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大雨不断。
夏日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黑压压几片乌云厚厚地在天边一堆,豆大的雨点儿就噼里啪啦一股脑儿的从天上泼下来。昨晚后半夜,也不知是几点钟,雨声和着雷声又开始了一夜的交响。次日晌午,天空才喘口气,浅灰色的云彩渐渐驱散了厚重的乌云,天空似沉睡了许久的老人,要睁开眼睛可又倦意未退,太阳终究没有穿过云层。可是,这淡淡的光线也足够了,蝉声起了,路上行人多了,楼下的小花园里孩子们追逐嬉戏的笑声也清脆地荡了开来。
走出家门,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泛着泥土的气息,沾着水的树叶绿得发亮,仿佛能滴出翠色来。青草的香气扑面而来,几只小蜗牛在路牙上缓慢地爬着,划出一道道若隐若现的银线,想来是爱极了这场酣畅的雨!
我也爱雨!小时候一下雨,我就坐在门槛上,开着门缝往外瞧,雨水沿着屋顶的青瓦槽往下流,串成晶莹的珠子,重重地砸到墙根下,化作一个个透明的小水洼,小水洼又轻轻凸起来,长成了一个个透明的小蘑菇。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允许我出去踩水泡。我趿着拖鞋,撑开父亲买的鹅头伞,雨水砸在彩虹色的伞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我握着鹅头伞把,高兴地在雨中蹦跳,踩扁一朵小蘑菇,又冒出无数朵小蘑菇。凉凉的雨水铺满整个小院,漫过脚面,从西向东,从北向南,在南墙根汇成一条细细的小溪,小溪穿过墙洞,潺潺地流到街上。左邻右舍,家家如此,十几条小溪一股脑儿借着地势向南奔涌,裹着细细的泥和雨中飘零的落叶,一直涌到南河。
南河,它的名字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因为它在村子的最南边。再往南是一座山,也和南河一样被朴素的称为南山。南山南,北山北,这座小山村没有出过惊天动地的人物,也没有过惊天动地的故事。山上有树,漫山遍野的柏树,经春历夏,柏树上追缀满了硬硬的、小小的柏子,它们是那样普通,普通得就像这漫天而下的雨。天造万物,不知何时有了这雨,也不知何时有了这村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农耕生活给了村子无尽的静谧和安详,也给了人们富足和平和。
雨停了。南山上的柏树越发森郁,顺着新修的柏油马路,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去山坡上捡地皮。地皮是真菌和藻类的结合体,有点像泡软的黑木耳,用它做汤、炒鸡蛋、包水饺都很好吃。我和弟弟比赛捡,母亲叉着腰望向南山脚下的土地,一望无际的玉米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它们喝饱了水,骄傲地挺着胸膛。大人有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幻想,我们幻想着东边会不会出现一道彩虹,因为西边的天空有阳光照下来,照在地皮上,地皮亮亮的;我们也想象着今晚的地皮会做成什么样的吃食,我最盼望的是母亲做的地皮鸡蛋饺子,好过弟弟心心念念的地皮鸡蛋汤。其实,两个都要又有什么关系呢!
故乡的雨停了,窗外的雨又下起来了。窗外一片灰蒙蒙,远处的山峰伏在高楼大厦之上,它像一支笔蘸足了墨,试图伸向钢筋水泥的世界,只是这支笔刚一开始就悬在了天边,只留下淡淡的一笔。
雨,还在下着,哗哗哗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