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港的夜啊静悄悄(六)

这注定是一次让我终生难忘的航行。

这次航行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同舟共济,懂得了什么叫做患难与共。

那年夏天,我舰和基地另一艘护卫舰,奉命护航国防科工委的一艘测量船去某海域执行测量任务。

我们在海上航行、锚泊了差不多一个半月。海上补给困难,到最后舰上的蔬菜全部吃光了,只能吃罐头,天天午餐肉罐头,吃得弟兄们只想吐。淡水也紧张了,舰长教导员以身作则,坚持不洗漱,洗澡更是奢望。最后开始限量供应,一开始每人每天可以喝上一杯淡水,后期连一杯也保证不了。

实在受不了了,雷达部门的弟兄通过导航雷达找寻到附近哪里有雨,就往那里驶去。弟兄们集体站在甲板上,提前拿出毛巾和肥皂。雨一来,赶紧冲刷身体。我就遇到过肥皂泡还没冲干净,就已经雨停的尴尬时刻。

任务结束后,在返航途中,我们又遇到了大涌浪。常出海的人都知道,风浪其实并不可怕,涌浪才是舰船的天敌。

轮机兵在船的最低舱,我们虽然感受到了舰艇颠簸得厉害,甚至听到了船的龙骨被海浪拍打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但没有近距离见识到涌浪的恐怖。刘班长说,都不要慌,给我把机器盯紧了,只要咱们的主机还在转,不趴窝,船就没吊事。船没事儿,人就没事。

这次航行,甲板上面战位的弟兄们比我们要惨得多,他们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场景,经历了一次生死攸关的考验。不,确切地说,我们全舰的官兵们都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

回港后,我们举行了一次大会餐,炊事班的弟兄们做了十二道菜,搞得很丰盛,跟过年一样的标准。我们平时吃饭哪有这么多盘子,连吃饭的碗都贡献出来了还是不够,只好把盛米饭的小盆端出来,一个盆打四五个菜,这才把菜弄齐了。

教导员拎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瓶盖儿,“弟兄们,来,庆祝我们都全须全尾得活着回来,干了!”说完,举起瓶子,一仰脖子“咚咚咚”,一饮而尽。大家也都学着教导员的样子吹干了瓶子。

操舵班长老杜是我老乡,平时和我说得来,我拿着酒瓶过去找他喝酒。

杜班长说,“我当了八年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涌浪。”老杜喝了一口酒,接着说,“舰首一头扎进海里,舰尾的螺旋桨就翘起在空中打空转。海浪打进了驾驶台,电舵失灵,只能手动。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老杜又喝了一口酒,“那一刻,我想这回肯定完了。咱们舰长让我用安全绳把他绑在指挥台上,大浪扑打在驾驶台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但他泰然自若,不慌不忙,发出了一个个清晰而准确的指令。”

老杜吹干了瓶中酒又起开一瓶说,当我看到咱们舰长如此镇定时,我心里就踏实了,我知道咱们肯定能活着回来。

边上的信号班长插话说,“当时要不是我把自己也绑在桅杆上,估计早就被甩到海里喂鲨鱼了。”

那一次会餐,很多弟兄都喝得酩酊大醉。当时我心中涌起一股悲壮之情,想起来两句古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孙子曰,胸有天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退伍多年后,老战友聚会。方得知,我们的老舰长已官拜舰队参谋长之要职,肩扛少将军衔。

老舰长果然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将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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