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药香,打湿了墨尘肩头的青布药箱。他蹲在破庙角落,正给个断了腿的乞丐敷药,忽然听见檐外传来金铁交鸣 —— 三个黑衣人像拖死狗似的,把个穿官服的人扔在泥地里。
“姓秦的,把《神农秘经》交出来,留你全尸。” 为首的刀疤脸踩着官靴,靴底沾着的血珠滴在青苔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那官差呕出一口血,染脏了胸前的孔雀补子:“你们这群……‘鬼医门’的杂碎,可知私劫朝廷命官是死罪?”
墨尘往乞丐伤口上撒药的手顿了顿。他药箱里的银针突然轻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这《神农秘经》的名头,他师父临终前曾提过 —— 据说藏着起死回生的秘法,更能炼制让人功力大增的 “九转还魂丹”,只是那丹方早已失传。
刀疤脸狞笑着拔刀:“朝廷?等我们门主炼成还魂丹,连皇帝都得跪下来求药!” 刀锋劈落的刹那,破庙的横梁突然 “咔嚓” 断裂,带着满梁的灰尘砸向三人。
墨尘已抱着官差滚到神像后,指尖不知何时夹着三根银针。他看着官差怀里露出的半块玉佩,瞳孔骤然收缩 —— 那玉上雕刻的蛇衔灵芝纹,正是百草谷的信物。
“多谢…… 壮士相救。” 官差咳出的血沫溅在墨尘手背,“在下秦岳,奉太医院院判之命,护送秘经前往京城。” 他突然抓住墨尘手腕,“你这药箱…… 是百草谷的‘活死人’箱?”
墨尘还没答话,庙外突然飘来阵异香。刀疤脸带着人撞破后墙,口鼻间都蒙着黑布:“早闻百草谷的‘回春手’能活人肉白骨,今日倒要见识见识。” 他挥刀砍来,刀刃上泛着诡异的青芒。
墨尘猛地掀开药箱,十二根银针如流星般射出,精准钉在刀疤脸的十二处大穴。但那人竟像没事人似的,刀锋直逼墨尘面门:“忘了告诉你,我们门主早已给弟兄们换了铁骨!”
“是‘换血蛊’。” 秦岳挣扎着掏出个瓷瓶,“砸向他们的面门!” 墨尘接住瓷瓶掷出,碎裂的瓷片混着黄色粉末炸开,刀疤脸顿时捂着脸惨叫 —— 那些粉末遇血竟化作无数小虫子,正往他们皮肤里钻。
破庙外突然响起马蹄声。墨尘瞥见秦岳往神像后塞了个油布包,随即那人便断了气,嘴角还噙着丝诡异的笑。他刚要去取那油布包,却见个穿月白裙的女子站在庙门口,手里把玩着颗鸽卵大的珍珠。
“墨公子倒是好手段。” 女子轻笑时,鬓边的珍珠步摇叮咚作响,“小女子凌霜,特来向秦大人取样东西。” 她裙摆轻扫过门槛,那些刚爬出来的蛊虫竟纷纷化作黑水。
墨尘握紧药箱里的金针:“姑娘也是鬼医门的人?”
“算是吧。” 凌霜突然甩出条银丝,卷向神像后的油布包,“也不全是。” 墨尘早有防备,手腕翻转,三根银针缠住银丝。两人暗中较劲,银丝与银针碰撞的脆响里,竟藏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百草谷的‘灵蛇针’?” 凌霜猛地收势,步摇上的珍珠突然迸出寒光,“你是谷主的关门弟子?”
雨不知何时停了。墨尘望着天边的彩虹,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 —— 二十年前,百草谷与鬼医门本是同宗,只因对《神农秘经》的理解不同才分道扬镳。谷主主张用医术救人,而鬼医门主却痴迷炼药害人,最终反目成仇。
“那油布包,你不能拿。” 墨尘的指尖抚过药箱上的蛇纹,“里面根本不是秘经。”
凌霜突然笑了,笑得肩头都在颤:“我当然知道。真正的秘经,在你师父坟里埋着呢。” 她凑近两步,发间的异香让墨尘头晕目眩,“你以为秦岳为什么要死?他不过是引你回谷的饵。”
墨尘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终于明白,刚才秦岳塞给他的不是求救,而是暗示 —— 那半块玉佩的蛇眼处,刻着个极小的 “坟” 字。
三日后,百草谷。
墨尘跪在师父坟前,墓碑上的 “谷主凌越之墓” 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他刚挖开坟头,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 凌霜抱着个紫檀木盒,站在夕阳里,月白裙被染成了金红色。
“你果然来了。” 凌霜打开木盒,里面铺着层黑丝绒,放着半块与秦岳相同的玉佩,“我爹临终前说,只有百草谷的传人能解开秘经的机关。” 她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蛇衔灵芝的图案正好组成个完整的圆。
坟底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墨尘看着缓缓升起的石台,上面放着本泛黄的绢册,封面上的 “神农秘经” 四个字竟是用金线绣成的。他刚要去拿,凌霜突然按住他的手:“你可知这书里藏着什么?”
“自然是救人的医术。”
“错了。” 凌霜的声音陡然变冷,“是能让死人变成傀儡的‘借命术’。当年我爹发现这个秘密,想毁掉秘经,却被你师父毒杀在这坟里!” 她猛地掀开裙摆,露出小腿上蜿蜒的疤痕,“这是你师父的‘七步倒’留下的,若不是我娘用禁术救我,早已成了枯骨!”
墨尘如遭雷击。他想起师父晚年总是对着空药炉发呆,想起那些深夜里传来的叹息。难道师父真的为了独占秘经,害死了挚友?
石台突然剧烈震动。墨尘看见绢册里掉出张字条,上面是师父的字迹:“鬼医门主练借命术走火入魔,为救天下苍生,凌越兄以身殉道。秘经已毁,此乃假册,唯盼后人莫再执念。”
“不可能!” 凌霜撕毁字条,指尖突然弹出三根毒针,“我娘说你师父最擅长骗人!” 墨尘侧身躲过,毒针却射中了石台 —— 那假册遇毒竟化作灰烬,露出里面藏着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 “太医院” 三个字。
“这是……” 墨尘突然明白,师父和凌越根本没反目。他们故意放出秘经的消息,就是为了引出那些觊觎禁术的人,而秦岳,恐怕是太医院安插在江湖的眼线。
山脚下突然传来号角声。凌霜望着远处亮起的火把,脸色变得惨白:“是鬼医门的‘血幡令’,他们来了!” 她突然抓住墨尘的手,“我娘说,只有百草谷的‘回春手’能解借命术的反噬,求你…… 救救那些被变成傀儡的人。”
墨尘看着她眼底的泪光,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医者的刀,既能救人,亦能诛恶。” 他将青铜令牌塞进怀里,握住药箱里的金针:“跟我来。”
两人刚冲出墓园,就见黑压压的人群站在谷口,为首的老者戴着张青铜面具,手里拄着根蛇头拐杖:“凌丫头,把秘经交出来,老夫便饶你不死。”
“是你?” 凌霜的声音发颤,“我娘说你早就死了!”
老者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竟是颗玻璃珠:“若不假死,怎能让你爹放松警惕?” 他突然指向墨尘,“这就是百草谷的余孽?正好,用你的心头血来炼最后一炉还魂丹!”
墨尘突然大笑:“老怪物,你可知借命术的最后一步是什么?” 他甩出十二根银针,在空中组成个奇特的阵型,“是要用至亲的血来献祭!你杀了凌越兄,早就没资格练这禁术了!”
老者脸色骤变。那些被他炼成傀儡的人突然开始抽搐,皮肤下仿佛有虫子在蠕动。墨尘趁机掷出青铜令牌,令牌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火星 —— 那是太医院的信号,意味着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你……” 老者刚要催动蛊虫,就见凌霜将匕首刺进他的心口。玻璃眼珠滚落的瞬间,老者突然笑了:“丫头,你娘的借命术…… 还能撑多久?”
凌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墨尘扶住她摇晃的身体,才发现她的脖颈处浮现出青黑色的纹路 —— 那是借命术的反噬。他突然想起师父留下的医案,里面记载着种以命换命的疗法,只是施术者会折损三十年阳寿。
“别傻了。” 凌霜按住他掏银针的手,“我娘说,这世间最好的医术,是让该活的人好好活着。” 她将半块玉佩塞进墨尘手里,“秘经的真迹在…… 太医院的铜鹤肚子里。”
远处传来官兵的呐喊。墨尘抱着渐渐变冷的身体,看着谷口升起的朝阳。他突然明白,所谓的特殊身份从来不是什么传承,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三个月后,太医院。
新上任的院判墨尘打开铜鹤肚子,里面果然藏着本绢册。只是那上面没有起死回生的秘法,只有凌越写的一句话:“医者仁心,不在术,而在道。”
墨尘将绢册焚在香炉里,看着灰烬随烟而散。窗外的海棠开得正好,像极了凌霜裙摆的颜色。他知道,这江湖还有很多病需要治,而他的药箱,永远都不会空。(202508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