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可能要有一个月没有更新了,确实怠惰了,笔头也不是很顺。因为最近是有学业方面有紧迫的事务要处理,去了南京后,又在苏州和高中同学待了几天。再加上之前尝试了一些社会领域的文章,但是因为涉及敏感内容,被封了,比较遗憾。偶然想起前些日子去乡下的短途旅行,想着结合自己的想象,写一点类似于札记之类的东西。之后也许还有许多事情要烦,也许还会在七月前更新一到两篇,都是些呓语,可能也不会迎合别人胃口,因为我写作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有什么样的建议也希望在评论里指出,说不定以后会写出什么可以被大家认可的东西出来。
车窗外,阳光急速地扭曲,旅途衰减成一路颠簸的昏睡。闷热的车厢里醒来,眼镜掰着腿躺在垫子上,喝一半的可乐瓶里冒着蓬松的热气,蚊虫匆匆飘略过。欣,我的一位朋友,她抱着双膝赤脚坐着,发丝乱了,双眸懒懒地半睁;我不敢正眼凝视她,因为我的肌肤在发颤,“那时我就变成了一头鹿;我的情欲像凶暴残酷的猎犬一样,永远追逐着我。” 我同她相识已逾十年,但距离却很遥远——她去了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我像死尸般困在城市里。疫情使我们难得相逢,但或许以后,也许没有以后......回忆自相识后经历的帧帧片段,明明像积木一样和谐地搭建一体·,度过大同小异的时光:串门聚餐,汽车可及的城市出游,放学后途径的十字路口......但命运使然的那个夏天之后,她的世界翻转到了另一个侧面,虽然凿开一扇窗,我却只能看见空荡荡的人山人海。联想至此,胸口不禁重复播放瓷器受热崩裂时的巨响。
环视四周,发现小轿车还行驶在武墩镇上。身后都是那种涂了鲜艳色彩的两三层的私家民宅,门口斜立着数株蒙尘的果树,香味隐约。中年人戴着斗笠,载着西瓜的板车穿行过大叶杨林,晃悠着,突突地飞驰而去,留下一片突兀的死寂。噪杂的器械运作声刺过赤裸路面。水泥路吭哧地攀附在远去的轮胎后,挤出喜悦的皱纹。无意间,又驶过成堆废弃的彩钢瓦屋,色调变得婉转起来,城镇里的灰白主调被大片的绿意覆盖。
欣用外来人那种好奇的目光仔细地观察着这些。她把每个景观都仔细地观察一遍,或把它们代入一幅油画中,每一片叶子,光线,还是倏然闯入的飞鸟。总之,她喜爱审慎而细腻的观察,她用自己的目光为观察的事物打下烙印,欣赏其间潦草的构图,并给他们下永久的定论;若是一时兴起,她也会同我抱怨什么(散步时她就经常抱怨公园里有太多的红叶石楠)。车窗外,阳光正洒脱地打理着大地,车窗微启,空气中淡淡地弥漫着汗水,果木和尘土混合的气息。这是夏天的味道。掩住了阳光的大叶杨林像是被翻过的书页般掀至视线的末梢,来不及稍作观察,重复的景致又叠加而至。敷衍的风,吹着一个不愿沉入的梦境,我只轻轻碰她的衣袖,便有摇摇欲坠的错觉令自己惊恐。
大约过去一小时,车停在蒋集一所九年制学校前。我和她加入一个爱心传递公益社团,疫情期间倒也不忙,而且有统一组织,我们便拾掇了旧衣物和高中时期的读物捐赠给当地的中小学生。图书被齐齐地摆放在展开的蛇皮袋上,他们挑着书面鲜亮的便拿去了——父母大抵是不让去的,因为这些书会被拿去贱价卖掉,或者被当成“柴火”。我记得有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一件颜色很难形容的衣服,右眼睁得很吃力,她冲到人堆里用胳膊一揽,危危地摞起来十来本书抬走。现场是有两位记者的,他们拦住了她,采访起她生活的现状。她犹豫了一下,说:她是靠捡破烂过活的,疫情期间,每天只能挣得二十来元。日子举步维艰。她的丈夫原本在外地打工,背部却因为意外重伤,工酬断了;医院是住不起的,就在家中养伤好几个月了。如今家里是有个女儿的,她学习很认真,家里贴着满满的奖状......她前次考试也是不错的,我说过,是要带她去动物园玩的......我们原本想要一起去探望那个中年女人的家,捎点食物或其他什么日用品。但她眨巴几下眼,勉强地拒绝了,随后,转身背起蛇皮袋,颤颤巍巍地离去,消失在一片繁忙的集镇的叫骂声里。
欣挤弄着眉目,她在哂笑,面朝落漆的石灰墙面作无奈的哂笑。
我们驱车离开蒋集,沿路顺便在大棚附近买了三盒草莓,七元一斤。欣等不及洗,她转动蓄长的食指盖,仪式般小心地拨弄着草莓蒂,细米似的牙齿微微一咬,像是按下了藏在远处的某个快门。身子靠着车窗、双腿如象牙长箸般自然垂下的她向这里敷衍地瞟了一眼,我立即咽喉一紧,车窗映衬的翠绿融作囫囵一团。我望着她,看到果汁沿着她稍尖的下颌狡黠地滴落,我就莫名觉得:那是我体内喷薄的血浆。逼仄车厢麻麻地爬满了飞蚊症里怪异的条纹,脑中一阵漩涡似的眩晕。不知过了多久,瞧见太平庄浩渺的湖面,点过写意的丝丝涟漪,徐缓的石坡上蔓延着灌木丛,没有飞虫作舞,没有捕鱼人胶鞋遗留的鞋印,如入苍冷末世。船坞挤满了大小不一,或锈蚀或半新扬国旗的船只,细密地扎驻成排彩钢瓦房子,臃肿地裹上防雨布,吐露由来已久的独白;夹杂几艘废弃的木舟,谦微得涂抹晚霞赐予的膏油。往日机器热闹的轰鸣声已然停罢,远方湖面的浮标和渔舟像静止了一样,做着“死麇白茅”的美梦——虚妄指的便是这种自作矜持的等待,隔窗矫作姿态的人,必是蒙羞的一方;阳光潜入稀薄的云影中,流溢着轻辉,船头坐在一板淡黄塑料椅上的老爷轻抿着香烟,长吁而出的烟雾里被夕照看出惬意的神色。世界安宁得像是在举办隆重的默哀。我从身后偷偷地为欣拍照留恋,只觉得恶心,旋即删去。景点除了抵达似乎没有其他实际的用途,因为欣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抵达时我们便无事可做了。踱步顷刻,虫鸣声此起彼伏,倦意涌上,我们相互一瞥却无言以对。确实,再无停留的必要,我们驱车朝着未知的目的地继续行进。
老堆头相较于太平村有了人烟味。虽说还不见民宅,但大板车和高箱车卷起尘土赶路的画面已不容忽略;五六点钟的太阳依然攥紧人们的胸口,西瓜贩子疲倦了旅途拿蒲扇解闷,小商贩特有的高亢的叫卖声萦绕在耳;木舟凫水靠岸时惊起水鸟展翅,刚捕了鳖和花鲢的渔民就地摆摊,自顾自地讲着捕鱼的经历,蹲坐在破旧的木板凳上和偶尔路过的旅客讨价还价。五元一斤的价钱并不算离谱,但过客只是称赞一下巨大的花鲢当作委婉的拒绝。当看见花鲢被捕鱼人抱在怀里供人观赏,有人拍照纪念的时刻,我不禁想到自己就是这种每日被人观赏且毫无尊严的秽物,远处广阔的暮色湖景俨然成了一片苍凉的底色,转身,返回车厢内忘记感伤。车窗外似乎热络起来,脚步声也更加复杂,直像毛绒绒的刺扰得我坐立难安,喧阗的画面看多了,不过平添浮躁使人不快。也许是我活得太过慵懒了吧,才这样想东想西,无故地睹物思情……眺望晚霞斑斓,无人应答。
车在203县道行了许久后,勺形的路灯霎时亮起,微微透出一丝惨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