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 致那些回不去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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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的女儿在小学三年级背诵《火烧云》的时候,我依然没有想要去读一读课文的原著——《呼兰河传》。那段课文我小时候背过,而后忘了,前些年又陪女儿再背,而后又忘了。而我始终“顾名思义”,单方面认定《呼兰河传》里一定有一条气势滂沱的大河,冬季它会被冰封,其他季节则会奔腾不息;发生在那里的故事,一定是跌宕起伏,一波多折,让人心惊肉跳……还好,这种无知和武断我只是藏在了自己的脑海里,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便也没有得到任何嘲笑。

说来好玩,有时候我的阅读会是一次接力赛,两本书之间有着某些渊源或联系。比如我从迟子建的散文里读到了她惦记着的萧红,便生出了读《呼兰河传》的念头,因为这里有家乡和童年。近日真的读完《呼兰河传》,也只有我自己对自己嘲笑了一番,依然是在自己内心里,鄙夷地啧啧地对自己的那一段认定摇着头摆着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走得不够远,看过的山川河海不够多,于是内心的容积不够庞大,总像是被某种力量牵绊着,舍不得割断;永远希望回头便能看到那座生活了18年的小岛,它好像是我最后逃跑的底气和方向。因而我对别人的家乡和童年也很有兴趣。我从不窥探,但他们若愿意诉说,我一定愿意细品。看得多了,我也总能在不同人的童年里找到一点自己童年的影子——李娟的外婆、苏童的江南烟雨、麦家的日记本……以及眼前这个呼兰河的院子屋子和后花园。

后花园里,有“我”和祖父的专属日常,也有只属于“我”的小秘密。“我”用稚童的言语和行为探索这个大自然,也探索着这个家,探索着身边的亲人和外人。比起那些懵懂不解,若即若离的成年人,“我”对花园里的草长莺飞、开花结果、虫鸣蝶舞的那些记忆更藏着期许和安全感。所以,“我”不厌其烦地跟着祖父在这花园里耗去时光,解开心头荒凉和寂寞的,是眼前四季不同的光景,是祖父温柔耐心的陪伴。

在那几间自家住的房屋里,有着家人各自的专属空间和私密物件。“我”勇于在不同的空间里探秘,反正是小孩子,大人们烦躁起来,最多也只是埋怨,而不会责罚。“我”发现许多久到被人遗忘了的旧物,每一件都能引发出一段悠久又悠长的往事,像是让时光倒流了一般。解开这些屋子里头的落寞,是躲在未知角落里的旧物,积尘之下,不确定是喜是悲。只有“我”和祖父的古诗背诵声是明朗的。

围起院子的是不同的门口或是窗口,那些墙的另一面里住着不同的人和家庭。屋顶上能采蘑菇的、漏粉的、磨坊打梆子的、做豆腐的、养鸡养鸭娶童养媳的……他们各自在围墙里过不同的生活,引人羡慕也好,被人同情也罢,哪怕招人厌弃。没人想过要改变什么,巡着以前的样子,过当下的日子;找到一如既往的方式,解决似曾相识的困扰。院子的热闹是大家看的热闹,院子里的冷寂是无从悲伤的生离死别。这院子里有解不开的心灰意冷,是因为人们无意改变。积雪冰封会融化,枯草落叶会新绿,瓜蔓努力攀爬,而这里的活法被固化住了,从无挣脱的迹象。

院子之外的呼兰河,尘土飞扬,有不被填满的大坑。也有店铺,也有庙会,也有唱大戏,也有跳大神;有远嫁回家的女儿们,有暗地里相亲的男女们;有躺在河滩上听戏的,有往河里放河灯的……热闹,却只是在一个巨大的罩子下,年复一年。

小小的“我”能把这一切都尽看在眼里,像是收集了全世界的人物和故事。不懂的事情问祖父,祖父把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只能是“我”心头的荒漠了。

《呼兰河传》也许不是小说,可也绝不是散文。也许是纪实的,也可能是经过加工的。萧红对自然景致的描写,是让我读来倍感舒适的,很多描写很是独特;她表达出的三四岁到六七岁孩童的好奇心和进取心,也非常引人感动。可书中提到的那些人物,多数活得惨烈,几乎没有好的结局,确实让人内心悲凉,最无奈的是小团圆媳妇活活被折磨致死。其他人的不幸都是成年人的不幸,愚昧无知或是思想守旧,自作自受,可也算是彼时当下的生活常态吧,他们真的无所谓怎样活着,怎样都是活着。而小团圆媳妇原本一个十二岁的明媚女孩,成了这份愚旧下,人心发泄的祭品,真的让人意难平,比起这条花期未至的生命,她婆婆一家承受的苦难和损失不值一提。

我知道《呼兰河传》的底色本就不是对童年的歌颂。但是萧红自己也提到了,“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记忆就是最强的支撑!

这两年里,我也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写我的“忘却不了”。我的外婆,我的老屋,我的果树,我的前院和后花园,我的童年……真的是片段式的记录,想到哪一点就写哪一点。

与以往一些阅读体验相似,这次“我”的许多经历,简直又像是“偷看”了我的经历——家里角落里那“废弃”黑屋子里的探险揭秘;在某个窗台下或是一块平整的水泥板下打造自己的秘密基地;在花园里挖一个深坑埋下自己的珍贵物件;翻找外婆的宝贝抽屉,等着她着急地叽哇乱叫,呼喝我快停下;走过曾祖辈住过的房间时内心故意装作“阴森”;贴在院子里邻居的窗口偷听他们口角争吵……还有那些蹦跳的蚂蚱、飞不停的蜻蜓、采粉的蝴蝶、果树上的青虫、雨后欢叫跳脱的癞蛤蟆、不小心爬上水泥地的蚯蚓……那口盖着木锅盖的井、那个称作小沟的大土坑、常年歪斜的篱笆……最重要的是,同样解开我心头寂寞的外婆,同样我们不厌其烦在后花园或院子里的时光……

怎么能不心动呢?人都是属于时代的,那些我们看来愚蠢落后的生活方式,在那刻当下,也许就是最适合的了。除此之外,那些忘不了的光景和相伴的经历,什么错都没有,反倒是孕育着无限美妙——眼里也许荒凉,可是内心温暖常在。

我可能会学着“我”的记忆,走出花园屋子和院子,去镇上的街道看看那些久远的当下,试试还能记下多少……等到真的再回到小岛时,对照一下,看看是怎样的“物是人非”或者“物非人非”。

即便已是中秋时节,江南的秋老虎依旧火辣,晚霞通红。我们不再会背诵《火烧云》了,可是我们依然会对着各种云彩做即兴的描绘,也会一不小心,和萧红笔下的云朵相遇。就像如此巧合,你的童年我的童年,有那么一点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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