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
(一)
飞雪浩浩汤汤,浸染了一世的白。从你的眼帘白进你眼里那条弯向远方的路。
我出生在山里的一个小村庄中,偏僻落后。我三岁便没了娘,我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是被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手拉扯长大的。
我爹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大字儿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但他对我要求格外严格,甚至比教科书里都苛刻,于是墙角那个扫帚成了家里常用的把式,我不知道多少次被那东西打的满地求饶,拎起那东西的我爹,成了我童年的噩梦。
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对我来说只是两个冷冰冰的字,带着暴戾,带着严酷与禁锢,深埋在我孱弱且艰涩的童年里。从我家到对面的那座山上,有一条通幽的土路,山上四季常春,山顶有一棵百年老树,树下有一座坟,葬着我娘,葬着我为数不多的倾诉与温情。我每每难过时,就会跑过来躲到我娘旁边,说上一大堆话,心里也舒坦大半。
那条土路啊,委身于微醺的夕阳中,温吞着我年少时候希望的光。
(二)
而我开始恨我爹,是在刚叛逆的时候。那时才十六,还有着懵懂的少女怀春的情结,哪个男生看过来都会羞得赶忙低下头闭紧眼睛,小鹿乱撞,满脸通红。
从我家到县里的高中需要不短的一段路,我总跟邻村的男生一道去,一起走的时候,我总会偷偷看他,他不高但很清瘦,鼻梁高挺,嘴角总是笑意,他身上有着好闻的雨后青草的味道。十六岁那一年,我好像突然找到了快乐,我有我粉色的世界,那儿有糖果有白马王子更有开遍原野的花圃。多令人激动,这世上最让人庆幸的事,在于你喜欢的人恰好喜欢你。当我在书包的夹层里看到那男生写给我的信时,我觉得全世界都在祝我幸福。现在想想,那信写的还真是肉麻。不,我那时候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他在了一起,我们天天在一起,只可惜日子逝去的温暖而迅速,好梦来不及怀缅就被恶魔撕裂闯了进来。
我爹知道我谈恋爱的事了,原因是我直线下跌的分数。
那是我头一次看到爹那么生气,我刚回家的时候,就被他迎面打了一耳光。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打脸,火辣辣的,疼痛化为巨大的愤怒和羞耻。爹揪着我的领子将我摁跪在地上,随手抄起一边的扫帚便往我身上随便招呼,棍棍带着风声得使我身上鼓起一道道肿痕,他大声骂我不争气,我疼得在地上哭着跑,实在躲不过了,死死地瞪大眼睛盯着那个毫不留情责打我的男人。咻的一下,扫帚应声而裂,他好像打累了,停手了,便扔下那两截扫帚出了门,背影决绝,留下我一片荒芜的恨意。
我听说我爹去隔壁村把我那男朋友揍了,后来我便转了学,男生也再没联系过我。那天晚上,我踩着沙石,溅起月光,土路上是我发泄似拼命奔跑的脚印,落满了我委屈到大哭的泪水。
我恨我爹,从那个耳光、那顿毒打开始,从他冷漠的撕碎了我那个好梦的时候起,我开始恨这个无情暴躁的男人,恨了他一辈子。
(三)
我起早贪黑,努力学习,我想飞出这座村庄,逃离这个男人的视线与掌控,我想要自由。
我终于成为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收到通知书的那个中午,我不顾男人喜极而泣的泪水,我跑到那条土路上,走到山头,不知是哭是笑,只喃喃着说“我要离开了,离开了。”
离开的那晚,天下大雪,男人在我身后给我背着几大包行李,他在车站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行李放下,一根一根抽着烟,然后给了我一沓钱让我好好学习。良久,良久,车来了,我上了车,他说“好好的”。车开走时,一路绝尘,路的前方是飞雪与黎明,路的身后是一个远看渺小的甚至有些孱弱的男人,在寒冷中静默,在路的前端孤独。那时候,我们背靠背,渐行渐远,以那条路为界限,好似分隔了整片世界。
(四)
大学四年,我披星戴月,与功课相伴,不理会杂乱的记忆,也从不想念那个远方的小村庄,亦或是那个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