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泽香
最近经常想起这个问题：什么是小说。从文学性上展开讲，非学术研究之人可点明说透。从个人喜好来讲，似乎人人都可说上一二。
将小说比作人，有形貌轮廓特征气味。它较之大众总有一点清奇之处，此种“奇”，有的深刻有的平缓，有的过目不忘有的过后几日方品出兴味。就文体来说，小说、散文、诗歌各有特性，又互为相通。曾看到有人评余华，说他用诗歌的笔法写小说。到了一定境界，刀与剑已无区别，全凭兴致，可谓高手。很久前，我认为小说之复杂超越散文与诗歌，主要缘于体量庞大，再者从难易度上，讲故事难于抒情。近年对此有所改观，认为三者难度实则相当，将哪样写好做好，均属不易。抒情并非一味无节制的感怀，同样包涵技巧与铺排，至为重要的，散文与诗歌之细腻之想象的难度不亚于讲一篇故事。
多年后，与人聊天，对方谈到一句令我印象深刻“小说是有气味的”，当时一震。与我主张的“小说是有节奏的”，在某种程度上相悖。前者认为小说的气味是构成意象的主体，故事性倒不是主要，我认为小说之所以节奏第一，在于故事的铺排。至那后，我尝试在小说中寻找气味，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苏童的文本《妻妾成群》《我的帝王生涯》，我在那里闻到了气味，“闻”字还不恰当，应该是“看到了气味”，或艳或颓或悲或喜，通过文字看到气味是种难忘的体验。论节奏之快，亦舒的作品当属其一，用词简洁，极少长篇幅形容慨叹，有时一个句子就是一个进展，只要拿起书就不想放下，急于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亦舒的作品被定义为现代言情，看似缺少文学性，实则不然。并非包裹得极为像文学，才称得上具有文学性，文学之范畴本是雅俗共赏。
多数小说不具气味，也不过分追求节奏，如不紧不慢的河流，不拖沓亦不紧逼，行文从容，情感克制，堪称一绝。迟子建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当属代表之一。当年读到蒋百嫂惧怕停电只因冰柜里冻着矿难遇害的丈夫的遗体，内心之震撼与悲怆难以形容。
小说之存在，在于揭露。谈到揭露，必得谈“意义”，是不是所有的小说必得彰显意义，这是个不容易答的问题，称之模棱两可也行。
主要在于作者撒出的网，读者各有解读，文本之魅力亦在此，作者出一道“1+1”等于几的题，人人答“2”，反而没什么意思。于是有的作者故弄玄虚引导读者去向不同的路，于此，再来谈小说是否一定具有意义，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不过，经得住时光考验的好作品，其内核一定是饱满丰厚的，供人品味再三，回味不绝。某作家尤爱《红楼梦》，他说长年翻看，常看常新。《红楼梦》对他而言，似一座永不枯竭的宝藏。如此，一本书与一个读者，缔结了最好的情缘，结伴同行多年，相看不厌。再者，王家卫的电影人人说好，有水平，前不久章子怡说出大实话“为什么好？因为多数人看不懂。”此语与小说相同，确实存在不少读者一时看不懂又无端觉得好的作品，至于什么意义更不用谈，感性思维占了上风。此类作品之后续，要么，过不几日被人淡忘；要么过几日，有的甚至过上几年，方解其意，连连叫妙。
所以，关于小说是什么，怎样的小说算作好小说，我现在实难用一二句总结。在小说这座大山面前，我仍是山脚之仰望者，正尝试向上攀爬。好在小说宽容，并不嘲讽我等众生，愿者且来，自取其辱无人可代，若得善巧，悟得真章，实乃天助我也，作揖呼曰：阿弥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