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吗?”阿信问我。
我放下笔揉揉眼睛,一脸懵得看着阿信。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除了他刚进门丢给我的酸奶是我最爱的黄桃味以外,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信你在说什么,”我绕过阿信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后悔啥啊,你在酸奶里下毒了?”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啊,太阳暖烘烘的,也不热,大概是过了立秋的缘故,外面的蝉叫得也有气无力的。
“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阿信指着我桌子上的本子和放在一边的录取通知书,“那是你梦想的地方,你不后悔吗?”
“阿信你别突然这么正经,怪吓人的哈哈哈哈,”我笑着过来拉阿信,“走啊今晚喝酒去啊,我约一下胖子。”
“你以前说你要去你梦想的地方,做你梦想的梦想的工作,”阿信打掉我的手,“你比我们三个人都有目标,都知道什么是梦想。”
“是啊,可是写东西也是我的梦想,”我背过身去不看他,外面一丝风都没有,树叶也不会摇动。突然想现在如果是深秋多好,萧萧地落着黄叶,那样的气氛可能更适合谈这种话题。但是现在不行,因为我身上还套着短袖。
“我还能怎么样呢阿信?”我对这玻璃上阿信模糊的倒影说着,我想努力的看清他的眼睛,可是只能看到对面楼栋阳台上晒着的红裤衩。
“我本来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也从来不会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我挪开视线去看旁边的树,“青春那么短,不就是要用最大的力气去折腾?”
“就因为别人说了一句你有天赋,你连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你就要放弃摆在眼前的机会,去追求那一点点飘渺的希望?”阿信的声音里有一些不可思议。我觉得我现在不能回过头去,最好还要背着手,这样想着我把手从屁股后面交叉起来。
突然有一瞬间觉得后悔,这样子的气氛我们都应该站在楼顶,最好穿着黑西装,还要带着墨镜,风应该刮得很大,他朝我拼命的吼,我也朝他拼命地吼。然而现实并没有,我穿着蓝色的衣服,我们没有站在楼顶,也没有风,甚至连喊话也跟外面的蝉一样有气无力。
“并不是别人的一句话啊阿信,”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我还是要说下去,“这本来就是我的梦想,只不过恰好有人提醒了而已。”
“所以就像现在这样?”我在玻璃上看见阿信弯腰从桌子上拾起来一个什么东西,听他敲打的声音应该是我的录取通知书,“你就天天把眼睛贴在屏幕上画图,你写字的梦想就实现了?”
“阿信,那我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说出这样话的时候我的心里确实是有一些悸动的,我太恨今天为什么太阳有这么大了,如果天上能飞着大片大片的乌云,最好还能下着瓢泼的大雨,这样说出来的话会显得更加悲壮一点。
我早就忘记了当时是谁看了我生物课上无聊写的小玩意儿,然后随口对我说了一句前途不可限量,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跟魔怔了一样,总是沉浸在这种饱和的自我催眠中,对未来抱着一种毫无原则的乐观。
“我已经连放弃的理由都没有了,我把整个三年都献给它了。”我这样说着,看见外面的树冠上的叶子开始“扑棱扑棱”地动起来,心里开始默默地祈祷快下雨快下雨。
阿信沉默了,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身坐到沙发上。我还站在窗前,说实话被阳光晒久了确实有点儿不舒服,在祈祷下雨无效后我只能转而祈祷这场谈话早早结束。
“坐会儿吧,一会儿叫上胖子出去喝酒……”
“好。”
突然感觉自己很没有原则,好像原本自己正站在楼顶上叫嚣着谁敢过来我就跳下去,然后低头一看下面挤成蚂蚁一样大小的人群之后突然有些腿软,这时候有人过来叫了一声“你别跳”!然后我就很没骨气的说了句好我不跳。
虽然我还是坐回去了,但是为了表示自己还很有骨气,我并没有坐到阿信身边,而是绕了一圈坐到对面。
“我只是觉得可惜……”阿信还捏着我的录取通知书,撇着嘴角的样子像极了坐在楼下交流情报的老太太。
“我并不后悔,阿信,有时候扛一百袋水泥和做一百道数学题一样有意义,”我这样说着,脸上倒有些红红的,因为我根本做不出数学题,“我没想要凭这些东西可以让我扬名立万,或者说传之于后人,可能原来想过,但是现在没有。”
“我只是在我最年轻的时候,做了所有年轻人都想做的事,”我终于有了勇气去直视阿信的眼睛,但是现在他却低头了,“我试过了,哪怕代价很大,哪怕我根本冲不上面前的金字塔,但是我来过了,这样就很好。”
“你总是有很多歪理……”
“如果我真的循规蹈矩地过完了自己的一生,等到想要朝花夕拾的年纪却发现自己的青春就跟老年一样平淡无趣,那我到时候再做什么,”我看了一眼窗外,“整天守在窗边等着下雨了冲出去收衣服吗?”
“阿信,不是错过了就一定要后悔,可能你错过的真的是最适合你的,但却不一定是最好的。”
“最好的?”
“嗯,就是在你还敢拿未来当赌注的那种年纪的时候,你最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