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因为布拉格有他们

      2025年10月4日,捷克当代最著名的作家之一伊凡·克里玛在家中与世长辞,享年94岁。

      好巧不巧,10月2日刚买了他的自传《我的疯狂世纪》(第一部)。

      伊凡·克里玛、瓦茨拉夫·哈维尔和米兰·昆德拉被西方评论界推崇为二十世纪捷克文学“三驾马车”。我一直想去捷克看看,就因为她是卡夫卡、哈维尔、克里玛、昆德拉的国度。本来报了6月的团,因为老爸住院,只好退团。最近这两个月,有好几个朋友去了东欧旅游(包括捷克),好羡慕。

      很早就知道米兰·昆德拉,看过他的不少书,《为了告别的聚会》《生活在别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玩笑》《可笑的爱情》等等。

昆德拉的小说

      近些年才知道克里玛,是在一篇文章里,写发生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在场与流亡”的争论。 

      1968年苏军占领捷克斯洛伐克,随后,昆德拉的作品被禁,他1975年流亡法国,而哈维尔、克里玛则一直在本国坚持。

      昆德拉到法国后用法语写作,他在国际上赢得巨大声誉的作品都是法语作品,而这招致了捷克文学界和读者的非议。当昆德拉获得世界声誉的时候,捷克文化人正处于困苦斗争之中。在苏军坦克扶植下的捷克斯洛伐克政府对文化严加管控,文化人的很多作品不能出版(克里玛的作品被禁止出版近20年),他们的自由、教授的职务、时间和舒适的生活都牺牲了,甚至有牢狱之灾,而昆德拉身处所有这些之外。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昆德拉在世界上享有巨大声誉,而在自己的国家却相对遇冷的原因。

      哈维尔倡导人人凭自己良心说真话,做实事。在给妻子的一封信里,哈维尔说,“我深信每个人都应该这样,即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有人认为这没有用处。我的回答十分简单:有用。”这段话也是哈维尔对昆德拉的间接回复。昆德拉曾认为哈维尔他们所干的徒劳无益,但历史证实了哈维尔的行动价值。

      哈维尔和克里玛因其在国家最困难的时候“始终在场”而备受捷克读者的热爱,被捷克读者视为二十世纪90年代捷克文学最杰出的代表。

      克里玛的书已看过四本,《我的疯狂世纪》目前在读。

    《布拉格精神》是克里玛的评论集,是我初次接触克里玛。这本书收录了他当年无法在捷克国内发表的文章和90年代在国际文学会议上的演讲。文集有19篇文章,分为五部分内容,包括幼年在集中营的生活、对捷克历史上几个重要转折点的评论、1968年和1989年前后社会环境与思想上的变化等等,被认为是一本论及威权与民主的思想杰作。

      克里玛的童年与众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死亡成批成批的出现,每天早晨都会看到长长的名单。

      1941年,10岁的克里玛和父母一道被关进泰雷津集中营 。直到1945年苏军解放布拉格,短短四年间,泰雷津集中营关押过的15万犹太人和“异己分子”,恶劣的生存条件导致35000多人病死,其余的大多被中转到奥斯维辛集中营惨遭屠戮,仅450多人存活,其中15000儿童仅有百余人幸存,他童年的小伙伴全部罹难 。

      克里玛说,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就会在心里建起一道墙,把最深的感情藏在墙后面。“当你还是一个孩子时,你就建起了这种内在的墙,在其余的岁月里你将花大力气去推到它。但问题是,你能否将它彻底摧垮?”

伊凡·克里玛

      克里玛经历了捷克斯洛伐克1939年被纳粹德国占领、1945年被苏联解放、随后的社会主义阶段、1968年的“布拉格之春”和再被苏联占领、1989年东欧社会主义阵营解体、捷克和斯洛伐克分离等众多大事件,事件起伏跌宕,但主流是被压抑,所以他说“对布拉格的精神和面貌最具影响力的不是自由,而是不自由,是生活的奴役,是许多耻辱的失败和野蛮的军事占领。” 

      花城出版社曾经推出过《蓝色东欧》丛书,克里玛的长篇小说《等待黑暗,等待光明》是其中的一部。

《蓝色东欧》丛书


《等待黑暗,等待光明》

      这是我看过的克里玛的第二本书。

      小说故事的背景选在“东欧剧变”的1989年前后,情节围绕电视台摄影师巴维尔的生活来展开,写他在历史事件影响下的命运。表面上,巴维尔不思进取,得过且过,生活一团糟,不停地喝酒、找情人,连个家也没有。但他其实不甘平庸、不想当工具。他有理想,却无法自由表达自我,也就无法实现理想抱负,只能记录政府希望记录的内容。这种压抑,让他得过且过甚至自暴自弃。

      1968年“布拉格之春”,到1989年这20年间,捷克斯洛伐克表面上还算平静,没有暴力镇压、物质也没有的极度匮乏,但深刻的烙印还是打在了人们心里和道德层面上:大家极度不满由苏联坦克扶植的政权,可要想过下去,就要屈服于当局,屈服,又觉得羞耻。这种道德困境,导致了大家彼此不信任,人们变得孤独了。巴维尔就是如此,他给总统当过摄影师,于是被邀请参加一些高端聚会,但他很不喜欢这种聚会,也不想认识聚会上的任何人。

      在压抑下,人们绝望,终于走上街头去争取自己的权利,也做好了等待黑暗的降临的准备。但黑暗并没有来,政局平缓过度了,于是巴维尔又开始等待光明。他辞去了电视台的工作,和同事开办广告公司为生,可他又觉得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事业。

      当人们不再纠结于过去,而去迎接全新的开始时,巴维尔依然孤独,还多了份迷惘。

      克里玛笔下的巴维尔,通过与不同女性的交往,既释放压抑,还释放政权过渡后的迷惘与困惑。书里,老年痴呆的高龄母亲一直伴随着巴维尔。母亲去世后,巴维尔对活着的意义也迷茫了:“活了太久的人,只有还能感受到活着的意义,才称得上真正活着。人的有生之年可以变短,却无法变长。活着,呼吸并不是最重要的。”他的话成了至理名言。

      巴维尔代表了在苏联坦克高压下深受伤害的那一代捷克人。屈服于高压,就有了羞耻感;彼此之间不信任,就有了孤独感;对社会对未来迷茫,就不知该做什么。这种伤害之深,要靠时间去抚平,可能是五年、十年的洗涤,也可能是三五十年的打磨。

      去年看了两本:长篇小说《被审判的法官》和短篇小说集《一日情人》。

    《被审判的法官》中的主人公是个法官,叫阿丹姆,故事从他不得已接手了一件混乱的案子讲起,而他本人的生活就像案情一样混乱。究竟谁才是有资格审判别人的人?——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

    《一日情人》是《蓝色东欧》丛书第二辑里的一本,收录了12个爱情短篇,都以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为背景,小说里的情人们在一夜或一日间偶然相逢,通过错乱的情欲表达,宣泄出现实中的精神压抑,让读者去慢慢品味背后的荒谬。小说里的男主人公总在尝试建立感情联系、实现爱情理想,但结局都成了虚幻。

      克里玛的小说继承了卡夫卡的主题:生活遭到侵犯而无力反抗,即使躲进情爱中也不行。克里玛对个人及公民的道德责任感极为看重,他把文学看成是捍卫生活和理想的手段,在特殊的表达中让读者感受人物的命运。

      克里玛一生著作颇丰,包括戏剧、小说和回忆录,多达40多部,我所阅读的仅为九牛一毛。

(文中少部分内容曾在“简书”平台首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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