是他们觉得马弟云可能会违反了厂里不能和来培训的气矿女工谈恋爱的规定。我们都知道你没有和马弟云谈恋爱。但是你男朋友就是陈主任亲自给李书记打了电话,说了他的担忧。你们领导和我们领导出于关心、爱护职工,所以做了这个决定。而且,你们领导和我们领导都一再说明,这事你没有任何责任。”田佳和邓韵舒松了口气,事情没他们预料的那么严重。但李舒然却心中愤然,说:“他们凭啥子调我走?我去找陈新民问明白。”她站起身来向朝外走。邓韵舒拉住她,问林先蓉:“马弟云喃,啥子态度?”李舒然听邓韵舒问马弟云态度,重新坐下来,她也需要知道马弟云对这事是怎么看的。林先蓉说:“马弟云给李书记保证了不再与你交往。”林先蓉话一落音,李舒然的眼泪便夺眶而出。林先蓉急忙声明说:“马弟云没办法,李书记说得很坚决,如果马弟云继续和你来往,轻点送回生产队,重则开除。所以马弟云只好答应不和你往来。”李舒然带着哭声说:“我去找他......”她站起来又往外走,邓韵舒又一把抓住她说:“男寝室你去啥子?里头肯定有人噻,什么话都不好说呃。让田佳去喊他出来,我们在这里等就是。”田佳说:“要得。不过马弟云肯定不会出来,我敢保证。”田佳对马弟云太了解了,遇到危险、遇到涉及自己命运前途的事情是只有后退不敢向前的。

田佳去到马弟云的寝室,马弟云正缩在被窝里睡觉。田佳把被窝拉开让马弟云露出头。问:“咋过回事?”马弟云知道田佳问的什么。便把事情经过包括他和李舒然去纳溪看电影,去铁石板河坝,去李舒然家,然后李文辉怎么给他谈的都说了。田佳问:“你打算咋个办?”马弟云说:“还能咋个办?我想过的,如果和李舒然继续下去,瞒得过众人,也瞒过领导,但是瞒得过陈新民吗?李舒然那个脾气,虽然接触不算久,但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是个不装的人。和我好了,绝对不会和陈新民好下去。陈新民会吃哑巴亏呀?肯定不会噻!肯定会找他们领导,也肯定会找李文辉。那我的下场就惨了。回去当知青?甚至当知青都没人要,只有回家闲着,我妈不被气死才怪。”马弟云停了一会儿,问田佳:“你说,有啥子办法?我倒想和李舒然继续哦。”田佳说:“我也没有办法,李舒然在我那里,哭着呢。你要去不?”马弟云说:“我咋个敢去?当断不断,以后更乱。”田佳说:“那我就去给李舒然说了,说你不再和她来往了?”马弟云说:“只有这样噻,反正明天她就要走,走了就一了百了啦。”

田佳回到配气房,李舒然仍然在流着泪,邓韵舒问田佳:“马弟云咋个说嘛?”田佳说:“马弟云想到后果严重,搞不好就有可能被开除,为了大家好,还是不来往为好。”邓韵舒叹了口气大声问田佳:“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吗?没遇到事的时候什么都敢,遇到事了就什么都不敢了!”田佳被问得莫名其妙,没出声。李舒然把眼泪擦干,说:“我可以等,等我独身一人的时候,马弟云还怕什么呢?”

后来田佳问邓韵舒李舒然这句话的意思。邓韵舒解释说:“李舒然一直就不想跟陈新民耍朋友,她见不惯陈新民的样子,一直没有让陈新民碰过。但碍于双方爹妈的情面,想等她给陈新民疏远以后再说分手的事。没想到遇见你们,遇到马弟云对她那么崇拜那么爱护,就心动了。李舒然是那种一爱就爱到底的性格。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等她和陈新民分手以后,马弟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和她恋爱了。”

然而田佳问这话的时候马弟云已经离开了他们。李舒然哭了很久,最后单身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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