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悬疑×失踪少女归来×旧案重启】
三年前,她在图书馆神秘失踪,成为本校最诡异的传闻。
三年后,她以另一个名字出现在我的教室,坐在我背后,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我试图说服自己:她只是个普通的转学生。
但她知道我写过的文章,知道我没说出口的名字,甚至——知道我当年隐瞒了什么。
她是夏芷宁吗?她为何归来?
如果真相被揭开,我还能回到过去的我吗?
“你记得我就够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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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她不该出现在教室里》
我原以为,再没有什么能打破这所学校的沉闷。
直到那天,她走进了教室。
开学第三周,星期一的早读。
空气里弥漫着打印纸、豆奶、和没睡醒的困意。
教室里一如既往的嘈杂:有人趴着补觉,有人抢着改作业,还有人在角落里用小声八卦昨天晚上的篮球比赛。
我坐在靠窗的第三排,翻着语文练习册,眼神却飘在窗外的乌云上。天灰得像涂脏的橡皮,毫无光亮。课本上的字一个个晃动,我叹了口气,正准备闭目养神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咔哒——”
一阵轻微的开门声打断了所有人的喧哗。像某种默契,整间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
我抬起头,看见她。
女孩站在门边,穿着整齐的校服,长发微卷,脸上没有表情。她的目光像水一样缓缓扫过全班,像是在确认什么。从第一排滑到最后,最终落在我身上。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走像我身后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来,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
那张脸让我几乎停住了呼吸。
她的五官轮廓分明,却不算惊艳。但那双眼睛我绝不会忘。漆黑得深不可测、沉静、冷淡,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我认识这双眼睛。
在梦里,在回忆里,在那个我不愿再去想起的夜晚里,我一次又一次见过。
我机械性地转回身,握笔的手指却微微发抖。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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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同学啊?”贺川从旁边探过头来,压低声音道,“咦……她长得好像……”
“嘘。”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加快,好像被人攥紧了脖子。
三年前,也是在这所学校——
高一的图书馆楼层,一个女生失踪了。
那一晚停电了十分钟,监控失效。警方调查几个月后不了了之。校方冷处理,全校噤声;而那位女生,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一留下的,是当晚图书馆的借书记录,记录里印的清清楚楚的一个名字:
夏芷宁。
她的照片,后来贴在学校大门口整整一年。
我曾每天走过那张笑得温柔的照片,然后垂下头、加快脚步。
而她的位置——教室里最靠后靠窗的那个座位,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坐过。
直到今天。
**
第二节课开始前,班主任江老师走进教室,咳了一声:“同学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转学生白珊,从南部转来,大家多多关照。”
白珊——?
我下意识低头,从手机相册翻出那张我一直没删掉的旧照片——新闻截图,标题是“高一女生图书馆离奇失踪,仍无下落”。
我比对着白珊的侧脸——
唇形相似、眼距一致,眉骨高度也几乎吻合。
连发梢那一点自然卷翘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我开始呼吸困难。
理智告诉我,这不可能。可直觉在呐喊:
——是她。她回来了。
可怎么可能呢?
我想起夏芷宁的母亲曾在电视上哭着说:“她不会再回来了。”
可现在,这个“不会回来”的人,就坐在我后面。
用她熟悉的气息、姿态和沉默,重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就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第二章:《她的存在是错误的》
她就这样坐在我后面,一整个上午没有说一句话。
老师点名时,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
可我知道,那不是她的名字,
她不是白珊。
我盯着课本上的公式,眼前却只是一片模糊。
白珊。夏芷宁。她们的脸和名字在我脑海里来回碰撞,最后只剩下那双冷得像水的眼睛。
“你怎么了?”贺川用笔戳了戳我的手肘。
我摇头,手指已经出汗,笔芯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曲的痕。
我不是胆小的人,但此刻我的心里涌上一种莫名的不安,像某扇门被轻轻打开了一道缝隙。
我不敢往下看。
**
下课后我走进了洗手间洗脸,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湿润的额发发呆。
刚才她进门的模样又浮现在我脑海里:
眼神太静,动作太熟,连她手里那本蓝皮封面的语文课本,也像极了夏芷宁当年夹着的那本。
——我认识她。
可我不应该认识她。
我忽然有种想呕吐的感觉。是错觉吗?我疯了吗?
因为她,三年前已经“死了”——至少,所有人都这么说。
**
午休时间,她趴在课桌上睡觉。
假装写作业,实际上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把她的发丝染成金褐色。
她的呼吸均匀、安静得像不存在。
直到她忽然开口。
“你一直在看我。”
我心跳漏了一拍,几乎吓得握断了笔芯。
她没有抬头,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我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们以前……见过吗?”我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声音却比耳语还轻。
她动了动,像是笑了,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我一句:
“你觉得呢?”
我愣住了。她终于抬头看我,眼神淡得像是涂上了雾。
“林初。”她轻声唤我。
我后背瞬间一凉。
——我没有告诉过她我的名字。
她却知道。
就像三年前的夏芷宁一样。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还是止不住声音发抖:“你记错人了。”
她歪着头笑一下,那笑容温柔得诡异:“那你记得我就够了,不是吗?”
**
三年前,在图书馆遇到她。
“林初。”她忽然叫住我。
“你是校刊社的吧?”她问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诧异了一下,但还是回道:“你好同学,请问有什么事吗?”
可能看我诧异的表情,她会意道:
“啊,不好意思唐突了,我只是看到你有点激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芷宁,高一A班。我在校刊上看到你的文章。你写得很好,尤其那篇《四楼的风景》,我很喜欢。”夏芷宁一股脑地和我说了原由。
我听了后一怔:“你怎么知道这篇,我没发布过……”
“我那天看到你在图书馆写的这篇,瞄了下看到的”
我听了后恍然大悟,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谢谢你的喜欢……那个我只是有感而发,没想过会有人看到……”
但思来想去,还是有个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校刊社的?”
她指了指我的胸口——是校刊社的社徽针扣。我下意识摸了摸,才发现今天出门忘了摘。
夏芷宁笑了笑道:“我们加个微信吧,下次来和你探讨一些文学上的事情。”说完拿出了手机。
“你写的那些句子,就像是你不敢说的心事。”夏芷宁道。
这是我至今还记得她说的话,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
可三年后,她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
我坐在桌位,双手冰凉。
她翻开课本,开始做笔记。动作娴熟、有节奏,甚至写“语”字的最后一笔,都和她一样——喜欢在‘点’上多勾一个小钩。
这是夏芷宁才有的写字习惯。
我终于意识到,我的害怕不是来自‘她像谁’,而是——
她太像了,像得让我怀疑,是不是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她早该不在了。
她的存在,是一个错误。
可现在,她坐在了我后面。
就像,她从未离开过。
第三章:《她知道得太多了》
当天晚上,我在书包底部发现了一本我从没借过的书。
《存在与虚无》。泛黄的封皮,夹页里有一张老旧的借书卡——最下方,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夏芷宁。
那晚我失眠了。
闭上眼就是白珊的脸。不是那种惊艳的脸,而是一种熟悉得让我害怕的轮廓。她的眼睛总是安静,却又像能看透我心里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我梦见自己走进图书馆四楼。
电灯忽明忽暗,周围没人。
一排排书架像一道道沉默的影子,某个角落里,有一个人影背对着我站着。
我叫了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头。
那身影缓缓转身,脸却一片模糊。她张嘴说话,但我听不见声音。
我猛地惊醒,手心湿透,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
第二天早读,白珊坐得笔直,手上捧着课本,却没有翻动。她的侧脸对着阳光,睫毛投下细细的影子,看上去和平常的转学生没有区别。
可我知道,她不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视线只要稍微移动,就能感觉她也在看我。
第一节课是王俞老师的语文课,正讲解《项链》这个课文。一如既往不参与讨论,也不抬头看老师讲解的课题。注意力都集中在我面前的身影,静静地,像某种随时会消失的幻影。
“林初,你觉得玛蒂尔德对生活的态度是虚荣,还是不甘?”
我一怔,突然被点到名,几乎本能的站起来,用着稍紧的嗓子道:“……我觉得是自卑导致了她的掩饰。”
全班安静了两秒,才听到王老师轻轻的‘嗯’了一声。
就在我坐下的瞬间,耳边传来极轻的声音:“说得太露骨了。”
我转头看了她,只见她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像是在对我说悄悄话,又像什么也没说过。
那一刻,我头皮发麻。
**
午休,我独自去了储藏室找旧社刊资料。
刚推开门,贺川就走了进来。
“你今天反应太诡异了。你不是从来不说玛蒂尔德的吗?”他说,“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递给他一本旧社刊,指着一段草稿:“你帮我看这段文章你有印象吗?”
贺川接过看了,皱了皱眉头:“你写的?没见你发表过啊。”
我点点头说道:“因为它从来没发表过。也没人看过,除了……夏芷宁。”
他盯着我:“所以你怀疑白珊看过它?”
我低声说:“不止看过,她还背出来了。”
**
那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实验课。
班上的人都在忙着分组配对,我被分到白珊那一组。
她拿着仪器,手很稳。比我想象的还要熟练。
“你对这台装置……挺熟的。”我说。
“我们初三学过。”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心里一震。初三?她是转学生,从另一所“南部”学校转来,可我查过,那所学校根本没有开设这门实验课。
她似乎察觉到我脸色变了,转头看我:“你还害怕我吗?”
“我没有。”我勉强开口。
她笑了笑,压低声音靠近我耳边说:
“林初,你写的《四楼的风景》很不错,但你删掉的那一段,其实更动人。”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段从未发布过的文章,是我写给夏芷宁的。那段话,我只存在草稿本里,从未存档、从未交稿、从未……给过别人阅读。
**
放学后我赶回家,一路上都觉得背后有视线。
到家时,我翻遍书包,却发现一本陌生的书夹在语文课本里——
《存在与虚无》。书页泛黄,借书卡贴在扉页上。
我手指僵住了。
那张卡片最底部的借阅者签名是:
‘夏芷宁’
我握紧书的边角,一秒也不敢松开。
同一时间,手机震动,是贺川发来的消息。
【林初,你说得对,她的档案有问题。】
【她的转学申请时间是一个月前,可我们班主任说是上周才确定来读的。】
【档案底部还有一行涂改的痕迹。】
【这不只是她的问题了,校方也在掩盖。】
我盯着贺川发来的信息,指节有些发白。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怕引人注意“的林初了。
如果连学校都参与了这场安静的伪装,那我就是唯一必须清醒的人。
那晚,学校的匿名墙——‘@回音墙’出现了一条新帖:
【今日奇闻】
转学生白珊在今天的实验课上纠正了老师的讲法,她说自己‘以前学过’。可那所学校根本没开这门课。更奇怪的是,有人记得——她以前就坐在我们班最后一排。
——她不该出现在教室里。
**
第二天早上,我刚走进教室,就看到她正在擦桌子。
不是用抹布随意抹几下,而是——
从左到右,顺时针画圈,每次三下再换角度。
那是夏芷宁的动作。
我曾无数次坐在她旁边,看她用这种‘仪式感’迎接每一场考试。
这不是巧合。
我终于明白,我的恐惧不是因为她像夏芷宁。
而是——她知道夏芷宁只告诉过“我”的那些事。
她知道得太多了。
而我,已经来不及逃了。
第四章:《她说我记错了》
她缓缓收起抹布,坐下,翻书。
我仿佛听见她心里说:
“你终于开始怀疑了。”
白珊擦桌角的动作像一场无声的挑衅。
我死死盯着她手腕的细节,从左到右,顺时针画圈。每一笔都不急不慢,每一个转弯都精准得像提前排练过。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却没回头。
只是在最后一次画完圈时,手指停在桌面边缘,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收起抹布,坐下,翻书。
我仿佛听见她在心里说:
“你终于开始怀疑了。”
下课时贺川叫住我。
“放学后陪我去一趟教务处。”
“你疯了?”我低声说,“你打算直接进去翻档案?”
“不是翻,是‘借’。”他得意地扬了扬手里一张万能钥匙模型,“广播站之前换锁我偷偷配了副。”
我盯着他,嘴角动了一下,不知是笑还是叹。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我问。
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一个人撑着了。”
我没说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想查清真相,还是只是怕那双眼睛里,藏着我一直逃避的东西。
**
晚自习结束,雨还没停。
整栋教学楼只剩清洁阿姨在一楼擦地,走廊里回音特别大。
我们没有说话,穿过空荡的走廊,从理化实验室那条侧道走到了教务处后门。
贺川从口袋里掏出那把万能钥匙,动作飞快但没有声响。
“你确定?”我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他轻轻回头,“现在你却在犹豫?”
“不是。”我咬了咬牙,“我只是……有点怕答案。”
他没说话,只是“咔哒”一声转动钥匙。
门开了。
教务处的灯没有开,我们只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文件柜整齐排列,桌上还有几个老师留下的马克杯和打印纸。
“白珊的档案在后排左边第二柜。”贺川像对自己说,又像怕我乱翻。
我们蹲下来,翻出“2025学年第二批转学生资料”,果然找到了她的表格。
【姓名: 白珊】
【原校: 南州市第三中学】
【转学申请时间:2025年9月1日】
【入学系统登记时间:9月11日】
“她的资料登记晚了十天。”贺川低声说,“可她的教教室位子、排课表都是九月初就定好了的。”
“你看右下角。”我指着文档边缘——
有一行涂改痕迹,用修正液盖过又重新打印。像有人临时替换过原本的数据。
“还有操作记录。”我让他打开办公电脑,输入管理员通用登录。
文件最后修改时间——【2025年9月10日 23:14】
操作人显示为:匿名账户(Login002)
“学校的系统里根本不该有匿名账户。“贺川低声说。
我看着屏幕,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安静又不断收紧的迷宫。
“你还记得那天谁留晚班?“我问。
“……王老师。“
我们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说什么。
**
贺川合上电脑前,把修改记录拍了下来。他动作干脆利落,像已经做过这种事很多次。
我站在门口盯着窗外,窗户上有雨水滑过,楼下偶尔有清洁工电动拖把发出的低频声响。
我忽然觉得冷。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偏执?”我忽然问。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走过来站在我身边。
“你是我们班里第一个看出她不对劲的人。”
“可我连自己当年到底有没有借那本书……都记不清。”
“你记得的,比你以为得多。”他顿了顿,“只是你一直在逼自己忘掉。”
他看着我,语气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认真。
“林初,我会陪你查下去。但你必须也准备好——接受最坏的那种可能。”
“比如?”
“比如……他不是别人,而是你。”
我怔住了。
教务处外传来一阵拉门声,我们吓得一跳。
贺川迅速关灯、上锁、带我从侧门离开,穿过理化楼的后梯口消失在夜色中。
等我站在宿舍楼下时,才发现手一直在抖。
我不知道是冷,还是怕。
还是因为——我终于开始怀疑的不只是她,还有三年前的自己。
**
第二天早上,我迟到了五分钟。
走进教室时,白珊已经坐在我的位子上。
她手里拿着我的笔,正在写什么。见我进门,她抬头看我一眼,轻轻把笔盖上。
“哦,不好意思。”她站起来,语气平淡,“我记错了位置。”
全班没有人说话,连班长都只是讪笑着说:“啊哈哈……新同学还没适应。”
可我知道,她不是“记错”,她是故意的。
就像她故意坐在夏芷宁的位置、擦着她擦过的桌角、说着她曾说过的话——
她不是白珊。
她也不是夏芷宁。
她是某个拼接出的“她”。
贺川放学时拉住了我,低声说:“我们需要去图书馆一趟。”
“干嘛?”
“找那个借阅记录——真实的那本。不能只靠卡片。”
我点点头,忍不住问:“你还记得夏芷宁长什么样吗?”
贺川愣了一下,然后说:“我记得她的眼神。很安静,但不冷。她笑起来会歪一点嘴角。”
我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她现在笑,是正的。”
我们都沉默了。
那一刻,我意识到:
我不是唯一一个,开始动摇的人。
第五章:《图书馆事件重启》
我在书页夹缝里发现了另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如果你真的忘了,那就重新来一遍”
我们是周四下午第一节的自习课去的图书馆。
贺川和我借了“校刊社资料调档”作借口,从教务处领了一张图书馆管理员签字单,又拿到了临时钥匙副本——用的是广播站那张通用钥匙。
图书馆四楼,从三年前开始就不常开放。
我踏上那层台阶时,脚步比预期沉得多。木制楼梯踩上去“咯吱”响了一声,像什么东西在回应我。
我们没开灯,走廊深处透着一点自然光。贺川走在前,我跟着,心跳越来越快。
那一排排书架仿佛没有变化。
但我知道,这里藏着很多“没有写进通告”的事。
“你确定那本书,是她借的吗?”他压低声音问。
“我确定。”我盯着地板。
“可我查了后台——那本书在三年前并未上架借阅系统。”
他顿了顿,“也就是说,它根本不该出现在你书包里。”
我喉咙发紧:“所以……你觉得有人故意放进去?”
“你觉得不是吗?”他看着我,“你确定你不是在自我暗示?”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不确定。
我们找到三年前的纸质借书登记本——放在四楼资料柜第三层,已经有些发黄。
我翻开它,一页一页找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在这。”
2022年5月17日,《存在与虚无》——借阅人:夏芷宁。
落笔挺秀、稳重。
我指给贺川看,他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再往后翻一页。”他说。
我翻过去,下一行。
2022年5月19日,《存在与虚无》——借阅人:林初。
我的名字。
我呆住了。
“你……你什么时候借过它?”
我缓慢地摇头:“我从没借过这本书。”
贺川盯着我看了好一会,轻声说:“有没有可能……你忘了?”
我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你到底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
我的脑子开始痛了。
**
那是三年前的傍晚,阴天,四楼图书馆只有我和她。
大多数人都去看球赛了,那天校内正在办班级对抗赛,我不喜欢吵,就一个人躲到图书馆写稿。
四楼靠窗的自习角是我们社刊成员常待的地方,平时只有我和夏芷宁会来。
她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吓了一跳。
“你今天怎么没去现场?”她笑着问。
“你不也没去。”我继续低头改稿。
她没坐下,而是走到书架那边翻了几本书,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哲学类读物。
《存在与虚无》。
她把书放在我桌上:“这个给你。”
我抬头:“我没兴趣看哲学。”
“不是让你看哲学,是让你看我夹在里面的东西。”
她说这句话时声音有点轻。
我翻开第一页,夹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林初,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请你把这本书交给我妈妈。】
我笑了一下,以为她在开玩笑:“你写这种东西干嘛?像写遗书似的。”
她没笑。
她看着窗外,眼神有点发沉。
“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我们说不出口的东西,只能写在纸上?”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对我说话,还是对自己说。
过了一会,她像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林初,如果我告诉你,有人想让我从这个学校消失……你回信我吗?”
我停笔,脑子一阵空白。
随后她又拿了一张便利贴给我,上面写着:
【如果我明天没出现,请你记住,我最后一次想做的事情,是让你看完它。】
我盯着她看了几秒,却最终只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太累了?”
她沉默几秒,点点头:“嗯,也许吧。”
她笑了笑,说要先走了,接着转身离开。
我当时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的把书放进书包,第二天交回去。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
“林初?”
贺川叫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脸色很差。“他说,”我觉得我们得离开了。”
我点了点头,手却还是没松开那本借书登记册。
我们走出图书馆前门时,有风吹来。我忽然回头,看到四楼阳台的窗户开着。
窗帘微微扬起,有个身影站在书架边,背对着我。
我心里一紧,拉了拉贺川:“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有人?”
他回头:“没有啊。”
我盯着那个角落看了很久,却再也没看到任何东西。
晚上回家,我再次翻开那本书,重新看那张借书卡。
夏芷宁的名字没变。
而我的名字,在下方,用不同颜色的墨水写着,像是后来补上去的。
更诡异的是,我在书页夹缝里发现了另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如果你真的忘了,那就重新来一遍。】
我差点摔了整本书。
**
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图书馆四楼。
这一次,灯全亮着,空气异常安静。
我看到书架尽头,夏芷宁站在那里,回头看着我。
她没有表情,只是轻声说:“你说过要告诉别人的,可你没有。”
我在梦里流泪,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她却一步步走过来,像是穿透了我所有伪装。
“你把我留在那里的,对不对?”
我喊:“不是我!我没说出去是因为——”
她消失了。
我猛然惊醒,枕边是湿的。
我看着天花板喘息了很久,才终于承认一件事:
我当时……是有机会救她的。
**
第二天早上,我像失魂一样走进教室。
白珊已经坐在她的位置上,低头翻着笔记本。
我走过她身边时,她突然抬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睡得好吗?”她轻声问道。
我没回答。
她手里正翻着一本我写的校刊,那一页,正是三年前未刊登的稿件。
她指着最后一段问我:“你当时为什么不发这段?”
我猛地看向她。
那段,是我删掉的结尾。那段,是我曾承诺交给夏芷宁、却最终放弃的“求救”。
我终于开口:“你是谁?”
她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声音仍然很轻:
“你应该问的是——你当时做了什么。”
我手指发抖,坐回座位时,只觉得整间教室都在晃。
贺川传纸条给我,写着:
【今天放学后去放映室。我找到当年一段录像。】
我抬头看向他,他眼神比我还沉。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都不是无辜的。
不是只有她回来了。
是——过去也回来了。
第六章:《录像里,她没转身》
一个模糊身影出现在图书馆门口。
是一个女生,长发,步伐很快,抱着一本书走出图书馆,没有抬头看镜头。
“她是谁?”
“看不清,但她抱着的那本像极了你书包里的那本。”
放学前最后一节自习,我几乎没听进半个字。
纸条就夹在我的课本里,贺川递来的。
【放学后,五楼放映室。我找到了一段录像。】
五楼。那是旧校刊室和文学社共用的空间,现在早已废弃。
我盯着那七个字:【我找到了一段录像。】
录像——
三年前那天,图书馆四楼停电十分钟。所有监控都失效。
如果贺川真的找到了什么,那就意味着——
有谁,当年刻意留下了某些东西。
而我们,才刚刚开始看到第一层。
**
傍晚六点,天已经暗下来了。
我提前一步到达放映室,门虚掩着。里头光线很暗,贺川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调着旧投影仪。
墙上挂着的是老式白布幕,有点松胯,两侧贴着快脱落的社刊纸张残角。
“你来得早。“他抬头看我一眼,”我刚调好。“
我走过去坐下,没说话。
他把U盘插进老笔电里,荧幕一闪,画面缓缓加载。
视频文件名很简单:“0521_raw_文学社素材”
他按下播放。
画面跳出时,我一下就屏住了呼吸。
——那是图书馆四楼外的走廊。
时间戳:2022年5月17日 [17:51:14]
镜头角度是俯拍,应该是架在文学社那次“记录校园空间”主题活动的临时三脚架上。
贺川解释:“文学社那届有个高三学长,摄影比赛输了不服气,偷录了备用资料。那组素材没人用,就被丢在办公室电脑里。”
我点点头,目光死死盯着屏幕。
镜头里,我出现了。
我一个人拿着稿纸,走过走廊,靠近图书馆门口。低头讲电话,像是在催什么进度。
随后,一个熟悉又令人背脊发凉的身影出现在画面右侧。
她从楼梯那边上来。
穿着白色衬衫、蓝色校裙,头发微卷。
——夏芷宁。
即便画质不清晰,那身影我也认得出来。
她脚步轻巧,在我身后站定。我们似乎交谈了几句,然后我先推门走进图书馆,她略微停顿,随即跟了进去。
门缓缓合上,走廊归于空荡。
我脑中像有根神经断了,整个人开始发冷。
“我……我当时是进去查资料……”,我声音发紧,“她只是路过。”
“可你从没说过她和你一起进去。”贺川说。
我没有回答。
我没说,是因为我不记得。
不记得?还是……我以为不记得?
**
时间推进。画面静止将近10分钟。
17:59,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图书馆门口。
是一个女生,长发,步伐很快,抱着一本书走出图书馆,甚至没抬头看镜头。
我猛地左直了身子:“她是谁?”
“看不清。”贺川暂停,“但她抱着的书是蓝皮封面,厚度接近《存在与虚无》。”
我努力辨认,但她的脸一直被头发遮着,连轮廓都没有留下。
“有可能是她。”我说。
“也可能不是。”贺川冷静地说,“你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她一起出来,也不记得你有没有看她离开。影像也没拍清楚,她拿的那本是不是你书包里的那本。“
我喃喃到:“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因为那天之后,没人再问你细节。”
“老师让给我不要多谈,警察只是例行问话,校方更是封锁消息。”
“所以你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路过的人’。”
我们沉默地看完了录像。
之后的十几分钟里也再没有任何人出现,直到18:30画面结束。
他退出录像,又打开另一个资料夹。
里面是三年前的活动记录剪辑。
其中一个片段,他放大了定格画面。
一张照片。
定格照片太模糊但可以看出我,贺川,夏芷宁和一个陌生女孩的轮廓,穿着校刊社的衣服。
陌生女孩……她是谁?我们认识吗?
“你认识?”贺川问我。
我摇头。继而问了他:“你呢?你认识吗?”
“…..没印象。”贺川回道。
“你觉得奇怪吗?校刊社活动时我们都不记得有第四人,可照片却拍到我们四个……”贺川缓缓说道。
“我怀疑我们都忘了一些记忆。“贺川说。
我愣在原地。
“我梦见过她。”我忽然说。
“在梦里,她看着我,说:‘你把我留在那里的,对不对?’”
贺川沉默了。紧接着他说:“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没有离开,而是——被替代?”
那一刻,我意识到:
也许我们真正忘记的,不止夏芷宁的失踪。
也许,还有一个人,她从未真正“出现过”。
“我觉得……”我开口,嗓子发涩,“我们得回图书馆。”
“今晚?“贺川一愣。
“现在。“
“你怀疑……记得你说过,她说那本书里有夹东西?”贺川问。
我点点头。但贺川反驳道:“不对,你不是翻过吗?里面并没有夹着任何东西。难道……”贺川停顿了一下,然后惊恐的看向我。
“那本书,不是我拿走的那本。“我说,“真正的那本,还在里面。”
贺川没有再问什么,因为他知道,我已经无法退回“普通学生”身份了。
**
我们重新回到图书馆四楼。
夜里这里比白天更像一座空墓。
我和贺川打着手电走着,每一步都感觉像踩进了另一个时空。
贺川用万能钥匙打开门,我们走进图书馆。
我们分头用手电筒在哲学类书架之间翻找,一排排泛黄的书本压得书架都歪了。有些书本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学校阅览过,都积灰了。
我蹲下身体仔细搜着最下排。
“这里。”我低声说。
我抽出一本厚书——封面同样是《存在与虚无》,但比我那本更旧,扉页背后贴着一张照片。照片就是放映室看到的那张,我、夏芷宁、贺川和陌生女孩,而我和这位陌生女孩挨着站。
照片背后夹着一张便利贴:
【你们只记得她不见了,却从不问是谁替她留下来。】
随后我看到书排后面藏了一个积灰的薄铁盒。顿了顿,将它拿出后打开。
里面有两样东西:
一条断掉的金色项链和一张便利贴。
我认出这条项链——是我们校刊社当年定制的,只发过五条。我的是银色,而夏芷宁的是金色。
拿起便利贴看了看,我的心瞬间坠了下去。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终于愿意面对了。我没有离开,是你让自己不记得。】
**
那一晚,我没有睡着。
脑中一遍遍回放那个画面:
她转头轻声唤我:“林初。”
就像三年前那个夜晚一样。
而我唯一确定的是——
她,没有转身。不是“消失”,而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头。”
我终于明白,我真正要寻找的,或许不是“她是谁”,
而是——我到底忘记了多少人。
第七章:《她从未存在过》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照片,和那张“抹除”的成员表格放在一起。
她——不是消失,而是从集体记忆中被摘除。
而我们,是“选择不再提及”的人。
照片夹在我手里,像一把钝刀,反复划过我的记忆。
陌生女孩的轮廓,就站在我和夏芷宁之间。她穿着同样的校刊社制服,眼神被光晕遮住,但她的存在……无法否认。
她真的曾经存在过。
可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贺川坐在书架边,盯着那条断裂的金色项链沉默很久。她的眉头皱的很深,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不确定。
不是迷茫,也不是怀疑。
而是——恐惧。
“林初……”他开口,声音像是刚从远处风里回来,“你还记得校刊社一共几个人吗?”
我闭上眼,努力去想。
“六个。”
“加上老师?”
“……那就是七个。”我迟疑了一下。
“可是这张照片里——”
“是四个。”我接上他的话。
我睁开眼,看向照片中的自己。笑容熟悉,神情自然,站着最近的不是夏芷宁,而是——她。
陌生的她。
“可能不只是我们两个。”我说,“可能整个校刊社的人都被篡改记忆。”
贺川抬头,惊恐地看着我。
“我们得查登记册。”我继续说道。
“你是说……你想查当年的社员名单?”
我点了点头说:“校刊社年度档案里,必须登记所有社员的姓名。那份名单——不可能作废。”
“明天。”贺川回道。“我记得图书馆一楼的资料柜里有每年学生社团登记册的备份副本。”
我们带着照片与铁盒,在夜色中离开图书馆。
空气有点冷,但我心里的震动比夜风还吵。
走在校道上,贺川忽然把手插进兜里,侧头问我:“你还记得第一次拍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
我愣了一下。“不记得了。”
他低声笑了一下:“那天你不想拍,说自己不喜欢合照。”
“结果呢?”我问。
“结果你站在最中间。”他看着前方,“她站在你左边。”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像悄悄将某个记忆递还给我。
我没有说谢谢。
可我知道,有些事我能记起来,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
**
第二天,我们利用了午休时间回到图书馆,借故去‘社团改版登记’混进了资料柜区。
那是一排尘封的文件铁柜,钥匙在三楼管理员手里。
贺川骗管理员说我们在做‘广播站社团历史主题展板’,拿到了资料柜的钥匙。
我蹲在柜子前翻出2022年的《社团登记册》,封皮泛黄,边角破裂,却依旧完整。
我手心发凉,心跳越来越快,小心翻开校刊社那一页。
【校刊社(2022春季学期)】
【成员:林初、夏芷宁、贺川、钟遇、陈榕、何晴、江行止(指导教师)】
确实没有陌生女孩。
没有“第七人“。
“她不在名单上。”我声音发哑。
贺川抿着嘴,没有接话。
我突然意识到,纸张背光下有擦痕。
我低头凑近,用手电打斜光。果然,在“钟遇”和“陈榕”之间,有一块墨色轻微泛浅。
那是被人用修正液处理过的痕迹。
但…..写在这本名册的人下笔有写力度,如果沓出来或许能看到抹去的名字是谁。
“贺川,能不能找支铅笔?”
“有痕迹?”他问道。
我点点头,随即贺川把笔递给了我。
接着,我就看到了。
“李墨。”
我念着这个名字,心脏骤然一紧。
我喃喃道:“不是她不存在,是‘有人不允许她存在‘。”
“这是她的名字……?被抹掉了?”贺川说。
“你有印象吗这个名字?”
“…..没有。”贺川读了几遍答道。
我看向名单最后那个署名,【指导老师——江行止】
“江老师?“我皱眉。
“就是我们现在的班主任。“贺川点头。
我整个人猛地一僵。
“你说……他是我们的指导老师?”我问。
“是啊。你也不记得了?”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三年前江老师确实在学校,但我一直以为他是隔壁班的语文组主任,从没意识过他和校刊社有什么关系。
“…..我……忘了?”我突然迷茫了下。“是谁?是谁在做这些?”我转头看着他。
贺川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页纸,随后轻轻一掌拍在柜门上,低声骂了句脏话。
“或者说,谁——让我们集体忘了她。”
我回头看他一眼。
他没有看我,但我却突然觉得,他也在害怕。可和我不同的是,他选择陪我一起查下去。
那一刻,我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安心。
**
我们合上登记册,正准备放回柜子,背后突然传来·一句声音:
“你们在找什么?”
我僵在原地。
回头,江老师就站在我们身后。
他穿着整齐的浅灰色衬衫,脸色一如平日平静,但眼神比平时锐利了几分。
“社团资料审核。”贺川硬着头皮回答,“广播站有需要校对。”
江老师盯着我:“林初,你也是来查资料的?”
我感觉他的眼神穿透了我脑子里所有正在翻涌的思绪。
我点点头,假装不慌。
“不要乱动不相关文件。”她声音温柔但语气坚定,“尤其是三年前的旧资料,有些已经废止了。”
我听见这句话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废止”这个词,她用了太轻松。
我们离开图书馆时,贺川低声说:“她知道我们在查。”
“她说资料‘废止’的时候太自然了,像……像是早就预料我们会来找。”
“或者她根本就是参与了抹除的人之一。”我说。
“可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
我只知道——我们不是第一个开始怀疑的人,但可能是第一个查到这里还没“被制止”的人。
从图书馆出来后,贺川因为广播社的事和我分道。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叫了我。
“林初。”白珊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你最近很忙。”她说。
我没回应。
“忙着找一个不存在的人?”她微笑。
“你知道她是谁?”我脱口而出。
她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轻轻地说:
“你以为你是在找她,其实你在找你自己。”
我怔住了。
“你忘了你写过的东西,也忘了你说过的承诺。你总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可你其实一直在里面。”
“你到底在想说什么?”我声音开始发颤。
她忽然靠近一步,低声说:
“你还记得那张稿纸吗?那张你偷偷藏起来的稿纸。”
“我没有——”
“别说你没有。”她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你知道它在哪里。”
她走后,我站在原地,风有些冷。
我低头一看,那张照片还在我口袋里。照片中她站在我左边,李墨。
我闭上眼,心口隐隐作痛。
那种痛,很熟。
像是好久以前,我失去了什么,却一直没有发现。
**
当天下午,匿名墙@回音墙上出现一条贴文: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某个人曾经与你朝夕相处,却突然之间再无踪影。翻相册,找不到;查记录,空白;问别人,他们只摇头说:“你记错了。”但你记得,那个人曾在你身边笑过、哭过、写过日记、借过书。你以为你疯了。可能不是忘了,是被允许遗忘。】
不到十分钟,贴文就被管理员删除了。
但我已经截图。
这一次,它没有配图,却像是从我脑海里抓出来的文字。
晚自习后,江老师留下了我和贺川说是“临时改些文章”。
办公室里灯光暖黄,墙上贴着语文竞赛报名表格和“优秀社团”奖状。
他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神色温和,却让我感到窒息。
“林初。”他笑了笑,“最近有些学生在翻旧资料,是准备投稿征文比赛吗?”
我心跳微微漏了一拍:“是……有这个想法。”
他点头:“三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们只是想了解。”我尽量平静,“过去的,有些事情还没有被说清。”
“有些东西,说清了也不见得是好事。”他语气依旧平静,“记得的人太少,不记得的人太多。你真的要唤醒那些……已经安静下来的事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那个‘不被记住的人’,曾经为了留下而拼命,至少现在……我们应该承认她存在过。”
江老师沉默了片刻,轻轻把茶杯放下。
“林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站起身,“但我希望你明白,有些真相,它活在沉默里,才安全。”
说完这句话后,他走出来办公室,只留下茶香和我心里的震耳欲聋。
贺川站在窗边:“他知道你已经想起来了。”
“我早该想起来。”我低声说。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照片,和那张‘抹除’的成员表格放在一起。
她——不是消失,而是从集体记忆中被摘除。
而我们,是“选择不再提及”的人。
**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校刊社社刊室。
很小很旧的空间,墙角贴着一张张手写文章,桌上摆着一个断裂的钢笔架。
我听见一个女孩在我耳边说:
“林初,我写了一篇新的,你能帮我看看吗?”
我转头,却看不见她的脸。
只有她白衬衫袖口上,印着一点墨水污渍。
我记得那是李墨的——她总把笔帽咬坏,常常一不小心漏墨。
李墨。
是这个名字。
第二天,我翻出自己三年前的私人物品。
一摞未曾翻过的笔记本,一本旧信封,还有——一份我从未敢重新看的手写稿。
第一页,标题是:《如果我不想忘记》。
落款是——李墨。
我终于明白了。
她存在过。
她写过。
她留下过自己的声音。
但她的名字,被从每一份名单里抹去,从所有人口中“集体丢失”。
而我,是哪个曾经握着她稿纸,却把它锁进抽屉不敢发表的人。
我不是局外人。
我——是沉默者。
第八章:《她留下的,不止一封信》
我僵在椅子上。整整十分钟,我没有动。
那种冲击,就像有人拿着一块熟悉的拼图狠狠摔到你面前:
你不是找不到,是你没挣眼。你不是遗忘,是你拒绝记得。
那天夜里,我没有睡。
我摊开那本熟悉又陌生的稿纸,安静地坐在书桌前。
李墨的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带着某种按捺不住的急切。仿佛她知道未来某天,有人会在无声的深夜,将这封稿翻开,听见她的声音。
【《如果我不想忘记》李墨/写于2022年5月12日】
我不知道她写下这封稿子时,有没有意识到它最终不会被交出去。
而且,她写的这个稿子,正是她失踪前九天。
她把稿子留下了,藏在那堆属于我的旧物中。
我将指尖轻轻贴在纸上,有一股极细微的粗糙感。那是笔锋在纸面划过后留下的微痕。
她用的是钢笔,和我一样。
**
第一页的开头并没有标题,而是直接进入了正文。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疯了,或者只是太清醒。有些人拼命活着,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来过。每个人都说‘她不曾存在’,可我明明记得,她和我一起去借书、写稿、开会。她有一只红色的U盘,一直摔坏了的蓝水笔。我们还在走廊上讨论过‘被记得’这件事。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名单上了,那我是不是就真的没来过?如果我真的哪天消失了,你能不能替我写下‘她其实来过’?”我答应了,可我现在不确定,我是否能做到。】
我读到这里时,感觉有东西卡在了喉咙口。
那只蓝色水笔,我也记得。李墨总说笔不顺手,常常换着来用。可那只蓝色水笔,她坚持用完,直到笔芯断了两次。
我一直以为,是她节俭。现在想来,可能她在坚持某种……“被记住的轨迹”。
她想在别人脑海里,留下哪怕是一点痕迹。
可我们,真的记住了吗?
还有,李默口中的‘她’是谁?
会是夏芷宁吗?
第二页的笔迹更深了,显然写到一半时情绪失控。
【广播站深夜有人出入,门没锁。有人说:“她不该出现。”她本来在排课表里,可学期开始那天,名单被换了。我去问陈榕,他说根本没这个人。可他上次明明还把活动照片发到群里了,那个女孩就站在我们中间。我点开那张照片时,她的脸不见了。照片里空了一块,就像从来没人站在那里。我问江老师,为什么去年春季校刊社社员名单被改了。他笑着说:“你太敏感了,你难道也想被转走吗?”】
我的手开始发冷。我想起了那张照片。那张只有四个人的照片——
李墨、我·、夏芷宁、贺川。
可照片左边空出一角,却模糊得不自然。
她的脸不见了。但那块空白,让人无法忽视。
那不是失焦,不是反光。那是一种“被刻意忽略”的模糊。一种像剪影一样的消失。
那句‘你想被转走吗’,让我想起三年前我写过一篇‘非校刊风格’的稿子。江老师看完后,也曾笑着对我说:
“林初,你也想被转走吗?”
我那时只当是句威胁,没多想。
现在读到这一行才发现,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第三页的笔迹轻轻斜向下,感觉她写这段时情绪已近崩溃:
【那天晚上我梦见她。她坐在校刊室的角落,眼神很亮,说“我还在这里”。可我醒来时,发现那张桌子已被搬走。而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可我们不是。我们是配合者,是默许者,是记得却闭口不提的人。我每天都在想,我是不是也快被替代了。有时候我照镜子,都不确定镜子里是不是我。这周匿名墙删了五条帖子。江老师说:“别再追究了。你是聪明的孩子,不该参与这些。”我忽然意识到——我不是疯了,而是清醒得太慢。】
我第一次读到“李墨”这个名字时还觉得陌生。但现在,它像一块被掩埋的拼图,在我心中拼上了某个缺口。
我闭了闭眼,感觉整个人像陷入一张厚重的网。
她不是突然消失的。
而是一点点被剥离。
被删照片。
被涂名字。
被改档案。
甚至连梦里的桌子,也被收走了。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这些线索像拼图。
匿名墙、广播站、江行止……
我们以为所有消失是意外。但现在看来,有人在操作,有人在控制。
第四页最底下贴着一张便利贴。
字很少,只有两句话。
【如果我真的不在了,别急着找我,先找回你自己。】
【你会想起来得,我相信你。】
我僵在椅子上,整整十分钟,我没动。
那种冲击,就像有人拿着一块熟悉的拼图狠狠摔到你面前:
你不是找不到,是你没睁眼。
你不是遗忘,是你拒绝记得。
“先找回你自己……你会想起来的……”我一遍一遍的读者便利贴上的句子。
像是有人坐在我身边,轻声又坚定地说:“看我一眼。”
我抬起头,眼前仿佛浮现她坐在对面的样子。窗外风吹进来,李墨抱着校刊社的初稿,嘴角微微翘起:“林初,帮我改改结尾好不好?”
我当时点头。可最后,我没有发出去。
我……把她的稿子藏了起来。
我起身来开抽屉。拿出了那本旧信封。
是她那篇未曾公开的文章,标题在角落,用铅笔轻轻写着:《她不该出现在教室里》。
我瞬间心口发紧,原来这个标题是她先写下的,我只是记起了它。
信的最下方写上了一串字母和编号:
【LM_7G-218_RN】
我一眼看出,这是图书馆旧系统的藏书编号。
是她藏了别的什么?
我抬头,窗外天色未亮,给贺川发了条消息:
【一早我会到图书馆的藏书区,我找到了一串旧藏书的编号。】
不到三十秒,贺川回了三个字:
【我陪你。】
**
第二天清晨,我背着背包准时到学校。
贺川早已等在图书馆门口,手里拎着一杯热豆浆。
“你昨晚没睡吧?”他问。
“你不也是?”
我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说话,却都懂得了对方的状态。
我接过豆浆随后喝了一口,才发现他还记得我喜欢‘不加糖‘的口味。
“谢谢。”我低声说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话。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默契,像那些被删掉的人名——没写出来,却真实存在。
我们来到图书馆负一楼的旧藏书区。登录了藏书区的系统随后输入了昨天找到的那串编号:
【LM_7G-218_RN】
所对应的藏书书名:《信息删除与社会记忆》。
我们根据查出来的位置,在最角落的金属书柜上翻出了一本厚厚的书。
书页已泛黄,翻到中间时,有一页明显被人动过的痕迹。
轻轻撕开那张半脱落的封底胶纸,看到一张小小的卡片。
【她的证据不止一份。你要找的,不在你以为的地方。你需要问问自己,你为什么当初没看她交给你的那一页?】
我猛然记起——
那年校刊社评审前,李墨曾塞给我一张手写纸,说是“最后一稿”,让我“看完再决定”。
我说好,却因为‘太忙‘没读过。
那张纸被我塞进旧社刊室的抽屉最底层一直没打开过。
我现在终于想起,她当时的眼神,不像是求稿通过。
像是——在请求我记住她。
我们回到校刊社旧址,我翻开抽屉,那张纸还在。
纸张微微泛黄,上面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读到了这里,请不要把我忘记。】
我看着这些话,心跳越来越快。
我听见贺川轻声说:“我们不是第一批试图记得的人。”
我点点头。
“可我们是第一个,把记得写下来的人。”
这个故事,我以为我是旁观者,其实我早就是起点。
她把一切线索藏在我周围,只是我没去看。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我要写的是什么。
我不确定还能不能写出一篇“合格的校刊文章”。
但我知道我要做的是——
不是揭发,不是重演。
我转头坚定的看着贺川说道:
“把她的名字,重新写进这座学校。”
第九章:《她被替代的名字》
“这里是STA_Exi-409B。若你听见这段音频,请记住——你不是第一个怀疑的人。”
“我是李墨。”
“如果你听到了这段录音,那说明——你也开始记得。”
旧校刊室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也有纸张与墨水残留的味道。
好像从未真正废弃过,只是陷入了沉睡。
【她不该出现在教室里——可她曾经在。】
这句话写下时,我的手还有些抖。
墨迹微微洇开,像是她的影子,在我字里行间浮现。
桌上的灯光打在那张薄纸上,我看见自己写字的倒影,也看见那句像是回声般从纸里传出的告白。
她曾经在,可我们却从未真正承认过。
我闭上眼,将纸反扣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
“你在写什么?”
贺川靠在门边,手里拎着两杯奶茶,一杯没糖。
“你几时离开的?不是说戒糖吗?”我抬眼看他。
“在你开始写文章时,有点口渴了。再说你不是说你今天会胃痛吗?”他把那杯无糖的递过来。
我接过,默默点头。
“是写关于她的文章?”他指了指我压在手边的那张纸。
“不是。”我摇头,“是关于我们。”
“我们?”
“对,是我们怎么一步一步忘了她的。”
我将那页稿子重新摊开,在第二句下笔:
【那天我们没有问她去了哪里。没有找到她的名字。我们只说了一句——‘她请假了吧?’】
我写着写着,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我想记录下来。每一个‘我们假装不记得’的时刻。”
“你想让大家记得?”
“不是。”我低声,“我想让我们假装不记得。”
看到手里的卡片和刚刚打开的手写纸,我和贺川开始琢磨起卡片所说的“证据”。
我和贺川开始逐个打开柜子,翻阅那些泛黄的刊物与工作笔记,试图在上面找寻更多的线索。
在最底层一个生锈的铁抽屉里,有一份2022年春季校刊工作记录。
页角折痕严重,像是曾经被人翻阅过无数次。
我轻轻抖开他。其中一页特别厚,像是被贴了什么。
我撕开那页底部,发现一张粘在背后的便利贴。
贴纸上是一排蓝色的字:
【STA_Exi-409B / 20550513】
【如果你能听见,说明你也开始记得。】
【——LM】
我一瞬间怔住了。
“这是什么?”我把纸递给贺川。
他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这……这是广播系统的实验频道编号。”他说,“STA_Exi开头的,是只对内测开放的音频频段。”
“她为什么留下这个?”我喃喃。
“她录了什么,藏在那频道里。”
我们对视了一眼。
“所以……广播室是我们下一站?”我问道。
“……让我查查,下课我们再去。”贺川思考了下回答道。
**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时,我和贺川会和一起往广播控制室走去。
“你记得那个编号吗?”我问贺川。
“刚查了,学校广播主控系统有个‘实验频道’,我们一直没有权限进去。”贺川一边翻出控制台的旧手册,“但我发现——这个频道曾经在三年前被激活了两次。”
“激活人?”
“无记录。”
我看着他说道:“是她。”
“我也觉得是。”他顿了顿,“所以我们去旧的广播控制室试试,看能不能翻出什么线索。”
“嗯,只能这样了。”
广播站旧址隐藏在教学楼后侧,一扇不常有人经过的门后。门锁早已松动,推开后露出一间狭长的控制室。
灰尘覆盖了设备表面,但控制台依旧完整。屏幕、音频接口、频段旋钮……它们像还在等待某个“该来却迟到的人”。
我拿出便利贴,确认编号:STA_Exi-409B,开始调频。
贺川打开电源,音频主板上的指示灯一个个闪起。
随后他按照手册标注主频,调整电位器电压,输入备用授权口令。
那一刻我忽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正打开一个封锁三年的窗口。
“调到了。”贺川低声说。
屏幕上终于跳出一行字:
【频道已连接:STA_Exi-409B】
我们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键。
一阵底噪之后,是一段熟悉的声音。
“这里是STA_Exi-409B。若你听见这段音频,请记住——你不是第一个怀疑的人。”
“我是李墨。”
“如果你听到了这段录音,那说明——你也开始记得。”
我顿时屏住呼吸。
她的声音轻微,稳定,却像一把钥匙,直接插进记忆深处某个锁孔。
“他们告诉我:‘存在是可以调换的’。可我不信。因为我记得林初,她说过——‘写下的,就不能被抹去’。”
我手指一颤。我曾经说过这句话?
我闭上眼,慢慢想起某个模糊的夜晚,我们坐在校刊室里。我因为被退稿而沮丧,然后向她抱怨。
她静静听我说完后,递来一支笔。
她说:“不想写了吗?”
我说:“还是想写。写下的,就不能被抹去。”
她笑了笑说:“那就写。”
她真的记下了。
“我写了七本校刊,但他们只承认了六本。我交了十八篇文章,出版时只留下四篇。其他的,都在审核中被删了。”
“我不是没来过。是你们决定不要我留下。”
“可我还是留下了一点声音。如果你听见了,请不要闭嘴。”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像有人轻声请求,又像有人在无声抗争。
这时候我注意到广播台最后一个音轨文件,标注着:
【LM_finaldraft】
我点开,是一段朗读。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决。
“给那个愿意记得我的人:也许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也许你已经把我忘了。可没关系,因为我记得你。”
“林初。你说你会继续写。那就写我。”
我泪流满面。
那声音播放完毕,屏幕再次归于静默。
而我们,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我看着贺川,他也怔怔地望着主控台。
我缓缓开口:“她不是在控诉。”
“她是在……拜托我们,别再忘了她。”
我们彼此沉默许久。
**
我们当晚把录音重新整理,把文件拷贝进了一个空白U盘,贴上了标签:【LM-01】。
我开始动笔,写下那篇稿子:《替她留下名字的人》。
我要把她的声音、名字、存在——重新写进这座学校。
她被替代,但不该被删除。
她不是不存在,而是我们集体允许她“不存在”。
现在,我要说:“我记得。”
之后,我们回到图书馆整理手上有的‘证据’。
我和贺川商量了对策,决定把这些‘证据’用寄信方式寄给自己。
我把U盘,手稿放入信封里,封口黏住,然后写下了寄件人——林初。
如果这封信,能完整到达,那么这一切,就不再只是幻觉。
如果有人半路拦下、删改、吞没它——我也能确认:
“有人不愿让她留下。”
做完这些后,我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仿佛用尽了力气。
窗外风吹过夜色,树枝微动。耳边是贺川轻轻的呼吸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校刊室的钥匙放我桌上。
“明天……我们要不要去一趟办公室?我感觉所有线索指向了江老师。”
我点点头。
那是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也是我们回不去的起点。
我本想说谢谢,但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忽然哑了。
他侧过头看我一眼,语气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害怕吗?”
我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我也是。”他说,“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查下去。”
我转过头,接着夜色避开了他的视线,心里却莫名安稳了些。
明明只是并肩坐着,连肩膀都没有碰到,可我却第一次觉得,所谓“在一起”,好像不是站在一起拍照。
而是——在没人看的时候,坚定选择留下来,陪你一起面对。
第十章:《他们说我们记错了》
那份U盘与手稿,如今像是定时炸弹,投递出去的不是证据,而是挑衅。
挑衅这个系统、这所学校,甚至挑衅过去那个沉默的自己。
当天夜里,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乎没有合眼。
手机屏幕上亮着那段录音的音频波形,像心跳一样起伏不定。
我听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被从遥远的记忆中剥离,再度贴上来。
第二天清晨,信封已寄出。那份U盘与手稿,如今像是定时炸弹,投递出去的不是证据,而是挑衅。
挑衅这个系统、这所学校,甚至挑衅过去那个沉默的自己。
“今天我们去办公室吗?”贺川在广播站外问。
我沉吟了一下,忽然想起昨晚的感觉——那封信投出去的瞬间,像有谁在窗外盯着我。
“先去剪音频。”我说,“我觉得我们得抢在他们发现之前,先让她的声音被听到。”
午休时,我们躲进了广播站后面的资料间,那里没有监控,信号也差。
我负责剪辑文字,加入片段中最直击心底的一句:
【我不是没来过,是你们决定不要我留下。】
背景是校园晨间广播声中残存的倒计时与杂讯,配上她录音里最清晰的一次低语:
【……你说你会继续写,那就写我。】
我将耳机摘下一半递给他,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戴上。
他只是轻声问我:“你确定吗?”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也没再多问。
那一瞬,我忽然意识到,有些人不用确认,也不会走。
贺川,就是那种人。
像是黑暗里唯一不离开的灯。
剪辑快完成时,窗外传来轻轻的敲窗声。
我一转头,看到白珊站在走廊转角处,目光淡淡地望进来。
“你确定现在做的事……没有人在盯着吗?”她轻声问。
我怔住,起身刚想追出去,她已经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的脚边,压着一张便利贴。
我捡起来,上面写着:
【409B不是唯一的频道】
我手指一紧,看向贺川。
“她……她怎么会知道编号?”我低声说。
他沉默了几秒:“她知道的,比我们多。”
“她是谁?”我第一次,在心里真的问了这个问题。
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贺川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有些我说不出口的情绪。
我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一直知道,我并不是只想“查清楚”。
我也想,有人陪我一起记得。
我们将剪辑好的视频设为延迟发布。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在布下一场名为“记得”的爆破。
**
次日中午,回音墙频道炸开了。
贴文标题是: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从未署名的声音?】
视频中只有一句语音、几张模糊不清的社刊影像,以及配文:
【不是她离开,是我们不准她留下。】
在五分钟内,被转发了二十多次。
留言从“真的假的?”、“谁剪的?”、“背景是广播站?”开始,逐渐变成:
“我记得她。”
“她是……那个女生对吧?我有她的作文本。”
“有人还记得她的声音吗?”
但第七分钟,帖子被删除。
我们并不意外。
“他们动手了。”贺川说,“说明——他们在看。”
我点开后台,果然,账号遭封锁,追踪IP。
我们早有准备,用的是废旧笔电、匿名VPN。
“我们得更快。”我说。
“更快?”他一怔。
“在他们把她最后一点痕迹抹掉前,把剩下的拼起来。”
我们开始制作“档案盒”。
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
我们在图书馆的最深处,最上排的书架后,藏了一只废旧的空档案盒。
里面装的是:
一张她曾经朗读社刊的黑胶录音盘(我们在器材室找到了)、一本2022年秋季未发表文集手稿(封底写着她的名字)、被修正液抹去后的社团名册复写页、那张四人合影。
还有我刚刚写下的那封手稿:
《替她留下名字的人》
“你真的打算投稿?”贺川问。
我点点头。
“不是因为我想被刊登。”
“而是她当年投稿失败,是我建议她‘改一改就好’。”
我低头咬了咬唇:“我一直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就像有人告诉她,她要先消失,才能被允许出现。”
**
当晚,校刊社征文箱悄悄多了一封信。
【署名:无】
【标题:她不该出现在教室里】
我没有用“替她留下名字的人”。
因为我知道,她的名字已经在我们心里了。
我要做的,是让别人也记得她坐过那个座位。
我写下标题那一刻,贺川静静站在我身边。
他没有看我在写什么,也没有问。
可我知道,他已经记得了她的名字。
也可能,记得我的。
第二天下午,我们去了办公室。
“江老师,请问您方便看一下这个吗?”
我把一份复印过的文集稿纸递过去。
江行止坐在办公桌前,像往常一样翻开茶杯盖,吹了口气。
他没有第一时间接纸,而是看了我一眼。
“你对三年前那届,真的还有那么在意吗?”
“如果她是你带过的学生。”我说,“你会记得吗?”
江行止轻轻一笑:“林初,有些事情,不是你记不记得的问题。”
他顿了顿,“而是能不能承认。”
我怔住。
贺川接过话:“那您能承认,她的名字,从未出现在任何最终社刊里,对吧?”
江老师没回话,只是拿起那份稿纸。
他扫了几眼,声音淡淡的:“这不是你写的。”
“是她的。”我回答。
他终于抬眼。
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你要为她申冤?”
“我要为我们曾经失声过的事,补一个句号。”我说。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直到他将稿子翻过,看着空白背页,低声开口:“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带着‘她的名字’来问我的学生。”
“因为我们都忘了?”我反问。
“不是。”江老师说,“是没人敢问。”
“你怕我们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将那份文稿叠起,轻轻放入抽屉。
“你应该小心。”
“不是每个人都欢迎‘她’回来。”
“可她一直没走。”我说。
江老师停顿了几秒,最后说:“你很像她。”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天回教室前,我看到公告栏上贴着:
【校刊社征文截止时间延至下周一】
我们给她争取到了几天。
而我们,也准备好了——在那天,把她“交出去”。
不再是秘密。
不再是私藏。
是交还。
是铭记。
她的名字,从此不该再被替代。
第十一章:《他们想让我们闭嘴》
学校广播突然插播了江老师录制的一段“校园秩序维护提醒”,语气温和却不容疑。
我们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应对。
而我们,也该加快步伐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宿舍。贺川也没有。
我们在广播室楼下的小广场上坐了很久,没有开灯。
天上没星星,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广播塔顶端闪着一盏红光,像一只在夜色中睁着眼的警告。
“我们该不该继续?”我问。
“你想停吗?”贺川看着远方。
我沉默。
我不是不想继续。
我只是知道,如果再往前走一步,我们就不只是“发现者”了。
而是——挑战者。
挑战这个系统,挑战学校,挑战那些“被默认的失忆”。
“你不怕?”我问。
“怕。”他回答得很快,“可比起一直这样活着,我更怕她真的永远被忘记。”
我转过头,看着他。
这个男孩,从我认识他以来,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爱笑爱闹的样子。
可现在,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玩笑。
“谢谢你。”我轻声说。
他偏过头看着我,嘴角勾起一点笑意:“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同一班的搭档吗?”
我怔了怔,心口忽然有点酸。
那不是一个随便说说的承诺,而是他真的陪我走到了这里。
**
第二天一早,校园氛围有些不对。
匿名墙的那个视频删了不止一次。
学校广播突然插播了江老师录制的一段“校园秩序维护提醒”,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我们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应对。
而我们,也该加快步伐了。
午休时,我们偷偷回到旧校刊社。
我打开档案盒,把那封匿名投稿的副本重新整理了一遍。
然后,我们把整套资料复印三份,藏进三处不同的角落:
图书馆四楼哲学区书架下方一个带锁抽屉里
校刊室旧报刊架后面的暗格里
教学楼五层废弃放映室的音箱底座下
“你是怕它们被抢走?”贺川问。
“我是怕她又被抹掉。”我回答。
就在我们从图书馆后门走出时,我看见夏芷宁站在楼梯拐角。
她正盯着公告栏上的征文通知,神色很难形容。
我刚想开口叫她,她却像被惊动了一样,立刻转身离开。
她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视线里了。
她在回避什么?
还是……她其实也在看?
放学后,我们被“请去”了教导处。
理由是“涉及未经授权使用广播系统资料”。
校长没有露面。
江行止坐在办公桌对面,看着我们。
“你们做的事,我知道。”他说,“不论你们的出发点是什么,学校不能容许学生私下发布未经审查的信息。”
“那她的存在,也不允许?”我问。
他没有接话,只是低头翻着一份报告。
“你们已经影响了秩序。”
“她也影响过吗?”我盯着他,“三年前,她被人从名单里抹掉,您说过什么?”
江老师放下报告,叹了口气。
“林初。”他说,“我理解你。但不是每一份记忆都值得被揭开。”
“这是我们决定的吗?”
他沉默了。
贺川忽然说:“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才是对她最大的否认。”
那晚,我们被“口头警告”。
“如果再发生类似情况,将会提交处分。”
我们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彼此没有说话。
但我们都知道: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贺川。
他眼神倔强,却多了点东西。
是沉默的坚定。
也是,在我陷入混乱时,唯一没离开的依靠。
**
晚自习后,我回教室收拾书包。
讲台上那张熟悉的卷子还没改完,我打算留一会儿。
贺川也没走。他从后排走过来,坐在我斜前方。
“我帮你看点。”他说,低头开始翻红笔。
我笑了笑:“你不是说你最怕帮人批卷?”
“怕啊。”他轻描淡写地说,“可比起你一个人留下来改,我更怕你心事重重还要装作平静。”
我怔了一下。
我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只有笔尖刮在纸面上的细碎声音。
“林初。”他忽然开口。
我抬头:“嗯?”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
“没事。就是想确认,你还在。”
我愣了一秒,然后点头:“我在。”
那一刻,我几乎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邮箱,收到一封陌生账号发来的匿名信。
标题:【她的录音不是唯一证据】
正文很短:
【还有一份校内封存档案,编号(SR_2022A_隐),位置在教学楼东侧档案室B柜。
她的结尾,不是结尾。】
我盯着屏幕,手指轻轻发抖。
我给贺川发了条消息:
【我们要不要今晚去?】
他只回了一句话:
【我带手电,你带钥匙。】
夜里十点,我们溜进教学楼。
教学楼东侧那间档案室门锁锈死,但钥匙还是广播社备用钥匙能开。
我们摸黑找到B柜。
最底层,有一个贴着“封存/勿动”字样的铁盒。
我犹豫了三秒,然后打开它。
里面——是一组老式磁带。
“居然是磁带。”贺川惊讶。
我小心取出,塞进播放器。
磁带起始处,是录音的一段开头:
“我是李墨。”
“今天是2022年5月19日。”
“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有人还记得我。”
她的声音,缓慢、哑哑的,却无比真实。
“我并不想留下遗言。我想留下‘存在’。”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从这座学校被抹去。”
“但只要有一个人,能在未来某个时间里,听见这些声音,就代表——我没有白活。”
我听不下去了。
泪水模糊了眼。
我转头,看见贺川也正望着我。
他轻轻地说:“她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你身上。”
我点点头:“我不会让她白等。”
**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教学楼时,楼道另一头,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夏芷宁。
她站在暗影里,手里握着一本旧社刊,脸色苍白。
“我记得她。”她轻声说,“我只是不敢讲。”
我和贺川对视一眼,急忙走上前。
“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我问。
“那段录音。”她声音发抖,“我曾经听她练过稿。你记得吗?那天晚上,社刊社锁门后,她还留在里面。”
我闭上眼,记忆里浮现出模糊画面。
她、李墨,还有我……
原来我们三个曾站在同一段回忆里。
“我一直以为,只要不说,就能忘记。”她说,“可你们发的视频……那一段声音,我听过。三年前,她就在我身边录的。”
她抬头看我,眼神发红:“我怕自己说出来,也会被抹掉。”
“你现在愿意讲了吗?”我问。
她点点头,把手中的旧社刊递给我。
“你看最后一页。”她说。
我翻开——那是一张用涂改液覆盖的内容,下面透出一个名字:
李墨。
“她写的。”夏芷宁声音很低,“那时候,白珊负责社刊审稿。”
“白珊?”我脑中一震。
“她……是那时候的预备编辑,她说有些东西不该登出来。”
我忽然明白了。
白珊不是“无辜路人”。
她——早就知道。
“她还说过……”夏芷宁犹豫着,“如果我们都不说,大家就会忘。”
我们仨站在教学楼的长廊尽头,窗外有风吹过。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真正的记忆复苏,不止靠我们两人。
李墨的存在,在一点点被拼回原位。
“她曾在这里。”
“而我们,都会记得。”
我看向身边的贺川。
他没有说话,只是拉近了一点身子,手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
那种温度,我不会再误解。
他不是路过。
他是,在场的——见证人。
(后续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