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

今天下午两点钟，警方接到报警，位于长江路馨家园小区二楼住户李先生发现楼上有渗水情况，且水中夹杂着血腥味。警方到达现场后，在其楼上302房间发现女尸一具，身上有刀伤，且房间内有用水冲刷的痕迹。经警方初步判断，这很有可能是一宗谋杀案，本台记者将持续关注事件进展，有相关知情者请拨打110。

另据记者了解，该室所居住的是一名名叫桃子的单身女性，年龄30岁，正是死者。

“铃铃铃～”

电视里的记者的话还没说完，我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就已经亟不可待地响起来了。

不用思考，我也知道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是000，也就是我上级的号码。我没打算马上接这个电话，我知道这个客人的事我搞砸了。

我倒在了身后沙发上，这是我简陋公寓里唯一一件像样的家具，就连床都没有。我也不需要购置其他像样的家具，因为这里除了我以外，也不会有其他客人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衔到嘴里，用打火机点燃，长长地吸了一大口，闭上眼睛，回味口中尼古丁的味道，也回味一下昨晚的感觉。唯独这一刻钟是只属于我一人……

下一秒钟也不是。

往后的事情？

由它吧。

正文

（1）

夜幕降临，我穿上一件黑色衬衫，黑色的长裤，戴上鸭舌帽，背上背包，来到馨家园小区公寓楼楼下，按响了呼叫器302号房间的按钮。

嘟，嘟，嘟～

“喂，你好。”从冷漠的面板喇叭传出一把沙哑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是桃子吗？”

“是的，你是？”

“我是您在网上预约服务的，我是这次的死亡执行者。”

面板背后的人沉默了……

人们大多数在这个时候都会犹豫，当然也不排除有部分心意已决或者没有大脑的委托人很爽快马上接受，不过大部分人都会犹豫的。我作为执行者有义务在这里等候，而且绝对不能催促。虽然顾客预约了服务，在见到执行者之前的任何时候，客人可以随时选择取消服务的。

这是她经过了无数次反悔机会后的最后一次抉择的机会，这是他们最后一道的心理防线，过了这道防线抉择权就不在她身上了。

咚～

公寓的大门几分钟后应声打开了，看来这位客人到了最后一刻也没选择回头。我大步走进公寓的大门。

坐电梯到了三楼，我很容易就找到了302号单位，单位门已经预先打开了，也省了我再次敲门的麻烦。

302房间里不大，单身公寓所有家具用品都放在一个房间里。布置得也十分简单，素白色的墙，米黄色的灯光的水晶吊灯，木质地板，中间的位置摆着两张浅绿色沙发，一张是单人的，一张是双人的。中间还有一张茶几桌子。最后是近着小阳台落地窗户位置摆着一张单人床，床单是太阳花的图案。

“来了啊？”

一把清脆温柔的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那个女人现在正在打开的冰箱门后面，冰箱门挡住了她上半身，我看不到她正面，只是看到她下身是一条紫红色的睡裤，根据推断，她上身应该也是一件同样颜色的衣服，睡衣总是成套的。

“嗯，我来了。需要脱鞋吗？”屋子里挺干净的，门口位置还放着一块深红色的地毯，我礼貌性地询问。

“随意吧，拖鞋在旁边鞋架上面有。”那个女人半个身子还是被冰箱门后面，似乎正在冰箱里找些什么东西。

她接着问我，“你要喝点什么？”

“除了喝酒，其他的都可以。”我回答她，工作时间我不能喝酒，酒会让我精神松懈。

我把我的鞋子脱下来，靠在一边，然后穿上鞋架上的拖鞋。

这时冰箱门终于关上，我见到了今次的委托人:桃子小姐。

她年纪不大，三十岁上下，身高有一米六左右，瘦身材，和我预想的一样她上身穿着的是一件紫红色的睡衣上装。长着一张还算俊俏的脸，不算特别好看可是却很耐看的那种。特别是那双不大不小的凤眼，眼神里有一种成熟轻佻的妩媚感觉。可是凤眼下面有重重的眼袋，应该是近段时间她睡眠不佳所致。一头披肩的头发电了小波浪，瓜子脸，薄嘴唇，没化妆。

她微笑着地把我引到了屋子中间沙发坐下，我把我背上的背包脱下放在我脚边，方便我随时可以从里面取工作的工具。

这个时候桃子给了我一个装着饮料的玻璃杯，杯子里的液体不是完全透明的，不像白开水。我喝了一小口放下，甜甜的，是蜂蜜水，心想这个委托人心思还挺细的。

而她自己一手拿着一个洋酒瓶，另一只手拿着酒杯，给自己洋酒杯倒了大半杯的洋酒，然后整个身体倒在了旁边单人的沙发上了。

我不说闲话，直奔主题。

“您好，我再确认一下，您是我们这次死亡执行的委托人桃子小姐吗？”

“是的，我就是桃子。”她喝了一口杯里的洋酒回答我。

“好的，我是死亡执行官，编号1127，假如你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

“哦。”她继续喝着酒，似乎在脑海里搜寻一下有什么能问的。

我见她这样就善意提醒一下她，“或者你可以问一问我们的工作，虽然你订阅了我们的服务，可是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很多委托人还不明白我们工作的具体内容。”

“好的，你就介绍一下吧。”

“我们的组织叫‘死亡执行者’，是替那些对‘生’完全失去信心的人而又害怕独自面对死亡的人设立的协助机构，也就是说我将要杀死你……”

说到这里，我特意放缓了语气，望了一眼旁边的桃子。此时她整个人都躺上了那张单人沙发，身子和脚各靠在沙发两边的扶手上，右手端着酒杯在眼前慢慢地摇动，晶莹剔透的洋酒在透明的酒杯里打滚。她面部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看来她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我就继续说下去。

“按照协议，你需要分享一下你的故事作为唯一的成本，如果故事足够精彩，我们会给你一个完美的终结。如果故事不够精彩，虽然我们接受了你的委托，但我会拒绝执行。”

在听到“拒绝执行”四个字时，她有点不高兴，说:“故事不精彩就不能死了？”

我回答:“是的，如果不够精彩，我们就以为委托人未达到死亡执行的条件，我们会拒绝执行。”

“拒绝执行？”桃子似乎特别希望结束自己的生命，到底她遇到什么事情如此绝望呢？她整个人都坐了起来，用那双妩媚的凤眼望着我。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办事？谁来评判我的故事精不精彩？”

“由我一个人来判断。”我平淡地拿起桌子上蜂蜜水又喝了一口，继续说:“我们是替那些对‘生’完全失去了兴趣的人结束生命的机构，这是我们的办事宗旨。我们可以为顾客提供完美的死亡，让他们不留任何遗憾地离开。但我们不能随随便便杀人，这是谋杀。”

我对我所进行的工作十分自信，虽然是非法机构，但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和背景。在我们杀了人后会对现场进行预先安排好的伪装，可能是谋杀，一个辜负了委托人的前男友，或者一个罪恶多端的恶人将会为这场谋杀负责；也可能是意外死亡，高额的保险金会安慰其他活着的亲人……总之，所有委托人死亡后的收尾工作我们都能做到很完美，让委托人没有顾虑放心离开这个世界，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充满诱惑的。。

“由你一个人判断？”她瞪大眼睛望着我。

“是的，就由我一个人。”我重复了一次刚刚的话。

“那你们不怕我会撒谎？”

“没关系，如果你能编，尽管编出精彩的故事来打动我，我也会帮你执行死亡的。不过我也事前告诉你，只有真实的故事才是最动人。”

桃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回答:

“哦。”

听到这些话后，她似乎放心了一点，面部表情也回复了平静，整个人从新躺回了沙发，这个姿势应该是她最放松的姿态。

躺下后，她就开始缓缓地讲述她的故事。

（2）

桃子出生在农村，在村口进村位置种着一株银杏树，可能就因为这个缘故村子取名“杏岭村”。没人知道种这棵树的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上的，只知道自村子建立之初，它就一直在那里，也见证了村子的成长过程。

桃子从来没见过她的父亲，只有她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她母亲在村子里是不受欢迎的人，因为她母亲并不是靠种地养活自己的人，而是靠每天入夜后各种不同的男人进入桃子妈的房间后进行那种见不得人的交易换来的钱。

每当这个时候，桃子就会被她母亲推倒门外独自玩耍。运气好的话，那些男人会送桃子几颗糖果作为礼物，可很多时候，客人只是想着一会儿和桃子妈翻云覆雨，恨不得这个碍事的害人精尽快离开，甚至在桃子还没离开房间就开始对桃子妈上下其手。

桃子也曾经轻轻掀起小屋子旁边那虚掩的窗，偷看房间里面发生的事情。只见她母亲和那个男人全身赤裸躺在床上，母亲两腿叉开，那个男人就趴在母亲身上，男人下身不停地摆动……两人发出一阵又一阵呻吟的声音。

没一会儿，桃子就感觉到腹部涌起一阵强烈不舒服感觉：厌恶，恶心，难以容忍难受感觉驱使她马上离开这里，不想对房间里面的事情再看多一眼。然后桃子就开始强烈的呕吐，胃里所有东西都被呕了出来，包括刚刚吃下的那个客人送的糖果。

自那次之后，桃子也就不再敢偷看她母亲房间里的事情。

后来为了方便，桃子妈直接在平房旁边另外搭起了另外一间小房间给桃子自己住。入夜后，她独自睡在那个小房间里，尽力用枕头捂住耳朵，不愿那种声音传进来，直到进入梦乡。

在白天，很多时候村里的大人对桃子是不闻不问，男人害怕接近桃子，因为不想其他人怀疑他们入夜后会和桃子母亲有勾当。女人们也不屑于和桃子母女有联系，桃子母亲是“婊子”，桃子是她母亲的女儿，就是“小婊子”，“婊子”是一种病，一种会遗传的病，一种人憎鬼厌的病。桃子没把这当一回事，还觉得自己一个乐得清静。

可是偏不如人意的是，村里面的小孩却特别喜欢招惹桃子，隔三差五地就会围过来欺负她，骂几句“臭婊子”，搞恶作剧，在桃子作业本里写满咒骂的话等等。桃子对这种事情会表现得一点也不在意，骂不还口，狠狠一巴掌打到脸上，她也不会还手。

她知道如果有半点反抗的话，她会惹来更严重的报复，只有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这种暴力，做这种暴力的人才会觉得没意思，反而渐渐少了这种行为。

虽然这样，但她从不恨她母亲。她看过母亲的手，是那种特别纤瘦无力的手，长着这种手的人自小一定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如果靠这双手劳动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能养得了桃子。而且桃子妈也对桃子十分好，作为母亲的角色，桃子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充分的母爱。

在桃子十二岁的时候，她遇到了狗子。狗子比她大八岁，那年已经二十了，一个身体健硕的庄稼人。他给了桃子一直渴望的东西：安全感。她们的相遇很简单：憨厚耿直的狗子将一群取笑梅子的人痛打了一顿。

苦命的公主被一个骑士出场搭救了。

早熟的桃子在和狗子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感觉到狗子可以让她生活也开始发生变化。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她就不再上学了，就一直跟在狗子身后。

狗子刚开始也不习惯这个忽然出现“跟屁虫”，可久而久之也就成了自然。狗子上田，她就蹲坐在田边看狗子干活；狗子休息，她俩坐在田边聊天；狗子吃饭，她也吃饭；狗子回家，她跟在狗子身后，然后分别，第二天继续。

自从桃子有了狗子这个靠山，就没人敢欺负桃子了。狗子还会主动帮桃子揍人，每个耻笑过桃子的人狗子都会被揍，而且是狠狠地被揍。看着那些人被二娃打得抱头鼠窜，有得还跪在地上哭着求饶，桃子的心里也得到了从来没有的满足和喜悦。这种喜悦感觉让桃子认定狗子就是那个拯救她的人。

村里人再也不敢对桃子的指指点点没那么明目张胆了。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随着桃子逐渐长大，样子开始产生了变化。由于她不像其他农村子女需要帮家里下地干活，桃子无论气质和外貌都和其他农家孩子长得不一样。几年的光景，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娇俏漂亮的女孩子。

桃子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美丽是在她十八岁那一年。她遇到了从城市来村子采风的摄影师蛇哥。

在农村人眼里，这个人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人，穿得不伦不类，手里拿着一台照相机，背着一个大大的包在村子里到处走来走去。有时会对着干活的村民拍照，有时会架着一个三脚架呆在同一个位置一整天不动，而他特别喜欢拍照的地方就是村口那棵不知年岁的银杏树……

虽然村里的人觉得他很奇怪，不过在他在村里可不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原因很简单，他出手大方。村里没有专门招待外来人的酒店，蛇哥就暂住进了村民二娃家里。谈起这件事，二娃就经常和其他人吹嘘，说见到蛇哥那厚厚的钱包里塞的满满的都是大票。于是，蛇哥就成了村里的贵客，平时爱怎么拍就怎么拍。

那天，桃子又像往常一样下田去找狗子。在她经过村口的那棵银杏树时，蛇哥刚好又在那里定点摄影。

桃子不经意地往银杏树方向望了一眼，刚刚蛇哥也朝桃子的方向望过来。

蛇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身材高大，样子帅，会招女生喜欢那种。而且是摄影的，身上带有一种文艺范。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视了一会。蛇哥礼貌地微微一笑。桃子把头转了方向，不再看了。

可是，就在桃子没走多远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有人说：

“小妹妹，小妹妹，你等等我，你慢点走，你等我一下。”

桃子转过身来，她看到后面追过来的是正式还在银杏树处拍照的蛇哥。

“小妹妹，你可以做我的摄影模特吗？我觉得你的形象特别好，如果可以做我的摄影模特的话，拍出来的照片应该很正！可以吗？”蛇哥露出阳光的笑容说。

桃子没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蛇哥就向她提这样的要求。桃子有点不知所措：

“模特？”

“是的，模特。”

“可是……可是我不懂。”

“不怕，不懂我来会教你。很简单的，你就这么站着在这里别动，我给你马上拍一张。”

说完，蛇哥跑开了几步，从他斜背的挎包取出另外一部相机，桃子后来才知道这种相机叫“拍立得”，经过简单的调整，蛇哥说:“笑一个。”

蛇哥按了一下快门，相机传出“咔嚓”一声，从前方慢慢推出一张黑色的照片。

蛇哥把照片撕下来，拿在空中不停地挥动，好让照片能尽快成像。当他回到桃子跟前的时候，他看了看照片，觉得也差不多了就把照片递给桃子。

照片里，清晨泥泞的村道上，一个初长成的少女对着镜头露出甜美的笑容，虽然穿着朴素的衣服，可全然掩盖不住年轻女孩那种清纯的气质，那双动人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两个浅浅可爱的酒窝，搭配周围绿色和谐的背景。这真是美极了。

桃子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漂亮的，连她自己也惊呆了。

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只见蛇哥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她脸一下子就红了，胸口开始砰通砰通地跳，连忙又低下头。

“喜欢吗？喜欢的话这张照片就送给你了。你考虑一下做我的模特吧，假如你同意做我的模特了，就来这棵银杏树下找我，我最近一直都会在这里的。”他说完就高兴地跑回那棵他百看不厌的银杏树立着三角架的位置。

桃子手里拿着照片，想起刚刚蛇哥的表情，她的心一直在砰通砰通地跳个不停，这种感觉是和狗子相处那么久从来没有给过她的。

（3）

说到这里，302公寓里的桃子停下来了，她酒壶里的洋酒已经被她喝完。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冰箱上层取出来另一支洋酒，打开，又倒上一杯，回到刚刚的位置继续说刚刚的故事。

就在第二天开始，桃子就成了蛇哥的专职模特。蛇哥教她在镜头前摆各种不同的姿势，装不同的表情，还会说些有趣的笑话逗桃子笑。

桃子越来越佩服蛇哥了，觉得他和村子里的人就是不一样。他懂得很多很多的道理，也懂得这世界上很多千奇百怪的东西。他最喜欢蛇哥给她讲他读书时候的故事，各种舍友的故事逗得桃子笑得肚子都痛。这么下去，他俩渐渐熟络了起来。

另一方面，狗子也察觉到桃子对他没有以前亲近了，找他的时间也明显减少。当狗子知道是因为桃子做了蛇哥的专职模特后，狗子马上对桃子大发脾气，狗子要桃子拒绝蛇哥，不要再做这种事情。可现在的桃子已经不是几年前跟着狗子屁股后面转的小女孩，她有了自己的思想，她和狗子吵了起来。

然后，当天下午她就哭着去找蛇哥诉苦。

她和蛇哥就一起坐在了那棵村口的银杏树下。蛇哥安慰她，还特意拿出来一种桃子以前从没尝过的糖果给桃子吃。现在桃子知道那叫巧克力。当年桃子一边吃着蛇哥给她的巧克力，觉得是这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一边哭着诉苦。

就在这时候，蛇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给了桃子一个她以前从来没想过的选择:

“要不，你过几天和我一起回大城市吧。”

桃子听到这句话，哭声停止了，她用哭得红肿的眼睛望了望旁边的蛇哥。蛇哥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眯眯的表情。

桃子问：“你是在开玩笑吗？”

蛇哥转过脸来向着桃子，收起来他的笑容，双眼望住桃子的眼睛，十分认真，桃子第一次见到蛇哥这个表情，他说:

“不，我是认真的。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应该下个星期就要离开。桃子，你就跟我走吧，这里的人对你这么差，你就跟着我去大城市，我们从新开始。好不好？”

“啊……”

桃子没想到会忽然有这种变故，她的心砰通砰通地乱跳，快要从她胸口跳出来。这时候她才终于明白狗子为什么会让她远离蛇哥，在很多时候男人会比女人更能闻到竞争者的味道

见桃子呆住的表情，蛇哥脸上表情又松弛了下来说:

“我也不会逼你的，或者你回家考虑一下吧。”

“嗯。”桃子点点头，他已经不再为狗子的事哭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她的脑袋。

令桃子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狗子就来给桃子道歉认错了，不单认错，狗子又做了一件让桃子意想不到的事情。

狗子把一枚金戒指塞到了桃子手里，说:

“这是我奶奶留给我妈妈的戒指，我妈妈去了的时候给了我，我现在我给你。桃子，我们以后一起过吧。”

桃子看着手里的戒指，这又是一件忽如其来的事情。她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不知该怎么办。

狗子见桃子没回应，他心里有点虚了，有点紧张地说:

“桃子，不怕，我家里还有点积蓄，我会把我那间房子翻新一下，没问题。我会更加努力地工作，你跟了我以后，我也不要你下田受苦，你就和现在一样就可以。其他的事情你就尽管交给我就行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实话，桃子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和狗子好了，也曾经在脑海里想过不知多少次今天这个场景会发生。如果是发生在昨天，她会爽快答应，如果是在前天，她也会爽快答应。可是狗子偏偏是选择了今天……就在昨天下午开始，桃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另外一个选择的可能性。

桃子想要把戒指塞回给狗子。

狗子吓到了，应该说狗子根本没想过桃子会拒绝她……塞回来的戒指，狗子死活不愿意接，他慌张地说：

“桃子，桃子……你怎么了？桃子？”

见狗子不愿意收回，桃子就说:“狗子哥，这个太突然了。或者你先收回去，让我考虑几天吧。”

狗子还是不肯要，戒指在两人之间推开推去。最后桃子还是拗不过狗子，她就答应先把戒指收了，过几天后再答复狗子，到时狗子要尊重桃子的选择，不可以不从。

其实又何必等几天后呢，就在当时，桃子心里面已经有了十分清晰的答案。就在当天下午，她就去找蛇哥了。

计划跟不上变化，蛇哥忽然桃子他有事，在第三天就要马上开车离开杏岭村。于是，在第三天夜里，桃子在家偷偷收拾了东西，来到了和蛇哥约定的地点:村口那棵银杏树下。

她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任何人”的意思只是说她没把这件事告诉她母亲和狗子。因为任她告诉了他们其中哪一个，她都是走不了的。

在夜色掩盖下，蛇哥开着车，桃子就坐在他副驾驶座上，车缓缓开动，桃子内心是兴奋的，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4）

说到这里，我觉得口渴，当我拿起我的杯子的时候，我发现杯子里的蜜糖水已经在我听故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喝完了，我把空杯子放下。

躺在沙发上的桃子看到了，对着我摇一摇手里的洋酒瓶子，问：“要不要尝尝？味道很正的哦。”

我摇摇头，说：“不了，我工作时间不允许喝酒的，这会影响我们的判断。”

我本以为桃子会就这样不管我继续把故事讲下去，但她没有。她拿起来我放在桌子上的空杯子，进厨房要重新给再倒一杯水。

我趁着这段时间的空隙，也刚好可以给我发表一下我对桃子故事的评论：

“在远方的梦想和现实的依靠中做出选择，你选择了前者。这样的选择很正确，狗子只可以让你逃避，而蛇哥才是真正能让你逃脱的人。作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的。虽然最后无辜受伤的是那个狗子，不过人始终是自私的，就算再美满的故事里面也是存在悲剧人物。而狗子恰恰是不幸遇上了而已。”

桃子微笑着从厨房回来，她将另一杯蜜糖水递给我，我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次下的蜜糖比刚刚那杯要多，味道更加甜。

桃子坐回沙发，继续把这个故事最后部分说完。

（5）

当我坐在蛇哥的车上时，我想了很多，想象我去到大城市后，我可以见到各种各样之前只能蛇哥口里给我描述的东西。我想见见旋转木马是什么样子的，也想坐上很高很高的摩天轮，由摩天轮最高点俯视整个城市。还想坐飞机，我想试一试飞在天空中的感觉……总之，我对外面世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充满了兴趣，我恨不得下一秒我就能马上到达大城市，我把我前面十八年里亏欠的都挣回来。当然，我自然也感谢能把我带离杏岭村的蛇哥。

蛇哥就坐在驾驶位置，安静地听我不停地述说着对大城市的向往。

车在崎岖的山路走了不知道多久，我说话也累了，稍微停止了一下。

蛇哥见我不再说话了，温柔地问我:

“桃子，累了？”

“是啊，累了，还有点困了。”

见我这么说，蛇哥就顺势把轿车停到了路靠边的位置。

我伸直手，长长地伸了一下懒腰，然后看了看旁边的蛇哥。

蛇哥也在笑眯眯地看着我，不知怎么，此时，我在蛇哥眼里看到了一点诡异感觉，忽然有点害怕。

蛇哥停下车后，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扣子，然后他把右手放到我的大腿的位置……

我一下子感受到一种厌恶和害怕的感觉，以前狗子从来没这么做过。

蛇哥的手慢慢地从我的脚向我上身滑过去，我身子已经开始发抖，我不知道怎么办。

蛇哥看到我这么紧张的样子，刚刚滑到我腰位置的手直接跳过了我的胸部，抱住了我的头，然后把他的头凑过来和我亲吻了起来。

由于刚刚说话太多我嘴唇有点干了，现在感受到蛇哥温暖，柔软而又湿润的嘴唇，我感觉很舒服。我自然而然地，也就配合地闭上了眼睛享受这一刻。

可忽然，我感觉到他的收放在了我的胸部的位置，刚刚松下来的神经又立刻绷紧了起来。我立刻睁大了眼睛，双手把蛇哥放在我胸部位置的手推开，也把蛇哥整个人都推开了。

“怎么了啊，桃子？”蛇哥似乎十分不解。

我不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

蛇哥见我不说话，又打算把头凑过来，这一次，我双手一下子就把他推开了。

他没想到我有这么大反应，整个人楞了一下。

我不敢看他，我害怕和他的目光接触，我不知道他当时的表情是怎样，我不想见到了。

于是，两人沉默了。

几分钟后，还是蛇哥首先说话打破了沉默，他尽量摆出那种轻松的语气说:

“桃子，没关系。今天你也累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天再出发吧。你到后面去吧，后排的位置比较宽，可以躺下来睡觉。”

然后他把副驾驶的门按开了。

能有一个逃离他目光的机会，我赶紧下车然后钻到了车后排，我把身体缩到了一起，不是因为冷，而是我觉得这样我会比较有安全感一点。刚刚发生的事情给我造成打击有点大。

我刚开始还尽力保持清醒，我担心蛇哥趁我睡着的时候会对我做些什么事情。但十多分钟后，见坐在驾驶座位上的蛇哥没什么动静，还传来了缓缓呼吸的声音，这我才开始放松，很快睡着了。

就在我睡着后，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在用手抚摸我，抚摸我的脸蛋，抚摸我的腰，抚摸我的胸部，抚摸我的臀部……我吓了一跳，马上醒过来，看到这时候蛇哥已经压在了我的身上，我上身衣服被推上脖子的位置，他正用他的嘴亲吻这我的胸部。

我十分害怕，连忙开始不停地挣扎着。我用尽全身力气想推开这个男人，可这根本做不到……他一只手紧紧地把我两只手抓住，另一只手要脱去我的裤子……

我用紧全身的力气呼喊不要，还紧紧夹住腿，不让他得逞。他见我挣扎，愤怒了，重重地给我脸上来了一巴掌。大骂一句:

“臭婊子！你给我听话一点！”

我一下子被吓住了，这个词语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听到了……我脑海开始循环播放这个词语。

臭婊子，臭婊子……我母亲是大婊子，我是我母亲的女儿，所以我是小婊子。小婊子长大了就是臭婊子。对，我是臭婊子……臭婊子……臭婊子就是我。

见我停止了挣扎，他一下子就把我裤子卸了下来。

我脑海里还在循环刚刚出自蛇哥嘴里的话，然后我想起来多年前，我曾经从屋子窗口位置看到，母亲和那个男人在屋子里做那事情的画面……那个男人就像现在蛇哥那样压在我妈妈身上，然后，他的下体在不断地，不断地……

恶心的感觉从我腹部涌起来，然后一股酸甜苦辣不知什么味道的东西一下子占据了我整个口腔，紧接着，这股东西从我口腔喷出，直直喷到了压在我身上蛇哥的脸上。

蛇哥根本没预料到我还有这么一手，被我呕吐物喷得一脸都是。他大叫一声，急忙把我松开。口里在不断地咒骂：“妈的，婊子，妈的，婊子！”

躺在车后座的我在不停地呕吐，一阵一阵温热的东西从我胃里涌上来，然后从我嘴里呕出。

“妈的，操，操！操！”耳边听到的是蛇哥连连不断骂街的声音。

我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我感觉到我被人拉着脚拉出了车后座，重重着地，然后还被人狠狠地往身上踢了几脚……

（6）

“因为童年的阴影搭救了你？哈哈，有点意思，这个故事逐渐变得精彩了。”我对着讲故事的桃子笑了笑，然后后背完全靠到了沙发上面，刚刚一直挺直腰听故事其实也挺累的，背靠在身后软绵绵的沙发我会觉得舒服一点。

此时，桃子也躺着也累了。她坐了起来，把手上的洋酒瓶子和杯子都放到了桌子上，这样她就能更专心地讲她的故事。

（7）

在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由于我们村比较偏僻，这条出村的路一直都没人走，所以我躺在那里一整天了，也没人发现。

我擦了擦嘴角的呕吐物，身上也有呕吐物，我知道我现在很臭。可我没办法，这里我也找不到水来清洁，再加上我也没有这个心情。我那时候心情十分悲伤，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遭遇这样的事情，昨天晚上我还兴高采烈地想象我即将到来的大城市生活，此刻我就被人遗弃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我坐在地上又渴又饿，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法，左右两条路不知道哪条路是去大城市的，哪条路是回村子。最后我还是做了决定，随便选一条，如果是村子的路我就回村子，如果是去城市的路，我就去城市，一切听天由命。

就这样，我就沿着那条路一直下去，走到当天傍晚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我所选的路是回村子的路。那时候我特别高兴。其实我内心还是比较愿意回村子的，不同之前有蛇哥，现在就我孤身一人，什么东西也没有，到了大城市又该怎么办呢？

我没有马上进村子，我在村子找了一条河喝饱了水，也简单清洁了我身上的污垢。然后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等待夜幕降临。我想在入夜后才回村子，我不想其他人知道我曾经离开过。我想若无其事地回家，就当昨晚发了一场梦，一场噩梦，现在醒了。

忽然，我又不想回家了，我要先去找狗子，那个深爱我的狗子。想到这里，我摸了摸裤子的口袋，幸亏我把狗子给我的戒指放在了裤袋里，不然就连同我那些破旧一起留在蛇哥的车上，那就太可惜了。想到狗子，我心情好了很多。

时间过得很漫长，可是夜幕终于降临，虽然实在太饿，我还是等到入夜后满天星星连月亮都出来了，我才动身回村子，我实在害怕在路上遇到其他村民，如果他们问起，我不知怎么回答。

我来到了狗子的家，他的家的灯全熄了。我用力地敲门，可怎么敲门，门里面都没人回应我。今晚狗子竟然会不在家，这太令我意外了。我失望地在门外又等了半小时，还是不见狗子回来。没办法我只好回家，因为我实在太饿了。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屋子里的灯光亮着，门紧闭着，我知道此时有客人在她房间里。我就强忍着肚子里的饥饿，坐到门边静静地等待客人完事，据我的经验，不会超过二十分钟的。

就在我坐下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我从屋子里听到了那把男声竟然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我当时马上心乱如麻。我急忙跑到屋边，把那虚掩的窗户拉高了一点。

桃子一边摇着头，一边慢慢地说：“当时我真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床上躺着两个赤裸裸的人，一个是我母亲，另一个是狗子。我的故事说完了。”

然后她举起桌子上的酒杯，把里面的酒一下子喝完了。

（7）

拍拍拍~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拍手叫好，称赞道：

“难得，难得……我很久没听到这么精彩的故事了。你男友为了发泄找到你了母亲？还是说另有内情？这件事上到底是你男友抛弃了你，还是说应该是你被你男友和母亲抛弃了你？这实在太有趣了。还有后续的故事吗？”

既然桃子已经说故事完结了，其实就不会有后续的故事了，不过我还是想试探性地问一下。

“没有了。”桃子从桌子上拿起刚刚放下的酒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怎么会没有？你是怎么离开你家乡的？又怎么变成现在的你？现在戒指去了哪里？还有狗子现在在哪里？这故事怎么就没有后续呢？”

桃子用余光瞄了我一眼，冷冷一笑，不说话，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洋酒。

看到她这样，我就陷入了沉思，忽然明白了，我也跟着笑了笑说：

“我明白了，原来故事是虚构的。如果你真的想死，其实那时候就已经去死了，怎么还留到现在。”

“不！故事是真的，就发生在我身上。”面对我的质疑，桃子显得有点紧张了，想和我争辩。

我听过的故事实在太多了，一旦找到一点点破绽就再难以相信故事真实性，我冷冷地说：

“你不用再骗我了，就像和男人做爱会呕吐这种荒诞的情节怎么会发生。这就一个编出来的假故事。”

桃子不说话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洋酒，说：

“故事的真伪不重要，你一开始就已经说过，只要故事精彩就会替我执行死亡。故事的真假根本不重要。”

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的厉害，我有点服了，可我就是有斗气：“不，我反悔了！如果故事是假的，我就拒绝执行死亡。”

桃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双美丽的凤眼看着我的时候，特别可爱，那种妩媚的味道一丝丝地渗透过来，让我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引。

“你不讲信誉。”

“我就不讲信誉怎样了？不要忘记最后的决定权可是在我手里。”

“是不是只要能证明我说的故事是真的，你就立刻对我进行死亡执行？”

“是的。”我望着桃子迷人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我们做爱吧。”

这个结果有点出乎我意料，其实也合乎我预期……

几分钟后，我们就各自脱光了衣服。经过简单的预热，我趴到了她的身上，她的皮肤很软很滑，摸起来特别舒服。和她嘴亲吻的时候，她嘴里的洋酒味道透过液体交换进入了我的身体里。我望着她那双迷人的眼睛，不自觉地就兴奋不已。

她闭上了眼睛，开始慢慢呻吟起来，然后她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似乎真的有了一点难受的感觉。

对着这张漂亮的脸蛋，一个古怪的念头从脑子里闪了出来：她现在闭着眼睛，脑海里想着是什么呢？她是在幻想我是他前男友狗子？还是那个给过她梦想又对她动粗的蛇哥？又或者是她从窗户望进去她母亲屋子里的那些趴在她母亲身上的男人……

想到这些，我就无比兴奋和激动，我一激动，我突然没控制住……

我身体不再动了……男人这个时候是特别尴尬的。

桃子见我不动了，也就停止了呻吟，她张开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我，似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一下子她就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开始疯狂地大笑。

妈的，此时的我无地自容，恨不得马上找一个洞钻进去，唯一想法就是我要立即停止桃子的这种轻蔑的笑声。

我从床上跑到沙发旁边，从我背包里取出一把尖刀，跑回还在狂笑的桃子身边。

一刀，两刀，三刀…….

笑声停止了，这我才舒了一口气。可是马上另一个问题出现了，按照安排，如果对桃子进行死亡执行的话，应该是安眠药自杀，现在由于我一时着急动起了刀子，安排就无法进行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现场，必须首先清理现场，我赶紧走到厨房装了一桶水出来，要冲刷了一下地面。窗外的天空已经出现少许亮光，我这才意识到，听桃子的故事耗费的时间太久了，现在已经五点半。

这也意味着我不能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我要赶紧离开，待天亮人多我再撤离的话，会有很多人看到我的脸，到时真不知事情会发展成怎样。现在只有先离开现场，或者明天晚上，我再来处理后续事情。我的心已经有点慌了，这是我做了那么久的死亡执行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也是最糟糕的情况：我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急忙从背包里拿出之前准备的另外一套一模一样干净的衣服换上，然后戴上鸭舌帽，口罩离开了302号房间，可是出了门后发现，我连鞋子都没穿上。

                                                                                                                    2016.8.13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