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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女生都喜欢漂亮的衣服，尤其是款式各异、色彩纷呈的裙子，正处于花季妙龄的灵子和小芝也不例外。
01.
灵子与小芝是名副其实的发小。
她们的父亲都在荣兴发电厂工作，共同居住在厂职工家属大院，两家是门挨门的邻居。
当初，两位妈妈几乎同时怀孕，前后相隔两天进医院待产。灵子妈入院当天就顺利生产。小芝妈入了院，肚子疼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才生下小芝。俩孩子生日只相差五天。
因着同年同月出生的缘份，灵子和小芝共同经历了每一个成长阶段，一起上幼儿园，一起读小学，一起入初中……她们宛如孪生姊妹，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
令人欣慰的是，俩孩子从小品学兼优，在同龄人中显得异常出众。灵子是班长，小芝是学习委员，她们都是老师同学眼中的三好学生，也是父母家人的掌上明珠。
当然，她们也有不一样的地方。灵子是地道的汉族，小芝是传统的回族。灵子从小到大、家里家外只有一个名字。而小芝有两个名字，除学名以外，还有一个经名——阿米娜。
有时候，她们在外面与其他小伙伴玩耍得久了，小芝的妈妈，美丽优雅的穆娅大婶就站在门口，拖着婉转动听的嗓音高声唤着：“阿米娜，阿米娜，回家吃饭了！”
听到呼唤的小芝欢欣雀跃地回去了。立在原地的灵子定定地目送她奔向年轻貌美的妈妈，眼里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
灵子想起自己的妈妈，与穆娅大婶年纪相仿，可是身材已经完全走样了，水桶腰上箍着一圈圈赘肉，走起路来浑身的肥肉像跳舞似的一下一下地颤动着，就像菜市场里高声叫嚷的大妈一样不修边幅。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如果妈妈也像穆娅大婶那么漂亮该多好啊，如果自己也有阿米娜那么好听的经名就更好了。真羡慕啊，小芝拥有这么多美好的事物！
灵子的卧室与小芝的卧室仅有一墙之隔。她的床靠墙放置，小芝的床也在同样的位置靠墙放着。虽然隔着一道墙，但她们仿若整晚相依相偎着睡在一起。
隔在中间的墙并没有成为她们交流的障碍。灵子和小芝独创了一套敲墙秘语，用来互通音讯。
夜晚敲一下，意思是要睡觉了，晚安！对方收到信号，回应地敲一下，表示她也要睡了。白天敲两下，表示吃完饭了，一起去上学吧！待对方回敲两下后，两人同时从家里出来。敲三下，意味着有事商量，去找你，对方回应三下代表赞同，在家静候她来。清晨敲四下，是催促起床的意思，对方回应四下，代表收到信号，马上起床……
那时，通讯尚不发达，电话也未普及到寻常百姓家，凭借这种特殊的暗语，她俩传递着各自的时时动态。
敲墙暗语是灵子和小芝的独家秘诀，初时家长们并不知晓此事，后来即便知道了，也被一下两下三下的规则弄得头昏脑胀，只当作趣事谈笑一番便作罢，没谁再关注她们的秘密暗号。
于是，她们结伴起床、上学、放学、吃饭、睡觉……愈发像孪生姊妹黏在一起了。
02.
有时候，机缘真得很奇妙。
十六岁时，她们都以优异成绩考入县重点高中，还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捧着花名册，操着不太顺畅的普通话开始点名，惊奇地发现了她俩名字暗含的玄机。
他颔首点头道：“灵子，小芝，组合在一起就是灵芝，传说它集天地之正气、日月之精华，历经数万年方为不死仙草，这是千年修来的缘份，以后你们就坐同桌吧！”沉吟片刻，他又说，“诗云：美人今何在？灵芝徒有芳。你们的名字颇有意蕴啊！”
自此，除了发小、闺蜜、同学、世交之外，她们又多了一重身份——同桌。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进入高中的小芝，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高高耸起的鼻梁峭立在白晳的面容上，一双大花眼睛（土话，大眼睛、双眼皮的意思）灵动地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棕色的瞳孔仿佛会说话似的令人过目不忘，自然卷曲的褐色秀发与之相得益彰，共同彰显着少数民族的血统，再加上高挑苗条的身材、飘飘欲仙的气质，使得她在整个班级、乃至整个年级宛如鹤立鸡群的存在。
刚刚入校，小芝就被奉为班花，既而又被冠之以校花的头衔。漂亮的她学习成绩突出，性子温婉随和，深得各科老师的喜爱，同学们也都乐于与她交往，班里的男生更是争相向她献着殷勤，她俨然成为高高在上的公主，无可争议地享受着全班的宠溺。
而灵子呢？上帝仿佛与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中考成绩与小芝不相上下的她，自从进入高中以来，整个人好似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语文、英语成绩尚可，但数理化常常弄得她半点儿脾气都没有，就算课堂上听得清楚明白，一到解题实操就败下阵来。
她不服输，更不想被闺蜜看轻，表面装作云淡风轻，暗中却跟自己较着劲儿，也跟小芝较着劲儿，希望能够继续与发小比肩而立。
但课上课下都与小芝黏在一起，甚至连写作业都凑在一起，怎样能在不知不觉中赶超小芝呢？她想到了办法。
每天晚上，敲过“晚安”暗语，她并不安睡，而是继续伏案做题，常常奋战至深夜。为了自己的秘密不被识破，第二天她早早敲了“起床”暗号，抢先叫小芝起床。
若是从前，她定会嘲笑这种当面不努力、背后攒劲儿偷着学的做法。但现在别无它法，必须使出浑身解数应对学习，还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脑子不灵光，否则会被讥讽靠“死学”提高了成绩，说不准还被冠以难听的绰号。不，骄傲的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闲暇时她也猜想，如果小芝知道她这么努力地学习，也会对此嗤之以鼻吧。
时间一点点儿过去，上百个夜晚她点灯熬油地开着夜车。当期末大考如约而至时，她信心满满地走进考场。
成绩公布那天，她像其他同学一样定定地坐在教室里等待老师宣布喜讯。
她的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为了掩饰情绪，她主动恭维着同桌：“小芝，你学习那么好，这次肯定是班级第一，甚至可能年级第一！”
小芝谦虚地说：“不一定呢，你的成绩也不错，也有望冲击第一啊！”
正聊着，班主任进来了，大家严阵以待，心思各异地猜测着自己的成绩。
他依然保持着儒雅之风，不紧不慢地宣读着总分排名：“第一名海澜芝，第二名王敏华，第三名李伟毅，第四名林佳明，第五名韩慧慧……”小芝果然是第一名，前五名里没有灵子，她的心收紧了，但仍怀有跻身前十的希冀，屏气凝神地听着老师的宣读。
“第六名马佳佳……第十六名李曦灵……”老师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她已经听而不闻了。
她的总成绩位居第十六？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原先挺立的胸膛一点点松懈下来。
她被小芝远远地甩了在了后面。
03.
付出了加倍努力，成绩却不尽人意，灵子的心里不是滋味。
她确实不够聪明，但凡遇到难题，脑袋就如同榆木疙瘩，怎么都开不了窍，立体几何更是让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数学老师的旁敲侧击常常让她感到自卑。
“灵子，你得想办法撬动思维，否则解题时容易走进死胡同。”
“上次我已经给你讲过这类题目的解法，要学会举一反三啊！”
“不对，灵子，你的立体感总是不对！”
她尽量像老师说的那样充分发挥空间想像力，但任凭怎么发挥，总是拎不出柱体、锥体的空间画面。
反观小芝，动辄受到老师的表扬。
“小芝同学的空间想像力超强，解题思路特别灵活！”
“这道题全班只有小芝解对了，同学们要多向她学习，打开你们的思路。”
“太棒了，小芝同学比我的解题方法更快捷，真是高一年级最强大脑啊！”
诸如此类，灵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毫无疑问，差距宛如一条巨大的鸿沟，赤棱棱横亘在两个少女之间。
生性好强的她陷入彷徨无助之中，只一味在小芝面前装作对成绩不甚在意的样子。
第二学期中期考试，小芝稳居不容撼动的榜首地位，而灵子则退至第二十名。
这一次她不只是气馁，而是对自己失望了。
她费了好大心力说服自己，学习成绩是天资天赋的代名词，并非人力所能更改，与其无谓怨天怨地，不如勇于接受现实。
学业方面无望赶超小芝，那其它方面呢？灵子心思活泛，她不再钻牛角尖儿，很快找到了新的乐趣。
与闺蜜一样，她也有端正的五官、苗条的身材，虽然比不上小芝，颜值系数也胜过班里很多女生。本就爱美的她，卸下了学业的心理负担，转而更加注重外在的形象。
那个夏天，她缠着妈妈买了几条裙子，其中那条鹅黄色半身裙与玫红色连衣裙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超短裙。
周一，当上身穿着白色乔其纱短袖，下身穿着黄色超短裙，脚下踩着白色细带凉鞋的她出现在教室时，惊艳了全班女生。大家马上围了过来，发出连连赞叹之声。
“哇噻，灵子，你太漂亮了！”
“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太好看了！”
“我也想买一条超短裙！”
“上次逛街时我就看上一条超短裙，妈妈没让买，怕我不敢穿出去。”
……
在众人的艳羡与称赞中，灵子找到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好久没有享受过众星捧月的感觉了，真好啊！
她偷偷瞥了眼座位上的同桌。小芝正微笑注视着她，尽管眼神很平静，她还是及时捕捉到其中隐含的些许羡慕。
回至座位，她故意开口问道：“小芝，你的审美眼光最好，这裙子真得好看吗？”
“颜色好，又是流行的款式，再搭配乔其纱短袖，不要太好看了！”羞涩的小芝言辞中透露着十二分的喜欢。
“你说好看那肯定是真好看，我信你！”她有点儿洋洋自得，顿了一会儿又说，“你也买条同款的吧，咱俩穿姐妹装！”
“我还是算了吧，你什么时候见我穿过裙子？”小芝反问道。
“买一条吧，你腿长又匀称，穿超短裙肯定更好看。”她极力怂恿着。
“我当然也想买了，但是爸爸肯定不会让我穿，他这人特别传统！”小芝有点儿无奈地说。
“那倒是！”灵子赞同地点点头。
04.
灵子的超短裙一亮相，班里爱美的女生纷纷效仿，惹得小芝也蠢蠢欲动。
踌躇了几日，她终于鼓起勇气对父母提出了要求。
“爸爸，我想买条裙子，可以吗？”她怯生生地说。
哈格大叔情绪马上激动起来，对女儿向来有求必应的他沉着脸说：“什么？买裙子？那怎么行？穆斯林女人不可以露出羞体，否则，真主安拉会怪罪！”
“时代变了，现在也有回民穿裙子，我们班马宇晴和隔壁班白晶晶就经常穿裙子上学。” 小芝壮着胆子说。
“别人家的孩子我不管，反正咱们家不行。”他板着脸说。
“阿米娜，马宇晴跟你不一样，她妈妈是汉民，嫁过来之后才入了教，人家穿裙子也说得过去。”穆娅大婶也持反对意见。
“好，我知道了。”见父母都持强烈反对意见，小芝垂着头小声回应着。
次日，上学路上。
“怎么样？跟家里人说了吗？周末我有时间，可以陪你去买裙子。”灵子问道。
“说了，跟预料中的一样，我爸坚决不同意。”小芝沮丧地说。
回族女性不能穿露腿的裙子，这个习俗灵子一直都知道，她确实从未见过穆娅大婶和小芝穿裙子，传统的回族女人只能穿长到脚踝的裙子。在家庭中处于主导地位的哈格大叔既保守又古板，严格地遵循着各种清规戒律，自然不会同意小芝露着双腿穿那么短的裙子。
“真可惜呀！那么好看的裙子你却不能穿，哎！”灵子故作惋惜地叹着气。
“要不让李叔叔劝劝我爸，他俩关系那么好，也许他的话我爸能听得进去。”小芝带着乞求的语气说。
“还是算了吧，我爸比你爸还严肃，我可不敢跟他说。”灵子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怎么办呢？我真得很喜欢裙子，从小到大一次还没穿过呢！”小芝眼巴巴地望着灵子。
看着小芝惆怅低落的样子，灵子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放学后，她俩在灵子家里写作业。
灵子把那条玫红色超短裙拿出来，专注学习的小芝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条连衣裙，鸡心领，落肩短袖，略显宽松，一根衣带束腰，下摆适中地呈现Ａ字版型。
“真好看，我能试试吗？”小芝的眼里透着欣喜的光芒。
“当然可以，拿出来就是让你试的。”灵子豪气地说。
小芝当着灵子的面试穿了裙子。镜前的她像是换了个人，修长笔直的双腿，盈盈可握的窈窕腰，在玫红色的映衬下，肤色白里透着粉红，像娇羞的玫瑰花一样含苞待放，短款的裙装增添了些许少女的灵动与活力。
这条裙子很抬人，小芝穿着它显得更美了！灵子在赞叹的同时，心里却泛出了异样的感觉。
“太好看了，这颜色很衬你的肤色，比我穿着好看多了！”灵子面上不动声色地赞美着，又笑盈盈地说，“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初时，小芝不好意思收下这礼物，但又着实喜欢，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羞涩地接受了。
有了这条玫红色超短裙，她像得了宝贝似的，每晚睡前都穿到身上臭美一下，对着镜子反复地欣赏，越看越好看，有时舍不得脱下来，干脆就穿着它睡觉。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大叔和大婶对它的存在竟浑然不知。
05.
学校组织了篮球赛，灵子和小芝所在的高一（2）班一路高歌猛进，顺利闯入了决赛，将与高二（8）班争夺全校的冠军。
班主任很高兴，当众鼓舞运动员的士气：“咱们班男生很争气，每一场都打得荡气回肠，希望决赛时大家再接再厉，一举拿下冠军，不参赛的同学都去当啦啦队，给他们加油打气！”
同学们都很兴奋。一向活跃的灵子提议决赛当天女生都穿上漂亮的短裙，展现出班级的最佳精神风貌，为场上的男生呐喊助阵。
小芝面泛难色，她不敢忤逆父亲在大庭广众之下穿裙子，而且还是短裙。
“我还是穿裤装吧……”犹豫了半天，她终于还是唯唯诺诺地开了口。
“这是集体活动，你看人家马宇晴都没说什么，你就别搞特殊化了。”灵子嘴快，一口回绝了她。
“可是，我爸不让穿裙子……”小芝继续强调着说。
“到时你悄悄穿出来，我会尽力替你掩护，哈格大叔不会知道的。”灵子口气坚决，一点儿回旋的余地也不留。
小芝知道拗不过她，于是半推半就地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决赛时间是周四。午饭时，灵子貌似无意地提及了啦啦队穿超短裙的事情。
“尽胡闹！小芝又不能穿裙子！”灵子爸爸李林峰嗔怪道。
“其他回民能穿，她为什么不能穿呢？”灵子反驳地说。
“小芝是听话的好孩子，你可别引着人家犯错误。”李林峰不放心地说。
“放心吧，她同意穿裙装，肯定得到哈格大叔默许了。”灵子胸有成竹地说。
……
李林峰和哈格大叔上班后，小芝悄悄在灵子家换好裙装。在灵子的掩护下，避开了两位妈妈，小芝穿着那条玫红色短裙去了学校。
下午两节课后，四点半决赛准时开始了。
场上的角逐很激烈，双方你追我赶，不知不觉已进入比赛高潮。球场旁边，穿着五颜六色超短裙的女生们，在灵子的带领下，齐刷刷、有节奏地喊着口号：“二班二班，法力无边！球球必进，所向披靡！”场面热烈又热闹。
正当大家沉浸在精彩赛事时，耳边突然响起洪亮的怒吼声：“阿米娜，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小芝和灵子同时回头，只见哈格大叔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们。
“啊！?爸爸……你怎么来了？”突如其来的吼叫让小芝一下子惊慌失措。
“你还有脸问我，谁允许你穿成这样的？？”哈格大叔提着高八度的音调大声地质问。
“爸爸，这是班里的集体活动，就这一次！！”小芝吓得带着哭腔解释着，她从未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
“跟我回去！！”他不容置疑地命令着，眼睛睁得大如铜铃，凶狠地瞪着小芝。
“好，爸爸，我这就跟你回家！”小芝不敢反抗，哭着答应了。
站在近旁的灵子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是啊，向来乖巧的她从来都像公主一样被所有人呵护，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灵子心里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哈格大叔，您就让小芝留下吧。比赛已经进行一半了，等结束后我送她回去。”当着众人的面，灵子搂住小芝，善意地劝着。
“不行，谁说都没用，必须现在回！”他固执地坚持着，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拉小芝。
班主任拨开人群，慌里慌张地挤了过来。
“小芝爸爸，这事怪我，同学们提议穿裙装助阵，我没有阻止，班里也有回民是这样的装束，是我疏忽了，对不起！”王老师诚恳地检讨着自己的过失。
“王老师，我一直都很尊敬您，但请您尊重穆斯林的生活习惯！”哈格大叔越说越激动，“我们是有信仰的，您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对我们的伤害，以后的班级活动，阿米娜就不参加了，请您理解！”说完，不等班主任的回应，他使出力气粗暴地拉着小芝，头也不回地走了。
06.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高一（2）班获得了冠军，但因着哈格大叔的插曲，王老师与同学们的情绪都不高。
唯有灵子竟有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小芝这朵美丽洁白的校花当着全班人的面出了洋相，以后总该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跌落凡间了吧。
晚饭时，灵子故意提起学校发生的事情。
“爸爸，你知道吗？下午我们啦啦队正在加油助力，哈格大叔突然冲了过来，怒气冲冲地骂了小芝，生拉硬拽地把她带回了家。”她状似轻描淡写地说。
“啊？有这样的事？为什么骂小芝？”李林峰表现得很是意外。
“不就是因为她穿了裙子嘛！”她避重轻地说。
“你不是说她爸同意了吗？”他反问道。
“我还以为哈格大叔同意了呢，谁知道她是偷偷穿的。”她嘟起嘴巴，做出无辜的样子。
“你这孩子，不知道的事怎么乱说呢？”他放下了碗筷，极为不安地说,“要说这事也怪我，下午上班时我多了句嘴，表扬哈格开明，同意孩子穿短裙参加啦啦队。他听完，就慌慌张张地请假走了，原来是去学校了。”
“小芝是听话的好孩子，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哈格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你们就别担心了。”灵子妈是心宽体胖的性格。
此时，往日安宁和谐的哈格家已然吵得天翻地覆了。
“阿米娜，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露着双腿穿裙子，你为什么就是听不进去呢？”哈格余怒未消。
“不是已经说过了嘛，全班女生都这样，我总不能搞特殊化吧？”小芝像换了个人似的，提高了声调，厉声回应着父亲的质问。
“还敢顶嘴？” 哈格的火一下子又蹿了上来，“你长本事了？”说着，他扬起右手，一巴掌打在女儿的脸上。
吓得穆娅赶忙上前拉住了他：“孩子做得不对，你尽管教育她，怎么能动手呢？阿米娜，赶紧向爸爸认错！”
“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认错！”小芝哭着喊道。
“听听……到现在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哈格生气地对穆娅说，声调已经有点儿走样了。
“做了错事还不认错，看来这个高中你是白念了，以后干脆别去学校了。”气愤的他放了狠话。
“不去就不去，反正你在学校闹成这样，我哪有脸面再见老师同学？”她不甘示弱地吼了几句，哭着回了卧室。
“看看，你的宝贝女儿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从明天起，不要再让她出门了，就呆在家里讨白、忏悔！”哈格恨恨地说。
“哎！”穆娅大婶无奈地摇摇头。她不明白，一向乖巧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晚上，灵子敲了几次墙，对方都没有回应。小芝真是心思单纯，连这么点儿挫折都承受不了。她想起《老人与海》中的名句：“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其实，不是她打败了小芝，而是小芝自己打败了自己。
次日一早，灵子敲了起床暗语，对方还是没有动静。她隐隐有些不安，吃罢早饭，就去了隔壁。
穆娅大婶开了门，满面愁容地说：“灵子，你去上学吧，顺便帮小芝请几天假。”
“大婶，小芝怎么了？生病了吗？”灵子关切地问。
“昨天回来，你大叔狠狠地骂了她，她顶了嘴，大叔让她在家里向真主安拉忏悔。”
灵子独自走在上学的路上，心情却不似想像中的那么轻松。
晚上，一家人正吃着晚饭，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伴着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传来。
灵子妈赶紧起身开门，披头散发的小芝妈一下子闪了进来，拉着李妈妈哭着说：“灵子妈，快去看看小芝吧！她爸爸不在家，我也没有主心骨。”
“小芝到底怎么了？我跟你过去看看。”灵子妈知道一定发生了大事，边说边往隔壁跑去。
“她像是喝了……什么药，怎么叫……都叫不醒了……”穆娅大婶呜呜咽咽地说。
灵子和爸爸也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
卧室里，小芝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穿着那条艳丽的玫红色超短裙，一如往日那般耀眼夺目，只是她的脸已略微泛青，嘴角也溢出白沫。
只看了一眼，灵子就不敢看了，她陡然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他们马不停蹄地把小芝送去了医院急诊科。医生翻了翻她已经缩小的瞳孔，摇了摇头，说：“人已经不行了，请节哀！”
向来优雅的穆娅大婶像发了疯一样，跪在医生面前，哭着乞求：“医生，求求你，救救她吧！求求你！！”
医生无奈地扶起她：“请您节哀！抓紧处理后事吧！”
灵子的心瞬间跌落谷底，双腿再次瘫软了，她扶着墙慢慢蹲下，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阿米娜！我的阿米娜！！”医院走廊里响起了穆娅异常凄厉的哭声。
闻讯赶来的哈格踉踉跄跄地冲过去，看着躺在那里的小芝，他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嘴边不停地说：“怪我，都怪我！”
灵子爸妈也在一旁垂泪。多好的姑娘啊，说没就没了！
依照回族简葬的风俗，第二日小芝被抬到清真寺，从那里发丧，再到回民墓地安葬。由于回汉丧葬有别，灵子一家未能参加葬礼。
夜深了。躺在床上的灵子习惯性地敲了一下墙，墙的那面没有回应。她不死心，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却一次又一次陷入沉寂。她知道，墙的那面永远不会回应了。
灵子扯过被子，蒙住了脸。不一会儿，被子里传出呜咽的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