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话销售公司出来后，有一段时间竟恍惚觉得工厂流水线虽然枯燥点，但不用尔虞我诈，不用机关算尽，似乎这一点很符合我的性格预期。也许是在上一份工作时消耗了太多心力，所以大脑在有意无意的暗示并驱使着自己倾向于选择简单枯燥的工作。
不知道是通过路边广告，还是朋友介绍，反正就是稀里糊涂的进到了一家生产圣诞礼品的小厂，之所以记不得了，主要是因为在这个厂只干了一个下午，下班后就跑路了，连在宿舍睡一晚的勇气都没有。跑路有几个方面的原因吧，首先是下午干活的经历，那个厂的规模也就比家庭小作坊大一点点，整个车间顶多几十号人，灯光也昏暗，给人以莫名的压抑感。我那条线是生产圣诞树上的胶质小金球，需要用电胶枪粘接，虽然工位上有排气扇，但是刺鼻的味道还是让人无法忍受。其次是站在车间里放眼望去，青一色的中老年男性，女人都是稀罕物，更别提年轻小姑娘了。再次是到宿舍里整理床铺的时候，跟舍友聊天问一下关于厂里的消息，他们说这是个破厂，工资都拖了好几个月没发了，我听到这话不由惊诧，心生唏嘘，心想这还了得，工资都发不下来的厂指定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
其实，现在想想，那些工友的话肯定是注过水的，毕竟底层人之间的交流，多半是插科打诨，信马由缰，张口就来，没有利益冲突尚且如此，何况我的到来，在这样的小厂里，或多或少的都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比如说加班就没那么多，钱拿得少了，工价会压低，老板见有新人补充，对老人就不待见了。反正是我的到来，对那帮老工人而言，多半是只有坏处，不见好处的。哪怕是把这个猜测先抛开一边不说，就冲女人少，工厂小，工时长这几点，就足矣让我产生放弃的念头。所以，当天晚上就我翻墙跑了。对，毫不夸张，就是翻墙跑的，先爬上陡峭的围墙，再是把行李箱扔下去，最后只身跳下围墙，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之所以要翻墙，就是因为大门口有保安，我担心自己离开会遭到盘问，甚至是为难，对于这样的场景，我打心底里是抗拒的，所以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偷偷溜走得了。
这个厂的位置也是不走寻常路，不说在深山老林里，反正是比较偏僻的，公交车也就那么一两辆路过这里。越狱成功后，短暂开心了一秒后，又有点担心起来。看着天色渐晚，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坐到车回民治，去到我那魂牵梦绕的租住地。在民治租住是我打工生涯最久的一段时间，后来即使上班的地方有宿舍，我也会和发小分摊住房租金，因为我会时不时的回来住。那时的房租在三百块左右，现在看来好象不多，但当时一千多的工资，相当于四分之一用于居住，类比于现在，租住寻常农民房普遍在一千左右，现在底层打工人的工资也就三五千，由此可见，收入与租住支出比仍然原地踏步的维持在四分之一，二十多年过去，人们的收入看着好像高了许多，但生活成本的占比仍然如故，城市打工仔并没有太多的闲钱拿出来存储，或者用作精神层面的自我充实与提升的消费。社会看着是在进步，人们的生活水平好像也提高了很多，但是阶层的固化始终坚如磐石，从各项收入与支出的往今占比便能看清真相。
跳下围墙后，我便循着车辙找寻附近的公交站。如果是换成现在，打开手机，高德谷歌百度腾讯，各种手机地图眼花缭乱，什么公交车辆与站台信息，一网打尽。然而当时啥也没有，所以在陌生的环境里，心里有点打鼓也是很正常的。再加上当时身上的钱总共也就几十块，如果是打车，一是钱不够，二是舍不得，所以只能碰运气找找，看是否还有公交车路过此处。结果还好，顺利的坐上了公交，回到了住处。严格来说，这个经历算不得工作，一天班也没上完，更别说拿工资了，但这是我流水线终结的一段经过，我还是想写出来，以此慰藉那段艰辛的流水线过往。
工厂流水线是一种具象的工作状态。这是岗位分工后的产物，是提升个体工作效率与产品生产效率的重要变革。它把困难的事情简单化，复杂的事情单一化，通过格式化流程让原本有着主观能动性的鲜活个人变成了一台没有意识的冰冷机器。这是资本的结果导向，是效率的最大化，是问题的最优解。但，我们抛开宏观叙事不谈，仅看微观个人，这种流水线工作显然是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人性，这无疑是残酷的，甚至是暴戾的。但在生活与生存压力的强大裹胁下，人们又不得不屈从，由衷觉得可悲可叹。
但，话又说回来，工厂里面是看得见的流水线，社会当中何尝又不是一条条看不见的流水线呢。你的工作，看似需要创意，需要灵感，但扩焦放大来看，你依然是社会分工流水线上的一环，经济建设里的螺丝钉。只不过从微观个人来说，这种流水线不需要机械简单的动作，它需要思考，需要智慧，需要走走停停。这是遵从人性原则的，这样的工作能让人自觉有灵魂，有血肉。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提倡多读书多思考多行动的原因了，只有知识才能更大概率的让人摆脱僵化的流水线工作，猎取密林之外那自由的风。
JOB9 股票推销员
进了两个工厂，一个超级大，一个超级小，由于感觉并不好，所以心想着以后不再进厂了。这个决心还是坚持了好些年，只是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若干年后，我会以另外一种身份进厂打工。这是后话了，聊到再聊。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再也不搞电话推销了一样，从工厂出来后，我又再一次的干起了电话推销。人都是健忘的生物，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其实，我要申明一下，第二次做电话推销并不是我有多么热爱这个职业，促使我就范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公司高大上的办公场所，深圳绝对的CBD区域，绝对的地标建筑地王大厦是也。哪怕是放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地王在深圳的众多地标当中，也依然能打得紧。
这家公司是推荐股票的，有自己专业的股票分析团队，推荐得对，客户赚钱了，那么公司会分得一杯羹，如果押宝不中，客户亏钱了，公司将不收手续费。对公司，而言，除了人工成本之外，可谓一本万利，对客户而言，与其自己当散户做韭菜被收割，那还不如跟着机构炒，人家愿意辅导我，肯定有很大的把握，不然不会冒着亏人工的风险帮助自己，他们肯定有信心有内部消息，我赚钱了他们才有钱赚。这一条逻辑似乎还真说得通，我们也正是抓住了顾客这样的心理，大肆招揽开展业务，只要跟投的人足够多，总能有人赚钱，那么，在概率学上，公司利益就有保障了。
在入职之前，公司也对我做了基本的股票知识培训，至今为止，我那粗浅的股票知识还是从当年的培训当中学来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做任何投资行为，同样也没有碰股票，是因为我觉得玩这些东西的都是手里有闲钱的人，而作为一个苦命打工仔，有钱顾住生活就不错了，其它的心思，还是暂且收一收吧。即使是在2024年国庆节前夕的疯狂一周，在周边人都在讨论股票，讨论今天赚了多少多少时，我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没有踏足股市。这与我保守求稳的性格关系很大，还是那句老掉牙的话，人不可能赚到自己认识以外的钱。即使不小心赚到了，也会迟早悉数甚至加倍还回去。如果人人都能靠股票发家致富，那还要什么努力，还要什么奋斗呢，直接跟着大家炒股不就行了。
马云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买股票能够发财，那你连去证券机构开户的门都进不了。由此可见资源的垄断，信息的垄断。当普通老百姓听到干某个事情能够发财的时候，这必定是滞后信息无疑。而此时多半就是接盘侠集结号号令的响起，击鼓传花的游戏终结篇是为普通人量身打造的，我们务必要警醒警惕，切忌盲从。不过话又说回来，难道普通人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吗，当然不是，但大部分普通人是没有这个可能的，注定庸碌一辈子，少部分通过运势与正确的坚持可以跃升阶层。说这样的话，其实就是一句屁话，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凡事无绝对，凡事有概率。但我们要意识到的一点是，只有认准方向，干对事情，持续努力，才会很大可能获得咸鱼翻身的机会。而任何投机取巧，不务正业，异想天开的想不劳而获的人，绝大概率会沦为韭菜炮灰，一败涂地。作为普通人，即使一辈子碌碌无为，也犯不着怨天尤人，自怨自艾。你既已是普通人，为什么接受不了自己普通的现实呢，平平淡淡的也没什么不好，成天想着逆天改命，累不累呀。做好当下事，走好脚下路是平凡人解锁生活幸福密码的不二法则。
自从做了股票推销员，每天早上挤完公交后，整理好被挤得皱巴的散发着臭汗味的白衬杉，再把满脸的疲惫藏匿起来，昂首阔步的进入到深圳地王大厦金碧辉煌的大堂侯梯厅，和一些真正的高净值人群一起排队挤电梯上班。我当时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置身于最昂贵的办公大楼，享受着最舒适的中央空调，获取着最廉价的劳动报酬的一拨人吧。看上去外表光鲜靓丽，一个个妥妥的白领达人模样，可实际上，肚子里却没啥油水，不是白领，只是领子白。
记得那时公司包一餐午饭，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将近过去了二十年，我至今还对盒饭的味道记忆犹新，流连忘返。并不是盒饭多么贵，菜品多么精致美味，就是普通的十来块标准的盒饭。仔细想想，之所以当时觉得好吃，应该是吃不饱导致产生了错觉吧。挺大个人，就那三两米一点菜，肯定是不够的。每次我都希望有谁不吃或者有哪个女同事匀一点白米饭给我，要是这样，真的的由衷的感恩戴德了。可是，大部分时间，希望都是落空的。当时一个盒饭的量也就能对付个女同事，旁边那些个大老爷们，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吃饱的。或者就是单纯的唯独我饭量大也有可能。每次吃完，我的饭盒都是最干净的，主管还走过来客气的问我一句吃饱没。我心想，吃不饱你能给再添一份吗。既然不能，我也只好客气回道吃饱了。
这个工作依然逃不过电话推销的宿命，每次打骚扰电话我都要做许久的心理建设。看着公司从证券公司买过来天量的开过户的电话号码，上面赫然标注着各种文字，什么不需要，什么直接挂，什么没素质骂人，什么不要给他打了等等，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感觉自己头皮也一阵阵的发麻。我的众客户当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老大爷，我打电话过去说要给他推荐股票，他居然还给我聊起了家常，给人的感觉是那种特别淳朴且老实善良的地道农民。我也知道让他买我公司推荐的股票也并不全是害他骗他，万一挣钱了呢，这当然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可是我无法接受亏钱后的场景，这么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赚钱特别不容易，我不想在我的推荐下，让他承担亏钱的风险，他自己选票买票，亏钱了是他自己的因果，然而在我的怂恿下选票买票，一旦他亏钱了，那我内心这关肯定是过不了的。所以，干电话销售不能太善良，我注定胜任不了这份工作，记得跟上上个广告投流推销的工作一样，一单没出就放弃不干了。只不过，与上次被动离开不同的是，这次是自己主动走人的。
当然，走人的原因不单单是工作内容无法接受，还有一个因素是感情方面的。公司办公室有个小姑娘，在一起工作，一来二去就对上信号了。也不能说是来电，顶多是纯粹的年龄相仿异性相吸原因。有次我们出去玩，太晚了，她回去没有公交车了，于是我就建议住我那里去，并且承诺我打地铺，让她睡床，绝对不会有什么非分之举。对于这种不攻自破，连我自己都不信的谎言，她居然半推半就答应了。
回到家后，遵照一切从简的原则，晚上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做。也许都是穷人家出身，她也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吃完饭后也不早了，第二天还要上班，她洗澡穿了我的衣服，我说也要跟她睡一张床上，并保证守规矩，不乱动，她也没有太多反对，算是默许了。从表面上看，这一切都好象是在顺理成章的朝着向往的方向发展。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怕我动了歪心理，最终也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顶多是悄悄过了把手瘾。深夜里，欲火焚身，辗转难寐，听着她均匀的鼻息，透过昏暗的光，看着那凹凸起伏的胸脯，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哪有不动心的呢。可是，我最终还是胆怯了，认怂了。我怕承担责任，这种怕，是没有钱的显著表征，钱是一个人的底气与担当，对一个理智的人来说，没有钱就是最大的拦路虎，它能让一个血气方刚的人畏首畏尾，不敢有半点造次。同时，我也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那个小姑娘必定如同我一样，整夜未眠，既激动又期待。换作哪个女孩，身处男同室的房间里睡觉，且男同事就睡在旁边，哪怕这个女孩心再大，焉能安然入睡？或许彼此都清楚，这份情怀还远未到开花结果的时候。所以，自那次以后，我们之间便达成默契的疏离了，渐行渐远，直到我离开公司也没留下一句走好，保重。
由于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去超市买点熟食拿到家里，用上电饭锅，就着白米饭囫囵对付一顿晚餐，然后期待第二天公司包的那餐吃不饱的中饭。现在想想，当时觉得快餐好吃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晚上也没吃饱饭，或者肚子里没啥油水，自然第二天对工作餐是满心期待的，所以，也就感受美味而至今回味了。
之所以提超市这茬，主要是看上了个收银员，那段二十多岁光景的自己，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一只发情的公狗，看到有接近可能的漂亮异性，便一门心思想疯狂的往上扑。有一次，我居然在买单的时候，鼓起勇气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有我的电话，有对她心生爱慕的溢美之词。本想着她会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然而，啥也没有。失落之余，想想也是正常的，谁知道你是谁啊，好人坏人都没划清楚，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可能腆着脸来找你。期间遇到她那个超市搞征文比赛，我也投了稿，想着靠得个奖来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以此创造接近她的机会，可是，我又盲目的自信了，投出去的稿件，宛如泥牛入海。其实，我也并非那个超市的常客，跟它之间也没有发生值得一写的任何故事，加上当时的文笔还比较稚嫩，带些书卷气，故事内容全靠胡诌杜撰，评不上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有个溜冰场的故事也发生在那个时间段。她是一个幼师，在我看来，长得还差点火候，否则，很有可能和她之间多少还是有些事情要发生的。二十年前，溜冰是一个特别流行且时髦的事情，对于不宽裕的打工仔而言，网吧与溜冰场是两个性价比很高的娱乐去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