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月亮,总有一个阴暗面,从来不让人看见。”马克.吐温如是说。有的时候人们也许看到了月亮想要被隐藏的部分,被模糊的月亮是让人们真切地看到了,可是看月亮的人选择闭上了眼。
(一)
一周前,南湖打捞上来一个十几岁溺亡的孩子。
“你信么,孩子真是自己投的湖?”
“那谁知道呢,听说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得发涨了。但是仍旧能看出来生前可能是挨过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孩子的脸上还有一道疤,那么老长一道。”说话人用手比了一下大概的长度。
“天呐,吓死个人。也真是苦了这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哎,这父母得多心疼啊……”
“好像是夏家那个小的孩子,父母不是早就不在了么……”一个人凑到另一个人的耳边小声地说,像是个怕被人听去的秘密一样。
阿婆阿婶坐在便利店前的树荫下,俩个人喝着茶水,摇着扇子,就这样唠着不咸不淡的嗑。一个脸上满是胡茬的男人从阿婆阿婶的面前经过,手里拿着的便利袋里装着四五瓶啤酒。男人双眼似乎是发木,但细看眼神里透着一股寒气。蓬松的头发像是很久没有打理,年轻的背影却是一副像大叔一样的邋遢样子。炎热的夏天里他就像一块冰,一块死气沉沉不言不语的冰,酷暑像是和他没有丝毫关系的样子。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像是一块再热的天气也融化不了的冰。
男子走到街的尽头,转了一个弯,七拐八拐的饶了好几个小胡同,到了一个破旧的小楼前。男子踩着一个生满锈的破旧楼梯,每踩一步似乎都会坠落似的吱拗吱拗响着,走上了二楼的屋子。二楼的屋子门没锁。门不锁,除了男人也没人会来。几年前这里说是要拆迁,附近的人几乎都搬走了,没搬的人家也多半都不在这住了,只留了一些带不走的家具放在破旧的屋里。但是几年都过去了,屋子还是没拆。不知道哪一环出了问题,有人说开发商破产了,有人说这块地皮风水不好,总之这一带的老旧房屋没有拆掉,人影荒凉。
男子推门而入,屋子里充满了霉味和酒气,客厅的窗帘是拉上的。说是窗帘,其实也就是一块深色的厚布遮挡着窗子罢了,遮不住的地方跑进来几束光,无数的尘埃在光里旋转,跳跃。地面上空空的啤酒罐东倒西歪,啤酒罐里散发着泡过酒的烟头的怪味。小小的飞虫能有好几十只围着垃圾嗡嗡的飞,角落里安静地躺着好久之前就烂了的水果。
屋子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转过客厅是一间二十来平的卧房,屋里有一张床,一个大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衣柜上满满的灰尘,很久没有人打理的样子。除了几件破木家具,剩下的就是满屋的狼藉了,桌子上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餐盒垃圾,混合着几本打开着的皱皱巴巴的书,书的封面像是被什么水渍打湿过。床上椅子上堆着衣物,乱七八糟地放着,像是被遗忘了好久的角落,可确确实实有人在此住着。
男人看了一眼满是狼藉的桌子,一叠单薄的纸掩埋在垃圾里一动不动。男人苦笑了一下,把堆在椅子上的不知道什么在这的衣服抱了起来扔到了床的一边,然后转身坐在了椅子上,顺手拿出刚买来的啤酒,因为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不久的缘故,啤酒罐的外侧还呼啦啦地冒着汗。男人拉开了啤酒罐上的环,仰起头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口。卧室的窗子涌进一阵风,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风慢慢的也褪去了余温,偷偷溜进屋子的风吹得桌子上的那张纸微微翕动了一下。
男人一口口的喝酒,喝着喝着一行清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流下来。傍晚的时候一抹快要下山的阳光大模大样地进了屋子,照在男人的脸上。仔细看起来,男人还很年轻,有几分帅气,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弄得这样的邋遢,颓废得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手里的啤酒罐一个个变空,黑色t恤露出的手臂上血管微微凸起,一条长长的疤蜿蜒在手臂上,像是一条霸道的回忆。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连同扯着一整天的酷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夜晚来临,挡不住的灯红酒绿在屋子外几公里的世界里上演。然而这里是寂静的,静的可以听到世界的夜晚有多么的喧哗,静得男人慢慢陷进回忆……
“夏达?”
“恩?”
“你觉得我丑么?”
“谁说你什么了?”叫做夏达的男人就是出租屋里的那个男人。原本是坐在沙滩上,突然他就站了起来,看着身边的男孩,眼里好像窜起勒一股怒火。
“没有,学校里挺好的,我以为是因为我丑所以才没有朋友的。”男孩说完轻轻的笑了笑,“没关系,我还有夏达啊。”海风拂过男孩脸上的一条疤,一条像是根虫的伤痕,在男孩的脸上扭曲。
“嗯,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总有一天哥哥会成为最好的医生,帮你做手术的。小川,别怕……”
海浪轻轻的推上沙滩,拍着沙滩上的细沙,抚平沙滩的皱纹之后恋恋不舍地退入海里。几只小螃蟹霸道地从细沙上穿过,毁坏了沙滩原有的平整。夏达抓起偶然走到身边的小螃蟹,然后像是在扔一块石头一样,将其狠狠地丢到了海里。小螃蟹落入海里哗啦啦地划着爪子,去向别处了。
夏达是小川的哥哥,亲哥哥。夏达脑海里浮现出往昔的画面时,已经喝得满是醉意了,眼泪也不知流了几回。
小川直呼夏达的名字,是从前的习惯。夏川和小达是亲兄弟,相差十几岁,夏达不愿意带小川玩,小川总是哭着找哥哥跟着他。每次夏达都是偷偷的一溜烟的就跑掉,丢下小川去和朋友们疯。后来小川上了学,有了自己的伙伴,也就不跟着夏达了。小川一直哥哥,哥哥的喊夏达,夏达也不理小川,后来有一天小川就直接叫夏达的名字了。夏达反抗了很久,但是无效告终。就随小川去了。
夏达坐在屋子里喝的晕晕乎乎的,渐渐就睡了过去。夜里的风温柔,月色也是,几公里外的繁华都市是感受不到这温柔的。世界繁华的灯火,嘈杂的人声,早已将月色掩埋,将风声吞噬。同样的,热闹的繁华感受不到这里的漆黑,一种神秘而不安的漆黑。
黑暗中,屋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同样漆黑的影子走进来。酒精已经麻痹了夏达的神经,他已经发觉不了那是梦还是现实。夏达向隐约看见的影子伸了伸手,黑影突然就拿着一根木棍砸向夏达,嗡的一声,夏达从一个浑浑噩噩的梦里坠入黑暗。一片红色的黑暗。
天色黑得彻底,黑得不见五指。一块一块的乌云挡住了温柔的月亮,到了后半夜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夏达没有感觉到,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雷电中可以隐约地看到夏达头上流着血。黑影匆匆忙忙地翻着狼藉,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