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三哥整整走了二十年了!

其实他是和我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大哥,过去都习惯以叔伯兄弟排顺序,大爷家前面有两个哥哥,他排行老三,所以从小到大,村里人,比他大的都叫他三儿,比他小的都叫他三哥,自然,我也就叫他三哥!

过去讲究阶级成分论,我家过去在方圆百里是有名的大地主,有个不雅的外号叫(大茶壶)!从记事儿起,我就感觉是种莫名的耻辱,虽然到大了才懂,那只是过去政治的一种偏激,可当时懵懂的我,最 讨厌同伴用这个词汇挖苦我,对三哥的印象也是有人背后说我是地主崽子,然后打架被欺负,他气势冲冲的为我出头,那还是我记忆里见他第一次发火,是为了我!

父亲比母亲大七岁,父亲两岁的时候爷爷就病故了,母亲长的俊俏,歌唱的好,六十年代就念过初中,应该是当时年代的骄傲,不知母亲怎么就喜欢上了父亲,据说,父亲会拉一手二胡,还能歌善舞,在外公外婆阻挠无奈的情况下,在当时贫困和成分论压力下,母亲义无反顾的嫁给了父亲!

后来村里人都说,三儿的文静和智慧像母亲,文采和情商像父亲,三哥比我大十一岁,我上小学时他还在德惠念高中!

他和母亲一样,都是那个年代落后农村里的另类,可惜世事弄人,此生我见过三哥哭过两次,第一次就是高中没念完,因为家境困境,回家去生产队当(半拉子)!第二次就是他结婚的当天!

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记得是大年初一的黄昏,鞭炮声和哭声嘈杂在一起,我没哭,因为我不懂,为什么家里突然来了好多人,都戴着白布,屋子里都挤满了人,坐着的,站着的,黑森森,看不清每个人的面目,幽暗的灯光把一个个影子拉的老长,倒映在涂满报纸的天花板上,高大又狰狞,我以为母亲累了,躺在外面的木柜里休息,我找不到父亲的身影,只有三哥时不时在喊我,那时我看到他眼睛里的不是泪水,是悲痛欲绝过后的担当和责任。

见过三哥第二次哭,应该是在他结婚的那天,他和三嫂是经媒人介绍,当时母亲知道自己的病情,也知道这个家不能没有女人,三嫂是个典型的农村女人,憨厚,朴实,没念过书,具体当时结婚那天三哥哭,后来问了几次父亲,父亲也只是叹息摇头,但我知道,三哥不喜欢三嫂,他的志向也不仅存于农村的材米油盐!

母亲走后,我也渐渐的大了,我喜欢听三哥唱歌,讲故事,更喜欢偷窥他每天写的日记,我想,以后的我喜欢记录点人生的点滴,一定是受了他的熏陶!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家里的老屋年久失修,该重盖了,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村里逐渐的有了砖瓦房,也不知从何时起,三哥的眉宇间有了愁纹,嘴唇总是发青,清晰的记得,放学回家,他趴在炕檐上,墙角和地上布满了泡沫形状的血迹,他脸色苍白,我吓坏了,哭着说,三哥你怎么了?他摇摇头笑了,父亲在抽烟,三嫂在哭!

以后的记忆里,到处寻医问药,我和父亲出外打工,一年年,赚钱治病,治病赚钱!

每往回想起和他那段岁月,令我斟酒独醉,每一个和他那个时光的记忆都辗转轮回,或梦里,亦是真实!

最后和他相处的那段日子,也是最亲近的日子,竟然是在医院里,他舍去了三嫂的陪护,让我每天陪着!

到此时此刻,我还感觉他还活着,因为当时他没有叮嘱我任何一件事情,最后的几天,和平常聊天一样,和同屋病号炫耀我和他的兄弟情义,直到他在救护车上靠在我怀里,在耳际,轻声的说了一句,老弟,我好累,我要歇歇!

我无能挽留他的生命,就像阻止不了时间前行或者倒流!

我知道,他累了,该歇歇了,每年的腊月十一和十月初九我都会去十字路口看他,我知道,三哥还活着,只是要换一种方式!

累了就歇歇吧,三哥,你的日记本我还保留着,那里有你的笔迹,你的照片我还偶尔翻来看看,那里有咱家的大黄狗,有你的军礼帽!

想我就托梦给我,因为早晚我也会去找你,去续你我今生来世的同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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