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安生出生的时候,道士说需要与盛夏出生的孩子结亲,方可平安一生。他们说这是冬雪之子与盛夏之女的命中注定,可既然是命中注定,为何是这般结局?
one.
“等等我呀!大猪头!”秦雪菲跌坐在厚厚的雪中,气急败坏的抓起一把雪扔向呼呼的北风中。
“怎么这么笨,果然我不能走在你前面。”男生闻声转头,看到陷在雪中鼻头红红撅着嘴的女孩,修长的腿三步迈作两步折返回她的面前,弯腰伸手,轻轻一扽,拉起女孩。
秦雪菲望着裹在厚厚的棉服帽子中的脸,心脏揪得一紧。
十四年前,这张脸的主人还被全镇嘲笑是个见风倒的弱鸡,现在却出落得如此惊心动魄。白净的皮肤清冽得比雪还透明,让黑色得眼眸显得更加浓墨重彩,紧紧抿着的薄唇好像正在心里偷偷下着什么决心。
“喂喂,冻傻了吗?”男生面对这个抬着小脸直勾勾的眼神,发出一声轻笑。
秦雪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慌张得不知所措。
“真的讨厌!这么大雪为什么要出来!”被厚实的棉衣裹成球的秦雪菲艰难的跨着大步向前走,加快步伐掩饰情绪。
“因为我们太久没见面了啊。”男生很快就轻松赶上。
“……”秦雪菲感到血液往冲脸上冲,“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雪啊。”
“是啊,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清川下这么大雪。”男生不在意秦雪菲笨拙的转移话题,反而停下脚步和她一起望向没有尽头的白茫茫一片。
雪越下越大,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雪,像卷起沙漠的沙。漫天飘舞的白色让视线越来越艰难。
突然,秦雪菲感到要被风雪吹到,想要抓住身边的人,却扑了个空。身旁什么也没有。
“安生!——弥安生!!”秦雪菲大声呼喊着,四周除了白茫茫一片天地什么也没有,而自己眼
看要被越积越厚的雪掩埋。
“别丢下我!!”秦雪菲惊坐起来,怔了片刻,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低头自嘲般的轻笑,弥安生啊弥安生,在梦里也不让我安生。
two.
故事还要从二十四年前讲起。
弥安生出生在清川的十二月。在这座静僻的北方小镇,大人们都说如果在冬天出生,孩子会性薄凉体虚弱。
弥安生就是个标准的病娃娃。从出生就开始喝药,以至于家里人专程请了个道士来算,说他若能与镇子上明年夏天出生的女孩结亲,方可逆改这病怏怏的命盘。
小城镇的人多少认迷信,特别是弥家年龄最古的弥外婆,急忙让人去镇上打听,哪家媳妇的预产期在明年盛夏,亲自宰了一只鸡煲了汤、带着弥家祖传的手镯便上门去提亲。
大年一过新年伊始,清川的空气就越发湿润,阳光越发炽热。弥安生的身体真的渐渐好转。慢慢的,他开始像普通孩子一样大哭大笑,弥家人举家欢腾。
而这个“拯救”了弥家公子的人就是秦雪菲的母亲,为了报答早年灾害艰难时,弥家婆婆的帮助,秦母连礼金都坚决没要,便应下了亲事。
秦雪菲和弥安生就这样一起长大。
那时候,镇上的幼儿园还不规范,大人们忙于手头的活儿,对孩子也是放养着不太在意。
秦雪菲经常叫上弥安生,和镇上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去爬树捉虫、踢皮球、捏泥人。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顽皮,偶尔大家会闹出出格的事,甚至去地里偷玉米烤着吃,一旦被农民逮住,免不了是一顿打。
而弥安生从来不参与这些打闹。
大家捉虫,他就抬着脸帮忙寻找;大家爬树,他就在树下拿着木枝画画;大家偷玉米,他只是站在田梗上放哨。
秦雪菲一开始是瞧不起他的,一点没有男子汉的样子。虽然弥安生身体羸弱是全镇子都知晓的事,小孩子们也都不敢勉强他。
但久而久之,秦雪菲连话都懒得同他说,还会故意把捉来的虫、烤香的玉米拿到他面前显摆。
弥安生总是满眼笑意的看着她,一脸与世无争。
“你不想吃吗?”秦雪菲逗弄他。
他摇摇头,把大家打闹过后的一地狼藉规整在一起。
秦雪菲更加生气。就是这副样子,爱答不理,冷清清的,好像自己在他面前是个傻瓜。
“弥安生你是个大猪头!“还是小孩子的秦雪菲越想越气,终于涨红了脸,喊出她所能想到的最厉害的骂人的话。
正在玩闹的小孩子们被这声音吸引,纷纷朝两人这里看过来,弥安生有些不知所措,轻轻喊着对方的名字,像在安抚她一般:“雪菲…”
秦雪菲凶巴巴的瞪着他:“干吗!!”
“菲菲,别哭了。”弥安生突然走近,指尖小心翼翼的轻柔拂过女孩的脸颊。
那一刻,秦雪菲蓦然想起,弥安生唯一会参与的游戏就是捉迷藏。
说来也怪,无论秦雪菲躲在哪里,弥安生总能第一个找到她。无数次,弥安生轻轻的拨开麦穗,出现在秦雪菲躲藏的田地丛中,轻柔的呼唤:“菲菲。”
讨厌的弥安生,我哪里哭了。秦雪菲边抹眼泪边恨恨地想。
three.
因为镇上缓慢的生活节奏,一般人家都是等小孩子六七岁才送去上学。
因为弥安生的家离学校远,秦雪菲的妈妈就经常把将女儿送到家的弥安生留下吃饭。
虽然两人不在一个班,弥安生偶尔还是会来秦雪菲班上找她,并带来弥外婆嘱咐他带的东西,有吃有喝,甚至有亲手做的饰品。
秦雪菲和弥安生的娃娃亲是周遭人都知道的,因为年纪尚小,大家总是不知所以的取笑两人。秦雪菲总是气急眼要摆开吵架的阵势,而弥安生却永远一副淡然的样子,浅浅的笑一下,礼貌又疏远。
是的,秦雪菲最讨厌的就是他那副样子。
因此,秦雪菲在学校里见到弥安生总是绕道走。她开始讨厌任何将她与弥安生相提并论的人。
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里,弥安生已经开始展露出男生中少有的清秀,而往后的很多年依旧如此。
那几年时光飞快,秦雪菲总盼着快点长大。
清川镇的街道,麦田,山川,早已印在心底。在又一年的初雪时刻,秦雪菲和弥安生在放学的路上相遇。秦雪菲不知怎么的,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他。
美丽的雪景让秦雪菲有些失神,莫名鼓起勇气对身旁的弥安生说:”弥安生,你看这雪好大啊。”
弥安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秦雪菲入迷的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有些困惑有些迷茫:“你说,中国的别处也都会下这么大的雪吗?"
弥安生终于笑起来,那是一种真实而放松的笑容,他说:“不知道,以后长大了你亲眼去看看吧。”
多年后,秦雪菲回想起他的话,恍然明了,原来一开始,弥安生就没打算要和她一起走。
four.
小升初那年,秦雪菲的母亲征得弥婆婆的同意,让弥安生在自己家寄宿,以便省下来回奔波的时间,好好学习。弥婆婆感谢秦母的挂心,弥安生就这样搬到了秦雪菲的隔壁屋。
那原来是间杂物室,秦母要求女儿独自整理好房间,搭上了木板床,将被褥一并铺好。
弥安生过夜的第一天,秦雪菲在厨房打下手,专门为他做了一碗清汤肉丝面。
野生野长的清川镇孩子们往往也都独立的早,能干活。秦雪菲永远都忘不了坐在弥安生对面,望着他一口口吃掉那碗汤面时紧张的心情。
以至于多年后,再想起那碗清汤面,也只能空叹命运。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个孩子的关系却没有因此变好。
秦雪菲总会想方设法错开和弥安生一起出门和放学的时间,就连她的同桌也好奇发问,雪菲,你是在害羞吗?
才不是!秦雪菲大声辩解,我就是单纯的讨厌他!仅此而已!
十二岁那年,弥安生和秦雪菲顺利升入镇上唯一的初中。
但与此同时,许多两人昔日的同学伙伴都陆陆续续辍学,外出打工了。那是秦雪菲第一次意识到,人并不能一辈子嘻嘻哈哈没有烦恼的玩下去。
弥安生呢,好像心思更加简单,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未来。
秦雪菲从不肯承认,在内心深处,也许她是对现状感到满足的,也许,就如那些打趣的大人所说,等她长大,嫁给弥安生,两个人生个孩子,平安喜乐的在清川镇度过余生也蛮好。
five.
结业考结束后弥安生就回家了。
秦雪菲依然独自整理好房间,收拾完毕的那一刻,秦雪菲呆呆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回想这一年两人经常照面的求学生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当时的秦雪菲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难受。一种不能言说的情愫攥住了她的心脏,试图将她拉入懵懵懂懂的迷茫之中。
上初中后,秦雪菲发现那些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都开始偷偷发生变化。
女生们开始注重发型和穿着,悄悄涂起润唇膏;而男生们总是用电视剧里男主角的语气说话,故意在课堂上和老师唱反调。
秦雪菲也感受到身体不安的发育,不再穿过去的童装了。相较而言,弥安生倒是没怎么变。
他依然高高瘦瘦,不爱说话,可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异性的关注。
果然,秦雪菲和弥安生的关系很快在学校里传开。
不过因为两人平时没什么往来,倒也不至于掀起八卦浪潮。也因为上初中后,秦雪菲感到自己成熟了些,不再躲着弥安生了,只不过碰到面两人也只是点头微笑,并不会停留攀谈。
初二下半学期,事情有了一些变化。
秦雪菲班上一个叫李硕的男生看上了她,但是那个年纪的表达方式太过幼稚。
李硕会叫上几个关系好的男同学一起在校门口堵她,并嬉闹着跟在后面送她回家。秦雪菲不是个胆小柔弱的主,看着这些男生假鬼假怪的吸引她注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直到有一天放学,李硕被身边的同伴推到秦雪菲的面前,他显得有些局促,终于还是挠着头结结巴巴说出:“那个…菲菲…你做我的女人吧!”
“扑哧——”秦雪菲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围观的同学们都愣住了,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回答。
“抱歉,”秦雪菲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急忙找补,眼前的男生面色尴尬,秦雪菲定定的看着对方的眼睛,清晰而缓慢的说道,“李硕同学,我不能答应你,抱歉了。”
“不会是因为弥安生吧?”旁边一个男生自以为幽默的接话。
“是啊,是的。”秦雪菲坦诚的笑着,一边背起书包,“你们不是知道的嘛,我和他。”
“不会是娃娃亲吧?!这也太离谱了!”被拒绝的李硕回过神来,愤愤不平“这根本就没有意义啊!那只是爸妈说得你俩也没在一起啊!“
秦雪菲回头看了他一眼,男生的校服里穿着印有骷髅头图案的T恤,他的那几个推波助澜的同伴也差不多这样的穿着,显得不伦不类。
“你们根本不了解。”秦雪菲推开围观的人,刚走出教室,正巧看见也在走廊上站着的弥安生。
six.
干净的白色衬衫和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外套,一头简单的黑色短发,风一吹就飞起来。
“今天送我回家,一起吃晚饭。”“好。”等弥安生将自行车推过来,秦雪菲想都没想就装作很自然的坐上后座。
这是只属于我的位置。
那时候秦雪菲的心底已经不自觉地定义,她和弥安生,都只属于彼此。
弥安生骑得并不快,微风轻拍在脸上,秦雪菲感到阵阵愉悦。
弥安生的校服放在车筐里,白衬衫渗出了点点汗水,秦雪菲意识到自己很想贴过去,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始终没有靠近他的背。
“菲菲。”弥安生忽然叫她。
“嗯?”
“如果,我对你造成了困扰,”他停顿了很久,“小时候大人说的那些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什么意思?”秦雪菲望着他的后背,低声道,“停车。”
“菲菲?”
“我说停车!”
他的自行车还没停稳,秦雪菲就一股猛劲跳了下去,弥安生一手扶着车头,面对着秦雪菲一脸无措。
“弥安生,”秦雪菲恨恨的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思想他的情感, “什么叫不必放在心上……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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