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凉面

天气越来越热了，面馆屋顶上的吊扇疯狂的旋转着，把热风吹向下方。人们满头大汗的吃着面条或者丸子，然后端起碗来把汤水唏哩秃鲁的喝个精光，满意的用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汗水，粗鲁的打着饱嗝，把几张皱皱巴巴的票子扔给老板，然后拿着自己简陋的行李向外走去，带着满腹的食物去面对未知的前程；或者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老板夹着一根香烟坐在店门口看着这些人，他不知道这些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会在某个午夜一身狼狈的走进面馆，要一碗最便宜的清汤面，也许会在某个白天趾高气昂的走进面馆，大声的喊着“一碗肉丝面，多放肉！”，也许……有的人再不会回来，或是变成了一抔骨灰，局促在一个盒子里，被另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抱着走进面馆。

人呐。

一个衣着寒酸的老人走到了面馆前，破旧的衣服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灰白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树皮一样的额头上，左手抓着一根木棒当作拐杖，右手像一只鸡爪一样蜷缩在胸前，背后背着一卷与其说是铺盖不如说是烂棉花的东西。

“吃面啊？”老板把烟头扔在地上问。

老头点了点头，几颗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滴到地上，随即被晒透了的石板蒸发。

“进来吧，”老板转身向后厨走去，“自己找地方坐吧。”

凉面。

下好的面条从锅里捞出来，接着放进刚打出的凉水里冰一会儿，然后换水再冰一次，在上面放些切好的腌胡萝卜丝、黄瓜丝、碎碎的炒鸡蛋、蒜泥，然后再淋一勺芝麻酱。酷暑炎夏里让人吃了从心里舒爽。

老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吃完了面条，轻轻的打了个饱嗝，一股凉气从食道的深处溢出，看起来整个人似乎精神了不少。

“多少钱？”老人问。

“算了。”老板挥了挥手。

“我不是要饭的。”

老板愣了下，看着老人有些光秃的头顶，“一块钱吧。”

“别骗我，”老人有些疲惫地说，“外面这样一碗面条至少五块钱。我不是要饭的。”

“是啊，”老板收回目光，挠了挠后脑勺，看着屋顶摇头晃脑的吊扇说，“可我也不是外面那些卖面的啊，在我这里，这一碗，就是一块钱。”

老人叹了口气，扣扣索索的从衣服深处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放在桌子上用左手尽量把它们抚平，然后递给老板：“那就两块钱吧。”说完转身走出了面馆。

老板把钱放进衣兜，走到门口看着老人离去。

烈日下空气似乎有些模糊，老板突然想，似乎该花钱买个空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