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把我救上来的？”林冠中喝了药，又昏昏沉沉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天啊快黑了才退了烧醒过来。世界依然在摇晃，他撑起上身观察，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渔船里，船尾堆着网，船头的炉子上冒出饭菜的香气，混杂着鱼虾的腥味。
女孩子蹲在他身边，还是端着碗。
“先把红糖水喝了再说话。”红糖是去隔壁船上容嫂那里讨来的，从前阿娘说红糖水熬姜驱寒最好，她自然是信阿娘的。
林冠中从小是被菲佣拿洋人法子养大的，第一次被这东西辣了喉咙，不免皱了眉头，陈玉芬便笑起来。
“很甜的呀，我尝过的。”她递了晒干的衣服给他，“你这个人古古怪怪的，游水也不会，吃药也不会。”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换上的旧褂子，于是又不解地瞧了她一眼，女孩子的脸便红了，忙不迭地解释：“阿爹给你换的衣裳。喏，你的衣服我已经洗过了，换好了出来吃饭，阿爹阿娘就快从鱼市回来了。”
衣服被太阳晒过，便有肥皂和阳光的味道。他穿好衣服摇摇晃晃踏出船舱，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渔港，港岛繁华的灯火在远处闪耀，辉映着天上将将萌出的星月。
“我......怕水......”他吞吞吐吐，仿佛在向弓着身子忙碌在炉前的女孩子申辩，“小时候去爹地同学家玩，掉到游泳池里去了......”从此，他便对那种浮沉于水中的混沌、惊恐、窒息感产生了深深的惧怕。
她咯咯咯笑起来，转过身认真地盯住他：“那你可真是个小可怜。海里多好玩儿啊！”说着，又蹲下去盛了一碗鱼汤给他：“你尝一尝，我煮的。”
玉芬的父亲并没有她这么热情，晚饭的时候，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冠中，冷冷地说：“这位先生。”
“我姓林，林冠中，你们可以叫我阿中。”林冠中感觉到气氛的异样。
“林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们疍家是下等人，我看你样子是好人家出身，身体没有问题的话，明天请你下船回家，我们还要讨生活。”
“阿爹，林先生才刚刚退烧，还是留他多住两天等他恢复好不好？”玉芬拉住了父亲的袖子。
“玉芬，你救人我不拦你。天后娘娘知道，也算是为你自己积福。”男人站起身，“你也不小了，过两年就要嫁人，我们留他在这里算什么？”
女孩子涨红了脸，揪着衣角咬着嘴唇，又不愿意被林冠中看见，也要起身跑出去，到底被她阿娘拦了回来，“别理你阿爹，我们玉芬还小呢。”
夜，竟可以如此寂静，除了海浪的声音。林冠中坐在船边，手死死地抓着船舷，尝试着抬头看星。星河流转，令人沉醉，渐渐地，他放松了下来，仿佛已在万千银辉中化为小小星尘，脸上浮出满足和幸福。
玉芬有些好奇，便也悄悄走过来。阿弟在后面冲她吐舌头：“阿姐不怕被阿爹骂了？”她回头呸了一下：“要你多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