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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炙烤得膝盖高的玉米苗叶卷曲、萎蔫。“突突突”,地间柴油机作响,带动水泵叶轮旋转,水流丝滑般流出,浸润干渴的土壤。水流过处,蔫萎褪色的玉米叶子便直挺新鲜起来。徐庆元看在眼里,鼻吸潮湿的水汽,心里面也是滋润的,一番抗旱,玉米收入是不会减产了。
“突——、突——”忽然间,柴油机声响断断续续没了动静。“不好,柴油机缸体里应该是没柴油了。”徐庆元赶紧上前查看,果然是这样。这可要耽误事,为解除抗旱赶时间,天刚见亮他便下了地,匆匆忙忙地铺上水管,稳好柴油机水泵,半天过去了正浇着地,偏偏柴油机里没了油,想着去二十里外的镇上加油站买些柴油,要耗费一段时间,他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两轮摩托车在地头放着,他拎着能装二十斤柴油的塑料壶,快步走到跟前,手攥车把晃了下车身,汽油箱里发出“哗啦”声响。徐庆元想起汽油箱里也没多少油了,一气要跑到二十里地镇上,估计半道摩托车会熄火,如果加上一矿泉水瓶汽油就可以开到加油站。
距离二百米便是人家,平时自己一向交好的代明远就在跟前住,而恰好又看见代明远的摩托车支在房后。徐庆元心里欢喜,只要和代明远说上一声要瓶汽油,代明远一定会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这是件微不足道,轻而易举的小事。
“明远,明远在屋里吗?”
“谁啊,有啥事!”一道不带好气的声调突然间从屋内传出,接着后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面皮紧绷,两只眼睛像刚刚喷过火而余威未消,棱棱着眼神很是冰冷。
看见代明远表情,徐庆元不由得心里一怔:这样子是冲我来的吗?我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一时间他想不明白,只觉得一股寒意被迫从心底生起,瞬时遍及全身。本欲开口要瓶汽油,不免产生一丝怯意。
“正在浇地,没柴油了。想骑摩托车去镇上加油站买,可是摩托车油箱里也没油了,你给哥从你的车里控一瓶油出来,有一瓶汽油就够我骑车到镇上。”虽心有疑虑,徐庆元还是满怀期待地说。
“很不巧,我摩托车里也没油了。”等徐庆元话音刚落,代明远马上回应道。却不见他到自己的摩托车前探查一二,便随口说出,尽显敷衍,搪塞。言语果断,坚决。语气不冷不热。
“这是在拒绝我啊,连自己的车子看都不看一眼,便说没有油了。而更为严重的是,他似乎是在回击报复自己,怕不是自己真的有什么地方妨碍了他。瞧他那一脸冷若冰霜的表情,如刀似剑。”
徐庆元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自己一时间俨然成了代明远的敌人。他万万没有想到,只因为想要瓶汽油,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本来浇着地半道没了油,心里足够烦恼,不料想这里却又节外生枝,内心十分懊恼,低头无语转身背对代明远离开。
“这——”代明远瞧见不觉醒过神来,想象当时自己还沉浸在余怒未消的情绪里,那样子叫徐庆元撞见是不是已经产生了误会,让他以为自己有什么事针对他。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方才在屋里,自己和妻子刚刚生过气,只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想法不一,各自偏执,于是吵嚷起来,却弄得脸红脖子粗,肚子鼓鼓的。正恼着呢,中间听见外面有人招呼,便极不耐烦地出屋回应,没有收敛住自己的情绪。不过事实上,白己的摩托车油箱里真没有油了。只是自己带有情绪化的表情和语气,唉!
这下算是让徐庆元误会了,代明远有些后悔自己在徐庆元面前的表现,可事情过去了,却又无可奈何。看着徐庆元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搓着双手,摇了摇头,想着等自己哪天碰到徐庆元,一定要把自己今天情绪发生的原委讲给他听,以消除他的误解,不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会因此产生隔阂。
一天,两天,接连几天过去了。代明远在街面上并没有碰到徐庆元的身影。想着自己要不要到徐庆元的家中去把事情说明白,以免时间越长越加深误会。可是真要到了人家,又怎样去说呢,弄不好还会产生“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后果,那样子可是起了反作用。
代明远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而那边徐庆元自从遭遇代明远冷脸,没有要到汽油,心里面也是一直不痛快,前思后想搞不明白代明远为何对自己如此表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而且自己平时对代明远相当友好,每次街面上碰到,自己都会主动上前,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的,你对待别人啥样,别人就会对你啥样。徐庆元觉得既然代明远不待见自己,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去热脸贴冷屁股。于是街面上,他总是刻意地避开代明远,瞄见代明远的身影,就闪在别处。居然有几次避之不及,都是埋头视而不见,默然无语地走开。
代明远明显感觉到了徐庆元的异样,也深知造成这样的局面是自己的缘故,便想着总要把徐庆元心中的疙瘩解开,于是每次碰到徐庆元,他都很珍惜机会,两人见面以前都是徐庆元主动打招呼,这回变成了代明远主动上前打招呼。虽然除庆元一脸漠然,待搭不理的表情,可代明远相信人心是肉长的,不是石头,总会有焐热的那一天。
对于代明远主动示好,偏偏徐庆元却不领情。浇地那天要汽油的一幕,徐庆元始终耿耿于怀,觉得代明远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不足以化解自己在他心中的成见。因此,面对代明远,徐庆元总是冷淡的样子。
“来了,明远哥,快到坐这。”
屯中有户人家办事,大伙随礼,主人在饭店订下酒席招待。代明远正迈步走入饭店,一圆桌前就座先到场的人招呼他。代明远答应着近前就要就座,却发现徐庆元也在这张桌坐着。
代明远马上感觉到一丝尴尬,平日里徐庆元一向反感自己,碰面就像见到苍蝇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如果自己今天和他坐在一起,一定会碍他的眼。但不管徐庆元怎样,自己还是要主动热情搭讪的。
代明远看向徐庆元,微微一笑。正要说出徐大哥您过来了,可还没等他吐出一个字,徐庆元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起身向旁边远一些的圆桌前走去。代明远半张着儿嘴巴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旁边人也看出了端倪,不免面面相觑,相互交头接耳。这让代明远十分尴尬难堪。
代明远的心里十分别扭,想着自己可以的了。虽然是当时自己让徐庆元产生了误解,影响了两个人的关系,但自己已是放下面子,多次向他示好,换来的却是他的漠视。代明远感到了失望,一度想到要放弃了两个人的关系,从此形同陌路也好,再不往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代明远和徐庆元两个人都刻意保持着沉默寡言,偶而街面上遇到,都互不相视,匆匆走开。
这一年,徐庆元家翻盖房子,码好地基,起了大框,等到上檩子铺薄当天,邻里乡亲都过来帮忙,有的拿着铁锹和混凝土,有的挑土篮子运混凝土。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代明远也赶了过来,并且找了副土篮子挑起混凝土,看着他单薄的身体,有人劝他挑轻巧一点的活干,可是他执意不肯。
本来代明远是不想过来帮忙的,听着徐庆元家上房薄燃放鞭炮声,他正躺在炕上沉思,不时地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过去帮忙。其实这应该是缓和两个人关系的最好时机,实际帮助除庆元干活比以前平时言语上主动打招呼要强有力的多,可是自己真要去帮忙,有可能会叫周围人瞧不起,说自己向徐庆元低了头。而且即使别人不说什么,自己也觉得在徐庆元面前低气,会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去帮忙还是不去帮忙,代明远犹豫不定,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觉得别错过和徐庆元关系重修于好的机会,委屈自己低一回头如果能换取徐庆元的和好是值得的。
“明远可以的,这单细的体格却挑起重活干,够意思。”周围的人们不由得竖指夸赞指。徐庆元看在眼里,表面上平淡如水没有体现出感动,内心却是泛起波澜:嗯!代明远今天的表现确实够意思,不管先前向他要汽油时态度怎样,小体格担重活是有感情在那摆着的。徐庆元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对代明远不好的看法有了一些转变。
“兄弟,来。咱哥俩喝一杯!”
新房上完薄的招待宴上,徐庆元和代明远两个人同时端起酒杯,一饮解前嫌,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