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蔓走后，书店里的气氛好像都压抑了，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吧台这边，就剩下我和陈屿。
尴尬。
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我手抠着咖啡杯，脑子飞快转着，想找个话题打破这该死的沉默。
直接问“刚才那位是你女朋友？”
太蠢了，关我屁事。
继续聊方案？
气氛已经死了，硬聊只会更干。
陈屿倒是先开口了，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好像刚才那段小插曲根本没发生过：“吓到了？”
“啊？没……没有。”
我赶紧摇头，假装镇定地又喝了一口咖啡，尽管杯子里早就空了.
“就是……有点意外。”
他拿起我的杯子，很自然地又给我续了半杯，动作行云流水。
“一个朋友，比较热心。”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但“热心”这个词用在这里，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微妙。
我“哦”了一声，识趣地没再追问。
但心里那点调查的火苗，又被这股子微妙感给吹得晃悠了起来。
他和苏蔓之间绝对没那么简单。
这会不会是一条线索？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被打倒。
那个视频里的我，那么声嘶力竭地让我接近他，一定有她的道理。
就算我现在感觉全无，就算前路困难重重，我也得试试。
努力一：创造见面机会。
我放下咖啡杯，拿出手机，假装看了眼日程表.
“陈先生，关于我们刚才聊的那个线下活动细节，我可能需要多观察一下书店不同时段的人流和环境光线。
接下来几天，我方便时不时过来叨扰一下吗？
可能时间不固定，我尽量挑客人少的时候。”
我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听起来无比专业，且为他着想,怕影响他生意。
陈屿擦着咖啡机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我一下。
那眼神很平静，但我总觉得他似乎能看穿我这点小九九。
我生怕被拒绝。
“可以。”
他点了点头。
“你随时过来都行，我一般都在。”
第一关，过了！我暗自握了握拳。
努力二：疯狂记录，试图寻找“感觉”。
从那天起，我几乎成了“拾光书店”的编外员工。
只要不下雨不下刀，我下班后准时报到。
美其名曰“观察场地，寻找灵感”，实则是为了执行我那“接近观察”计划。
我坐在固定的靠窗位置，面前摊着笔记本和笔，假装写写画画，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偷偷观察陈屿。
观察他如何冲泡咖啡，如何和熟客打招呼。
如何低头看书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如何整理书架时那近乎偏执的认真劲儿……
我像个变态偷窥狂，事无巨细地把所有观察到的细节都写进那个加密日记APP里。
“10月27日，阴。目标：观察陈屿。
今日情感对象：无，备注：安全日。
观察记录：他冲咖啡时习惯先温杯。
喜欢用蓝莓味的墨水。
下午三点十七分，有个小孩撞到书架，他第一时间去看书有没有摔坏，而不是责怪小孩。
他还是很好看，但心跳正常。”
“10月28日，晴。
目标：观察陈屿。
今日情感对象：无，备注：安全日。
观察记录：今天聊了聊木心，他观点很独到。
试图引导话题到他个人经历，失败。
他的手真的很好看。心跳……嗯，好像快了一点点？
不确定，可能是咖啡因作用。”
每天离开书店后，我都会反复阅读这些记录，甚至拿出昨天、前天的记录对比。
试图从那些文字里挖掘出一丝一毫能让我“感觉”到什么的线索。
但没用。
看再多遍，也像是在看一份关于某个有趣物体的观察报告，而不是关于一个让我心动的人。
那种“喜欢”的感觉，就像被锁在了一个透明的保险箱里。
我看得到它就在那里，却摸不到，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这种努力，徒劳得让人想哭。
努力三：笨拙的“套话”与“试探”。
光观察不够，我还得主动出击。
我开始变着法儿地和他聊天，不再局限于方案和书。
试图把话题引向更私人的领域。
“陈先生好像一直守着这家书店，没想过做点别的吗？”
某天我一边帮他给新书贴标签，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他贴标签的手没停，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别的？没什么特别想做的。这里就挺好。”
“哦……那，你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吗？”
我换了个方向，心跳有点加速，感觉问得太直白了。
他这次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探究的意味。
“比如？”
“比如……比如超能力？
或者……某种奇怪的诅咒？”
我硬着头皮往下说，感觉自己像个搞封建迷信的神棍。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是那种很浅很淡，却莫名让人觉得有点伤感的笑。
“相信啊。时间本身，不就是最无法解释又无法抗拒的东西吗？”
他的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我心里，激起一点微澜，但我品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算是……承认了什么？
还是只是文青式的感慨？
努力四：应对“情敌”与自我建设。
那个苏蔓后来又来了几次。
每次见到我，说话夹枪带棒。
什么“林小姐真是敬业啊，天天来”，什么“陈屿你不请个员工吗？
老是麻烦林小姐多不好”。
每次她一来，我就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死皮赖脸的电灯泡。
有好几次我都想抓起包就走，太憋屈了。
但一想到视频里那个我绝望的眼神，我又忍住了。
我不能走。
我走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学会了假装没听懂她的阴阳怪气，要么低头刷手机，要么更专注地“研究”我的方案稿，用工作当盾牌。
有时候被逼急了，我也会假装不经意地回一句。
“不麻烦，和陈先生合作很愉快，而且我也很喜欢书店的氛围。”
说完自己都觉得假，但输人不输阵！
陈屿对苏蔓的态度始终是礼貌而疏离的，这点让我稍微好受一点点。
但他也从未明确拒绝过苏蔓的示好或者替我解过围，这又让我心里七上八下。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看出我的意图了吗？
他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人？
还是他其实对苏蔓也有点意思，只是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得不到答案。
我就这样，在毫无感觉的状态下。
凭着一段视频和一本日记的指令，硬着头皮努力着。
每一天去书店，都像一场战斗，和自己战斗，和遗忘战斗，和苏蔓战斗，也和那个看似温和却难以靠近的陈屿战斗。
我像个在黑暗里摸索前行的人，不知道方向对不对，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只能咬着牙，凭着一点模糊的信念，一步一步往前挪。
努力不一定有回报，但不努力，就一定会被零点准时重置的命运彻底吞噬。
我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