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的发亮，寒冬的早晨，风很是凛冽，刮得树枝上那仅剩的些许树叶哗哗作响。
二牛给好不容易睡熟的媳妇儿掖好被角，自己蹑手蹑脚的推开门。门吱呀吱呀一开，风就直往自己那破棉袄里灌，死冷死冷的。他裹了裹那破棉袄，看着自家窗户上糊的报纸又破了几个洞，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这鬼天气！嘴里呼出的气像抽的烟卷一样晕出几圈白烟，又很快在这该死的寒冷中消失殆尽。
肚子合时宜的叫了几声，二牛只好往厨房走去，结果发现米缸里连一粒米都没有了，只剩一些灰面。看着灶台上那半碗已经冻的成固体的白菜粥，二牛叹了口气：还是给媳妇儿留着吧！关上厨房门，又找了点纸，唾了口唾沫，将那几个破洞补上，转身去牛圈挑了箩筐，往自家那一亩地走去。
远远的看见自家地里那绿油油的一片，二牛眉头紧皱的脸终于变得平整。他加快脚步到地，赶紧摘起白菜来。地上早已布满的霜让早做好心里准备的二牛仍是身抖了抖。白菜上的霜遇见稍有温度的手更是毫不犹豫的化成水，如毒蛇般迅速顺着那皲裂的皮肤滑了进去，冷意彻骨。在一番折磨后，二牛终于摘完了。
到镇上的路比来时要难得多，地上本来就滑，肩上又加了担子，这无形中给二牛的前进又增加了困难。平日要走半小时的路，这天二牛走了两个小时。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卖菜的摊位早已被占满。二牛转了一圈发现无处下脚，只好找了一家院墙外摆着。不过，没过多久，守门的两个壮实汉字就拉着一条大黑狗气势汹汹的走来。二牛抓起箩筐准备跑，却被黑狗一口咬住了裤子，连带着也咬到了小腿。二牛不禁疼得直吸气，而那黑狗却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紧嘬着牙，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二牛抓起扁担作势要打它，它吓得松了口。二牛趁这空当，拖着腿狼狈离去，那奴性的狗也没有再跟来。他找了一个水塘，弄了点水冲了下被咬流血的地方，撕了块儿布胡乱包扎了一下，准备继续卖白菜。这次比较幸运，二牛很快找了个空位，蜷起腿坐在地上边吆喝着边等着顾客。随着时间的推移，街上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可是大家理都不理二牛的白菜摊。他们的眼光鄙夷、不屑、厌恶……二牛只是张开他那干裂得像沟壑的嘴轻慢的吆喝着，并不放弃。
镇上的人不理二牛是有理由的。二牛爹娘还在的时候，给他说了一门亲。那姑娘就是他现在的媳妇儿兰花。兰花出落的漂亮，人又聪明能干。当时的二牛壮实勤劳，一年给人家盖房子，做些小工，生活倒也美满。可二牛有点好酒、耍赌的毛病，他爹娘说了多次也无果。兰花刚开始还说说，后来就顺他去了。不过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二牛欠了钱，讨债的追到了家里，兰花只好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和自己的嫁妆变卖。家里一下子变得一贫如洗，不久后双亲郁郁而终，只留下兰花一个人撑起这个家。那时候兰花已经有了一个一岁的儿子，很多崩溃的时候，因为有儿子的陪伴，兰花才坚持了下去。不料，那年冬天，天特别冷，孩子得了重感冒，高烧不断。二牛喝的大醉，回家后一睡不醒。兰花只好一个人背着孩子下山去找大夫。孩子不停的哭，路也特滑，兰花摔了几跤。到大夫家的时候，孩子已经没气了。从那以后，兰花就变傻了，认识二牛的人也不再理他。二牛再醒来后，看到一大群人穿着白衣站在儿子的尸体前，而兰花已经傻了。大夫看着又哭又笑的兰花，眨了眨眼。然后冷冷的告诉二牛，他媳妇儿恢复的可能性极小。就是在那以后，二牛彻底戒了酒、戒了赌。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曾经拥有的再也回不去了。他被孤立了起来，生活变得更加艰难。而这次，兰花又生了病，不知为什么想要吃饺子。他只好来镇上卖白菜换点钱买点肉。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汉子走了过来，问起二牛白菜的价钱。二牛才知道这人是别的镇子来的。那人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白菜特别少，而店里的白菜鸡蛋汤又颇受欢迎。令二牛没想到的是，那汉子把他的白菜全买完了。二牛拿着钱，瞬间眼泪盈眶。他走到肉铺想称点肉，本以为卖肉的不会理他。但那老伯却对他笑了笑，二话不说利索的称好肉放在他手里。背过身，二牛再一次抹了抹眼角，往家里一瘸一拐的走去。回到家，二牛生起火、烧水、和面、擀匀、切面、剁肉……一个个饺子包好了，最后一大碗热腾腾的饺子出炉了。二牛咽了咽口水，没舍得先吃一个，就赶紧端给兰花。兰花哭着吃了口饺子，抱着二牛向窗外的众人眨了眨眼睛，低低的叫了一句：二牛！
集镇上二牛的白菜变得抢手了。
一年后，兰花又给二牛生了个大胖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