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记忆与流逝

夏之祭

夏天又来了。太阳先是怯怯地试探,后来竟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人们脱去了春装,露出或白或黑的臂膊,在街上匆匆行走,仿佛逃避什么似的。

街角的冰店生意忽然好了起来。那店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子,秃顶油亮,活像个刚出油的汤圆。他一面擦汗,一面刨冰,汗水滴在冰上,他也不甚在意。我想,横竖是要化成水的,汗水和冰水又有什么分别呢?顾客们捧着碗,一口口吞食那甜腻的冰沙,脸上显出满足的神色。然而不过五分钟,那冰便消尽了,只余下一滩糖水在碗底荡漾,映出食客们略显茫然的脸。

游泳池里挤满了人,活像下了一锅饺子。小孩子们尖叫着跳入水中,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救生员坐在高椅上,面色黝黑,眼神呆滞,望着水面出神。我疑心他是否真能分辨出挣扎的溺水者与嬉戏的游人。忽听得一阵骚动,原来是个孩子抽筋了,被拖上岸时,嘴唇已经发紫。众人围观了片刻,见他无事,便又各自散去,继续他们的水中嬉戏。那孩子坐在池边,揉着腿,眼睛却还盯着池水,大约想着待会儿还要下去罢。

夏夜的蚊虫格外猖獗。我躺在帐中,听着蚊子在耳边的嗡鸣,忽远忽近。起来开了灯,却不见踪影;刚熄灯,那声音便又响起。如此反复数次,我终于放弃了,任由它们叮咬。横竖不过几个包,挠几日也就好了。窗外传来年轻人的笑声,大约是刚从夜市归来,酒意未消。他们的笑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却意外地不使人讨厌——至少他们是快活的。

最奇怪的是那些蝉。它们藏在树叶间,不知疲倦地鸣叫,声音忽高忽低,组成一曲单调的交响乐。有人说这是求偶的歌声,我却觉得更像是垂死的哀鸣。一只蝉落在我窗台上,翅膀已经破损,却还在振动,发出微弱的声音。我看了它一会儿,便关上了窗户。

夏天终归是要过去的。那些在阳光下融化的冰,那些在水中消磨的时光,那些被蚊子吸去的血,那些蝉鸣组成的噪音——都会随着第一片落叶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又会穿上长袖,谈论着"秋高气爽",仿佛夏天从未存在过。

只有我知道,每个夏天都在我们身上悄悄带走了一些东西,又留下了一些东西。只是我们从不计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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