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来不及疼我/黎斌(首页文)

有亲姐姐,应该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在我的脑海里依稀还残留了一些姐姐的印象,瘦,小,可以用瘦骨嶙峋,小巧玲珑来形容。可以说是瘦得伤心,小得可爱。

其实我也瘦,小,并且比姐姐加了一条,黑。

姐姐这个称呼,我一直感觉特别亲切。虽然姐姐,在我近五十年的岁月里,早已没有陪伴,但每次有人说起姐姐这个字眼,我还是倍感熟悉

姐姐,以前听母亲提起过。母亲在妹妹吃饭挑食,我调皮捣蛋,弟弟爱哭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们都不如姐姐,乖巧懂事听话。

姐姐应该是乖巧懂事听话的,我看见过,瘦小的姐姐直直的躺在一块门板上,忍凭父亲 母亲怎么样嚎啕大哭,甚至母亲还一度昏厥,爷爷,奶奶,捶胸顿足,即使奶奶的哭词悲哀悠扬,叔叔暗自垂泪,还有我因为害怕的小声抽泣,姐姐不动,不笑,不说话……姐姐瘦瘦的手,好像有些微微弯曲,姐姐姣美的面容有些苍白,姐姐的头发很长,随着疾疾的风有些飘逸,姐姐一直话都少,那天晚上,我硬是没有再听到她说一句话。

姐姐有病。母亲搂着又瘦又小的妹妹,有些害怕的告诉父亲,不会又和梦儿一样?看得出来,母亲是在担心体弱的妹妹,和姐姐一样有病。姐姐的病,其实我知道,虽然我感觉自己很小,可姐姐也就大我一岁多,个子还没有我高,体重还没有我重,打个箍箍架,也是我赢得多。姐姐的病,是脑膜炎,当时父母并不知道,只是在乡卫生院,那个姓季的医生,挂个听诊器的赤脚医生,有些束手无策,用求助的目光看着焦急的父母,征询似的告诉父母时,父母才知道,不过那时候,姐姐好像都睡着了,没有吵,没有闹 ,也没有那天晚上因为面颊滚烫,嘴皮枯裂而小声的呻吟。

姐姐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听话。即使季医生徒劳的给她打了针,开了药,甚至还说了一大推埋怨父母,没有早点送过来的话,姐姐还是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礼貌的叫季医生伯伯。季医生不清楚,姐姐发烧、咳嗽,抽筋,嗜睡,到去医院也就几个小时,是父亲,母亲和小叔,三个人轮流抱着姐姐,走了几十里山路,才在天亮医院上班的时候赶来的。

姐姐是挨黑的时候,回来的,那天天黑得比平时要早,太阳老早就慢慢的从山边边躲起来了,也没有星星,风吹得有些毛骨悚然,一个大屋场的几只狗,不停的对着移动过来的火把狂吠,远道而来的姨奶奶还说,看见我家的那只大黄狗,在姐姐回来的那个路上如人般呜咽,隔壁邻居的阳爷爷还看见我家门前的,大拐枣树上,白天都有几只黑乌鸦一直在叫。

姐姐让高大的叔叔抱着,父亲,母亲让一些好心的邻居扶着走的,她们好像没有哭,当姐姐让爷爷接过手,放在早就准备好,放在屋场那块平地的,一块木门板上的时候 ,哭声开始如奏乐般响起来,父亲母亲嚎啕大哭,干嚎的声音有些瘆人,爷爷奶奶哭声悠扬,特别是奶奶哭的时候还有哭词,什么“你这个化生子,命那么这么苦?才去了几个小时,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之类,叔叔暗自垂泪,我也只是因为感到害怕,而在小声抽泣,乡里乡亲的劝的劝 ,哭的哭,一片躁动,在大伯大婶的吩咐下,几块旧木板钉成的一口箱子很快做好,姐姐一些平常穿的旧衣服也都全部找了出来,垫在木箱里,大伯抱着乖巧懂事听话,好像睡得很沉的姐姐,其他人分别拉住呼天抢地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放进那个手工制作有些毛糙的箱子里,一个隔壁的爷爷,操起早已准备妥当的铁钉,在木箱边沿钉上,用一把锤子加固,几个男人扛着那个装有姐姐的木箱子,几个火把开路,急急忙忙的朝着漆黑一片的夜色中走去……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反正没有看见父亲,母亲,只有爷爷奶奶还如平常一样,忙忙碌碌,爷爷挑了一满缸水,昨天晚上人太多,水都不够喝,缸已经见底了,奶奶在准备全家老小的早饭,当然也包括早已分家另外开火的我们,叔叔也没有看见,生产队寄养在我们家的牛也没有看见。

我喊姐姐,她第一次没有回答我,也没有看见她如平常一样,扫每间屋子的地 ,可能是因为屋子有些暗,姐姐又瘦小,我没有发现她,也看不清她的样子。早饭的时候,我偷偷发现,出集体工回来的父母,眼睛都有些肿,特别是母亲,眼角还留有泪痕。一大家子人,都只是默默的吃着早饭,姐姐平时吃饭的地方,只有一碗盛得满满的饭,上面横放了一双筷子。

我那乖巧懂事听话的姐姐,却不知去了哪里?

过了几年,有一次,我随叔叔去后山捡柴,准备过冬用来烤火,路过一条羊肠小道的时候,叔叔用手指着路边一个微微凸起来的小土堆,说是姐姐就在里面。我怀疑的看着叔叔,应该是他记错了,我明明看见姐姐睡在一个用几块木板钉好的箱子里,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土堆下面?上面只有一些狗尾巴草,周围也只有几根没有长大的小树苗,也没有看见又瘦又小的姐姐,更不说那口装着姐姐的木箱子了。

我半信半疑跟着叔叔往回走,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看见又瘦又小的姐姐,真的站在土堆边,对着我笑,几年不见,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一阵风吹来,姐姐的笑开始有些瘆人,我感到害怕。丢下手中的柴火,一路往家里狂奔,任凭叔叔在后面不解的喊叫。

从此以后,那条小路我再也没有去过,也不知道,那土堆边,姐姐是否还在那里笑,有些瘆人的笑。

一晃,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在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已经习惯只有弟弟妹妹的日子,姐姐也如她的名字一样,梦儿,在梦里只是偶尔出现。

对姐姐的病,其实我知道得也不是太多,只是长大以后,才知道细菌性脑膜炎,不及时治疗,短时间内是可以致命的。

姐姐就是这样的病,让她来不及长大,来不及疼我,来不及和我们兄弟姊妹给父母养老送终,就去了一个遥远遥远的地方,在那里等着我……

但愿哪一天我去了她那里,她已经长大,还能认出我来,不再又瘦又小,已经亭亭玉立,已经如花似玉,已经和后来的母亲相认,已经开始疼人,不再笑得瘆人,能拉住我的手,俯在我耳边,悄悄告诉我,其实,她也很想我,我能感觉到姐姐吐气如兰,通体芬芳,姐姐长大了……

我那来不及疼我的姐姐真的长大了。只是有些遗憾的就是,我却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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