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到奶奶九十岁定居松江,有近四十年,来来去去的,断断续续加起来,奶奶在我父母这里应该也生活了有个七八年吧!她大部分的时间是在我二伯家。
按说二伯家是一色的光头孙子,我两个姐姐从小在外婆家,我是奶奶跟前唯一的孙女了。但记忆中,也没有留下奶奶像倪萍笔下的姥姥那样的睿智、慈祥、疼爱的印象。
我打小见到的奶奶就已经一只耳朵是聋的,和她说话需要很大声或者附在她的健侧耳朵。
因为她的酗酒醉酒,家里人都很怕她,都是采取少啰嗦、不搭理的躲避态度,也因此,奶奶的世界更寂寞了,她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更酗酒。
但是奶奶从来没有骂过或者打过我和弟弟,她总是摔盆子砸碗的不称心,对我母亲怒目而视,而我父母,永远敬而远之。
现在想来,我的父母也情商堪忧,只看到果,看不到因,或者说虽然知她命苦,却不懂如何化解她的心苦。比如说,教导我和弟弟多陪她说说话,没有。
我记忆中几十年里,好像没见到我母亲亲亲热热的叫她一声妈,哪怕是买啥东西给她,也是板着脸,喏,给你的。
这样的氛围下,奶奶和我不亲,我和奶奶也不亲。
后来,国家形势好了后,我们全家到了县城,奶奶自那次来后,可能年纪大了,她酒喝得少了,也不醉了,最大的爱好也显出来了,她喜欢看书。
我给她办了一张借书卡,陪她去借还书。
那时候,小县城的图书馆很简陋,矮矮的平房,青砖地,几排书架子,书脊冲外,看中哪本书可以隔着铁丝网编成的网,手指戳在洞里,把书推出去,管理员帮助取书登记。
奶奶借的书都是她戴着眼镜一本本找的,最爱看的是鲁迅的,郭沫若、郁达夫、茅盾的,沈从文的,老舍的,有时候她会问有没有张爱玲的张恨水的等等。
唯一的那个管理员龚老师,每次见我陪她借书,总是啧啧赞叹,老人家,肯定以前是有身本人家啊!
掐指算算,那时候奶奶是近八十的人。
也许,有了书看,有了报纸,奶奶的脾气也好很多,我也大了,和奶奶有话说了。
有时候她会讲讲她小时候的事,说她五六岁的时候去过菲律宾吕宋岛,说她曾经和郁达夫的老婆王映霞坐过同一辆黄包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