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村庄大概在慢慢地老去，曾经宽广的河流已经有了血管堵塞的症状，河床越来越高，黑色淤泥混着垃圾，一天接着一天在岸边生长。

（二）

  余家奶奶日复一日地在早上七点准时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前晒晒太阳，迎着晨曦等着“卖猪肉咯”的吆喝声响起。

  那几个小年轻后来慢慢地长成了一个职业猪肉佬的形象，挂在脖子前面的围裙终年不曾洗过，每天中午一点被挂在几家人的墙上，第二天的早上四点多又被取下来，贴着刚刚喝完热稀粥的肚皮迎着着黑夜向几公里开外的小菜市出发。

  有着浓重历史感的嘉陵上面托着简易猪肉桌子是由几块不知道哪里来的木板拼凑起来的，半个手指粗的钉子忸忸怩怩地围合着他们，在刚订上去不久的时候，还剩小半截生硬地游离在外，经常给阿姨或者新来的小媳妇的衣服上面挂上一道口口或者给围着车子转的莽撞小孩子头上叮上一个包，然后小孩子顶着头顶的包，像个落败英雄一样提着裤子往家里面告状。

  大一点的小孩就会被拎着耳朵大骂，“钉子又没有长眼睛，你长着眼睛，把眼睛用哪去了？”，小一点的小孩子不久就会被一个蹒跚的老太太拉出来，嘴里含着一颗糖，乍一看就像一个头在几分钟之内长了两个包。“都怪那个钉子不长眼睛，把我们阿妹都撞起包来了，看我不打死他。“

为此，钉子受过数不过来的白眼与唾骂，后来，小孩子看到它都惹不住瞪他一眼，顺便拍打它一下。

  过了几年之后，钉子就融合得挺好了，到现在已经化成了跟木板一样的颜色，就好像木板缝隙里面长出来的铁木耳一样。而那木板的腹部各种刀痕横七竖八，新的覆盖旧的，横的压上竖的，深的渐渐地被浅的叠加在一起。小缝小隙挤满了各种陈年的小细菌，黛青色与黑色交叠在一起，叠成了深深浅浅的一层泥，用刀子去刮肯定会有一层猪肉气息的东西。

  对于那一层油黑油黑的东西，李武得意洋洋地说，“唉，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茶垢？“旁边的几个老太太摇摇头，”唉，你们这就不懂了，那些有钱人每一次喝茶都不怎么洗茶壶，为的就是那一层茶垢啊，每天的茶，不一样的茶的味道都有呢，你们想想，花一天的钱就可以买到很多天前的猪肉味道，花肥肉的钱，也可能买到排骨的味道，你们不是赚了吗？”

  刚刚上学前班的于小小偏偏不听这一套，有一次他指着那个板说，“这个是用棺材板做的“，旁边的余伯伯逗他说，”你见过棺材板吗“，”我见过，有一次在路边的小山上有掉下来过。“

  李武听了有点不开心，他佯装瞪起眼睛对于小小说，“你信不信我待会告诉你爸，说你不听话。“

  于小小立马吓到了，撅着嘴，挂着两行鼻涕就躲到了余奶奶身后。

  回到家后，余奶奶对于小小的妈妈说，“我觉得可能真的用棺材板做的猪肉桌子，每一次吃猪肉都有一股猪肉板泥的味道。“

  晓瑞没有出声，心想，“这老太太整天疑神疑鬼的，又不知道在胡说八道一些什么。“

余奶奶看到她没有出声，以为她没有听到，在旁边呆呆地站立了一会，然后提起自己买的那一条细细的猪骨回到自己的隔壁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