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岁的年纪,记忆像蒙着一层薄纱,大多都朦朦胧胧的模糊不清,唯独灶火旁个别片段的记忆格外清晰。那时的我,又矮又瘦,个头刚过灶台边缘吧,做饭需得先踩上高脚凳,再费力爬到炕台上,跪着一条腿才能勉强够到锅盖,然后使出所有的力气把锅盖掀起来;有时力气缺失点,我就采取把锅盖摩到一边,露出少半个锅能倒进去水也可。
现在想来,那哪是做饭,不过是学着大人的样子,在铁锅里添几瓢井水,淘一把村里种的大米,再架上篦子,把馒头或窝头稳稳放好,等着蒸汽慢悠悠把食物焐热焐透而已,而且仅此而已。那时好像不用炒菜,也无菜可炒,条件好的吃点自家腌的咸菜,改善生活时也无非是从鸡屁股下面抢出一个鸡蛋,打在切碎的咸菜上,放在篦子上蒸熟,吃点熟咸菜而已。但这种时候也不多。因为熟咸菜容易吃多,次数多了谁也受不了。毕竟,鸡蛋也是需要攒起来卖钱换火柴、盐、酱油、醋的或者就单纯地什么也不舍得买,纯粹存点零花钱而已。青黄不接连咸菜也没得吃的时候,我记得我吃过印象最深刻的菜是在杂面馒头下面挖个洞,放点蒜臼子捣碎的盐巴,滴上两三滴熟油,就那样蘸着咸味吃。现在想起来那个画面,鼻头还会慢悠悠地变酸,心头泛起一片苦涩的水来......
当然小时候这样单打独斗的“厨艺实践”,通常是发生在收麦子或秋收的农忙时节里。田地里,父母和祖辈忙着抢收庄稼,太阳把他们晒得汗流浃背,脸都是红彤彤的,黑乎乎的;直腰喘息的功夫才趁空用挂在脖子里的毛巾抹一把脸上的汗水。还干不了繁重农活的我主动接过了烧饭的“后勤任务”,试图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缓解一下父母的压力和辛苦。如今回望,那早已超出了孩童的能力边界。
记得刚刚做饭时最具挑战的是引火。灶膛里的柴火似乎总跟我作对,半盒火柴快划完了,火苗还是若隐若现,不舍得着起来,我记得母亲引火是很简单的事啊,为何在我这里这么地难!急得我满头大汗,围着灶台打转转。一会儿用烧火棍扒拉灶底的锅灰,想让火星透气;一会儿干脆趴在灶口,鼓起腮帮子呼呼猛吹,腮帮子酸了也不停歇。可往往事与愿违,有时吹得太过用力,灶膛里的灰尘便扬起来,扑得我满脸满身都是,鼻尖沾着黑灰,睫毛上也挂着细尘,活像个刚从灶膛里钻出来的小泥猴,狼狈却不愿停下来。不过,经此两三次,我后来就轻松拿捏了引火,想想也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那时分担不了大人其它方面的辛劳,只觉得烧火做饭是件自己可以稍稍帮上的事情,心里还是非常乐意去做的。如今回头再想想,那火柴划出的微光、灶火里面的暖意、蒸汽里飘来的单一的食物香气,还有满脸灰尘的自己,都成了童年最珍贵的注脚,难以忘怀的画面。
原来啊,成长从来都不是突然的一蹴而就,而是在那些踩在高脚凳上够锅盖、奋力吹灶火的日子里,悄然地刻下了独立与担当的印记。
嗯,现在的我挺会做饭的,应该得益于年少时的实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