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舅，在那个非好人即坏人的年代，是背着扎扎实实的坏人标签的。爱玩，打架，不务正业，赌博，甚至有段时间染上过毒品。从记事的90年代初起，小舅就是被家里惯坏了的少爷，镇上出了名的化生子，哪哪儿的闯祸都有他，混不吝。
二年级因转学在外婆家住一个学期，跟小舅同一屋檐下，记得我每天放学回家，他都会把我倒提溜起来，一边得意地听我哇哇大叫，一边练手劲。
我从小就怕他，怯生生，他也不太搭理我，在自己的世界里遨游。这位潮公子买了当时最流行的磁带收音机和录像机，我会偷偷在他不在的时候用他的磁带机听歌，记得还原卡带播放位置。他借来录像带看《唐伯虎点秋香》，我在房门口张望，外婆安排我搬个小板凳在房里，他也不招呼我，我只退坐在房门口，跟他一起傻呵呵的笑。
家里从不清净，祸事不断，我见他与人打架眼肿脸肿的样子，嘴里骂骂咧咧要报仇，自己徒手为义，小人溜，对手有刀。跟爷爷外婆吵架是常事，摔门而出，消失几天，突然回家带大堆好吃的。林林总总。这样的环境中，我照常上学放学，跟伙伴们玩耍。渐渐，小舅习惯了我也在饭桌前，在房间里。他注意起我来了：“茜茜就上学去了吗？”“茜茜还在外面玩不回家？”“茜茜类？”
他开始夸我，最懂事最听话，自己做作业，早上轻手轻脚我们还没起来就读书去了。
他用他的方式对我好：一天放学回家，是周末但妈妈不回来脸上挂着不高兴，他问我怎么了，我就委屈哭了，他认定是同学欺负了我，抡起袖子生气急了，一定要我带他去找欺负我的同学。一天晚上，我都睡了，突然小舅叫我起来吃东西，他买了大堆零食，都是平时吃不上的。得意的说，刚在台球桌上捡了100块钱，一个二宝不会打非要跟我赌，哈哈，快吃！带我去吃“渌口镇最好吃的粉”，路上自顾自地对我说：“要是我中了500万，首先给爷爷外婆买栋大房子养老……你结婚舅给你送份大礼。”回家我告诉外婆，外婆心里美滋滋地嗔怪：他就是不脚踏实地，想些七七八八的！
家里人给小舅安排的一切事情，他都不听，爱谁谁。工作，不去。相亲，不去。天天跟狐朋狗友混社会。外婆跟爷爷操碎了心，家里经常为了这个不省心的小舅舅吵，妈妈有时候会护短：随他啦，他是受刺激了，他忘不了初恋。我当时太小，完全不记得他初恋，只是后来知道小舅40岁的时候初恋因为意外去世了，他仍然跑到了当时反对他们在一起的，人家哥哥家骂了一顿好的，说是报应。可能，这是他放下心里那块石头的方式。
有一年我还读高中，过年在吃年夜饭，小舅又跟家人发生口角，我突然烦爆地吼了句：少废话！小舅怔了，随即对着我一顿呵斥，我默不作声，眼泪滴在饭碗里。舅啊，你为什么永远不懂事？也许，小舅没想到心爱的外甥女都对他失望，他不能接受。
其实，全家人从未放弃过对他的期望，在外人都说这家儿子这辈子没辙了，冷眼旁观的时候，爷爷外婆一直为小舅各种事奔走操劳，苦口婆心只为他走上正轨，大舅一直托人给他找合适的工作，妈妈不停物色哪家姑娘合适，能跟小舅成个家，让舅下半辈子有念想，有着落。家里人只愿亲人能正常生活，平安健康而已，且从未放弃过。这些，舅心里也当然清楚。据说，在他被家人数落没着落的时候回应过人家，茜茜会管我的……好吧。
如今，小舅年方48，仍然独身，有一份喜欢的工作，打打小牌爱跟朋友侃大山，他年轻的时候享受着家里人的宠恃，没天没地。现在，他有一台摩托车，自由来往。而我早已接受他现在的样子，这是他习惯的生活方式。
舅，孝顺外婆。除此之外……
愿你永远自由，善良，混不吝。跟你少年时候一样！
今天是你生日，48岁的老炮，生日快乐！
2016/9/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