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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沿着哀牢山的公路盘旋而上,终于在一处松林旁停下。推开车门,山风携着果香轻轻扑来——不是市集里甜腻的糕点气味,而是太阳晒过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果实的清香,叫人不觉神清气爽。
山腰的人家围着歪歪扭扭的木篱笆,柿树、核桃树、栗树高低错落,黄的柿子、绿的猕猴桃、褐的板栗星星点点,倒像顽童打翻的调色盘,洒得满山都是野趣。
最先招人注意的是柿子。不像城里水果摊上那般圆润规矩,这里的柿子都带着山野的任性,枝桠斜斜地伸向天空,橙红的果实悬在梢头,恰似一串串小灯笼,风一来便轻轻摇摆。熟透的柿子自个儿跌落下来,躺在软软的松针上,裂开小口,蜜一般的果浆渗出,惹得蜂蝶徘徊不去。拾一个掰开,清甜的汁水顺着手腕流下,吃在嘴里,连舌尖都暖了。忽然想起古人“柿叶翻红霜景秋”的句子,原来这般景致,早已留在诗里了。屋檐下还晾着半干的柿饼,蒙着薄薄的白霜,想来冬天嚼一口,定是甜到心底的。
稍向里走,便是板栗树的浓荫。树影婆娑,阳光从叶缝间漏下,织成一地碎金。树上的板栗球活像绿色的小刺猬,碰一碰便要扎手。树下竹筐里盛着新采的栗球,边缘还沾着几片叶子。捡一个裂开的,轻轻一掰,两颗油亮的板栗便滚入掌心,深褐的壳上还覆着细绒。不觉念起“剖栗煨芋魁”的诗句,这山中的寻常滋味,原来早就透着烟火气。
院角的核桃树生得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树皮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未熟的核桃裹着绿衣,堆在青石板上,渗出些黏黏的汁液,空气里弥漫着青涩的气息。竹筛里晒着剥好的核桃,仁儿白白胖胖的,泛着油光。抓一把慢慢嚼,满口清甘,竟没有半分涩味。果然时光慢下来,才能养出这样的好滋味。
转出小院,便是层层的梯田。玉米秆已染成金黄,从山脚叠到山腰,像是给大山系了条灿烂的带子。玉米棒子垂在秆上,苞叶枯黄,露出饱满的金灿灿的穗子。田埂上散着几只空背篓,竹篾间还沾着泥土。学着农人的样子掰下一棒,“咔嚓”一声,指尖沾了黏黏的浆汁。望着这片丰收,忽然懂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厚重——这哪里是粮食,分明是山里人一年的期盼。
梨树依在屋旁,黄澄澄的果子缀满枝头,像一个个小葫芦,表皮蒙着薄霜,擦一擦便光亮可鉴。树下落着几个熟透的梨,微微软烂,却仍散发着甜香。摘一个用衣角拭净,咬一口,汁水溢满嘴角,甜中带酸,清新爽口。想来这便是“哀牢梨”了,山间的昼夜温差,把糖分都锁进果肉里。若是冬日拿来熬汤,加片姜,定能润泽肺腑。忽然想起“梨花风起正清明”的句子,虽不见梨花,但这梨子的甘甜,何尝不是一种温柔的馈赠。
院子的另一边是苹果树,果子尚青,唯朝阳处泛出些许红晕,宛如少女羞赧的面庞。枝桠上系着几根细绳,想必是用来驱鸟的。摘一个微红的,咬下去脆生生,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漾开。再过些时日,满树就该红透了,摘下来存着,香飘整季。忽然忆起“西蜀樱桃也自红”之句,这山野的赠予,总是这般淳朴暖心。
猕猴桃藤攀着篱笆蔓延,绿褐色的果实悬垂如小灯笼。藤下的陶罐里泡着几个褐皮猕猴桃,罐口覆着粗布,大约是农人用来催熟的。剥开一个,绿莹莹的果肉嵌着黑籽,尝一口,酸甜生津。那些青果还硬邦邦的,须得耐心等待——世间好味,原都需要时间的成全。
太阳沉到山后了,只留一抹余晖在云层缝隙里闪着,天慢慢暗成淡蓝,星子还没露头,只有晚风裹着草木香,轻轻扫过院角的枯叶。此时的哀牢山染上了金红的色泽,果实们也镀了一层暖光。晒场上的玉米金黄耀眼,竹筛里的核桃泛着油润,檐下的柿饼裹着白霜,满院飘散着甜香。坐在石凳上,看晚风拂过果林,叶片沙沙作响,心里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这些果实,是山的礼物,是岁月的答谢,没有精致的包装,却藏着最本真的滋味,最淳朴的山野气息。
离去时,悄悄拾了一个熟柿、几颗板栗揣进口袋,沉甸甸的。下山路上,风中果香依旧袅袅,忽然想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何必刻意寻幽?这哀牢山腰的秋实之中,早已藏着了最动人的烟火,最踏实的温暖。那些挂在枝头、堆在院角的果实,又何止是果实呢?它们是山的心事,是光阴的注脚,是秋天里最温暖的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