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创作声明:内容包含虚构创作

我和郑书远在一起六年,他从未对外公开过我,每当好事者问起我时,他会微微一笑拒人千里,“她不是我女朋友。”

其实,他有青梅竹马的白月光,我一开始就是心知肚明的,我也知道他会选择我,是和她赌气作祟。那时,没撞破南墙还不死心,我这备胎女友还肖想着转正。

可如今,单方面爱了六年,我实在累了,爱不动了。

1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郑书远是真心和我在一起的。

郑书远这人,名字起得斯斯文文,事情做得一件比一件难看。

我和细细第一次见到郑书远的时候,他正在和他前女友分手,尽管前女友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可郑书远郎心似铁,任你怎么样柔情似水也打动不了他的心。

他极其不耐烦地等着前女友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在这个间隙他甚至抽空点了支烟。等前女友不哭了,郑书远掸了掸烟灰,终于说:“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们分手了。”

我当时不清楚前因后果,所以不明白郑书远这句话含义是什么,直到后来我们在一起,我向他旁敲侧击地打听过。

那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快四年了,他大学毕业后和朋友一起创业刚有起色,所以那段时间他心情很好,即便我问这样的话他也没有生气,甚至漫不经心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说:“陈年老醋也要吃?”

我和郑书远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这样带着些微宠溺语气和我说话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如果是我平时,知道他不愿意说的话,我一定撒个娇装个迷糊过去,就当作自己从没有问过。可那天很奇怪,我竟然点了点头。

郑书远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我以为他不会不开心,可那天他对我出奇的有耐心。

在郑书远对前女友说出那句话以前,他们已经有快三个月的时间不曾联系了,说到这里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郑书远其实是把感情看得很淡薄的人,我有一次惹他生气,他隔了快一个月才回复我那条约他出来吃饭的消息。

前女友也明白他的性格,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单方面分手了?

我听了以后难过了很久,郑书远看出来,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我的脑袋,说:“知道自己会不开心,下次就别问了。嗯?”

我点了点头,说好,想了想又说:“郑书远,要是有一天你也想要和我分开,你不要不理我,你告诉我。”

郑书远看了我一会儿,眉头动了动,他眉眼生得很浓烈,生气的时候眉头会往下沉。

郑书远把我当作还没怎么懂事的小孩儿,他当我又在矫情说胡话,所以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点头敷衍我说好,“要是有那一天,我一定亲自打电话通知您。”

仔细算过来这已经是我和郑书远在一起的第六年,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看着他从青涩的郑书远同学,到如今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郑总。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谁都没有想过我会和他在一起这么久。

比如说我的朋友细细,我和郑书远刚在一起时,她就戳着我的脑袋骂过我,说:“陈小晚,你要真是下了决心要和郑书远在一起,以后可别哭着回来找我。”

不过后来她又有些羡慕我,郑书远除了刚创业手头窘迫的时,别的时候对我出手都非常大方,细细有些感慨,咂了咂嘴,说:“你和郑书远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还真不相信他是真心对你的,没想到还是你有眼光。”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郑书远是真心和我在一起的。

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

2

郑书远心里有人,我其实有猜到一点。

在那么多喜欢郑书远的姑娘里面,我之所以能够杀出重围,其实不是外界传言说得什么郑书远见惯了外面多姿多彩的女孩,乍然见到我这么个清汤寡水平平淡淡的女孩子所以来了兴趣,我能和郑书远在一起,很大原因是因为我趁虚而入。

我倒没有在背后刻意使什么手脚,我后来回想,郑书远愿意和我在一起,大概是我出现的时机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那大概是郑书远此生最难挨的时候,父亲因为涉及商业泄密而缠上了官司,母亲早年忙于研究,劳心劳力,因而如今卧病在床,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和他提了分手。

郑书远那时候已经是大二下学期,他学的是动物科学,因为受动物学家母亲的影响,所以他对动物有非常浓厚的兴趣,可他却在学期末转了专业。

学校转专业要求非常苛刻,而且金融和动物科学学两个专业风牛马不相及,可他却以非常优异的成绩和流利的口才打动了金融系的老师,所以破格接受了他转专业的请求。

他那段时间一定很不好过,我就是那个时候去到他身边的,我们同系不同专业,我和那些肖想郑书远的姑娘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一开始并没有把我对他兴趣展现出来,所以他对我防备心没有对别人那样重。

细细就曾说过我,恐怕已经把这辈子的智商都用在了怎么得到郑书远这件事情上。

我们已经学了两年的专业课,即便郑书远再聪明也不一定跟得上课程,我就是以替他补习这样光辉、伟大、听起来十分正当的理由接近他的。

这样过了一个学期,我和郑书远的关系还是十分平淡且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平安夜的时候郑书远收到了很多苹果,那阵子他有门课程结课要考试,所以我陪着他一起在自习室复习,我故意装作十分羡慕的模样,他挑了挑眉,然后挑了其中最红最大的一个扔给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压低了嗓音对着我说:“辛苦小陈老师平安夜还要陪着我一起学习。”

我接过苹果,心里却不是滋味儿,说:“你这么糟蹋女孩子的心意,她要是知道该多难过。”

可我说的太小声了,所以郑书远没有听清,他凑近我一些,问:“你说什么?”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特别冷,我感冒得很严重,我打了个喷嚏,然后皱了皱鼻子,说:“没什么的。”

细细说我没本事,一整个学期过去了,不仅给郑书远辅导功课,有时候还负责给他疏通心理要他压力别太大,可人家还是压根儿没给把我当回事儿。细细这么说我,我也不在意,咬了口苹果,说:“可他不也没和别人在一起吗?”

细细听后一声嗤笑,说:“那他不也没和你在一起吗?”

我看着手机,忽然“啊”了一声,细细被我吓一跳,以为我要弃暗投明放弃郑书远了,神色大喜,忙过来看我,我把手机举到她面前,说:“我微博转发抽奖中了一条小熊围巾!细细,我脱非入欧了。”

细细没好气儿地翻了个白眼,说:“你还真是想得开。”

没办法,喜欢上郑书远这样的人,如果不想得开一些,就很容易想死。

3

我和郑书远在一起也是在那个冬天。

大年初一那天我看郑书远朋友圈得知他寒假没有回家,我家就在本市,所以我以“忘拿资料”这个名义回了趟学校,然后和郑书远见了一次面。

我在图书馆的楼下等了很久,不过没给他发消息,直到天色将晚他才出来,他一眼就在人群中望见我,起初我还以为是爱情的力量,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天我穿了件红色的呢子外套,在人群中格外打眼。

他不问我等了多久,也没问我冷不冷,看见我的时候笑了笑,说:“我带你去吃饭吧。”

他那段时间过得很不开心,我大概知道点原因,他家里出了些事情,他应该从没过过这么窘迫的生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要先看价格,带我吃饭的时候只能去路边的苍蝇小馆,他对着我坦然一笑,说:“别介意啊。”

他喝得有点多,不过我没阻止他,到最后他似乎彻底喝醉了,我想了想,说:“郑书远,我送你回去吧。”

郑书远是真的喝醉了,他看着我,忽然流露出一种很柔软的神色,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长了一张非常学生气和温柔的脸,可大部分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不会把他和“温柔”联系在一起,他身上有非常锋利的棱角,他很少与人为敌,但绝不是好相处的性格。

他忽然非常用力地掰过我的脸,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问我:“陈小晚,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当时心跳的都快要出来了,不过我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我搀扶着他一直往前走,路旁昏黄的灯光落在我们身上,将我和郑书远的影子投影在地上,我和他影子就那样交织在一起,看起来缱绻亲密。

我看了很久,才说:“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郑书远没接我的话,四周那么安静,静得我都担心郑书远会听见我又快又乱的心跳声,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终于说了,他说:“陈小晚,要不要在一起?”

没有代表浪漫的玫瑰,也没有精致的大餐,甚至没有太多的措辞,他就用那样平常的口吻,仿佛在问我“今天吃饭了吗”一样,问我要不要在一起。

“好啊,”我脚步顿了顿,他说得那样随意,我却郑重地道:“郑书远,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我从前以为按照郑书远的脾性,他一定做不出一时冲动随便地决定和别人在一起这种事,但事实证明,是我高估了人性,也低估了郑书远对唐欢的在意。

唐欢——我在口中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她就是那个和郑书远一起长大的小青梅。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天夜里郑书远的情绪会忽然失控,以至于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可女人在恋爱中智商约莫等于福尔摩斯,还是让我循着蛛丝马迹找出一些端倪。

我和郑书远在一起后,他对我其实还不错,他手机不设密码,也从不阻拦我翻看,我很少查他手机,我了解郑书远,他和我在一起,就不会在乎外面的莺莺燕燕。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查郑书远的岗,可很奇怪,我选择了最不光明的那一种,我在他醉酒以后,第一次偷偷翻看他的手机。

他微信好友很少,我翻了几条就发现了唐欢,我之所以会注意到她,是因为那么多条朋友圈里,唯独她的照片不需要加载,这证明这是郑书远唯一点进来仔细看的一条朋友圈。

郑书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他眉头沉下来,我当时脸色一定很难看,但还是下意识道歉,可我想着那条唐欢公开恋情的朋友圈,越想心头梗得越难受,我抬起头来看他,忍了又忍才能止住哭腔,说:

“郑书远,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谁的缘故?”

4

郑书远长了一张骗人的脸,他看起来像那种脾气很好为人温和又听话的乖乖学生,但不是的,他和这些词一点儿关系也扯不上,他脾气很差,对待大多数人和事都没有什么耐心。

后来我们在一起久了,我一度觉得他像个暴君。而我呢?我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无异于是“触怒龙颜”。

郑书远当时敛着眉看了我会儿,我太了解他了,他已经生气了,他是那种即便生气也不会和你吵架的人,他从我的手里拿过去手机,不冷不热地说:“陈小晚,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因为这件事情,郑书远冷淡了我足足一个月。

这是我们第一次冷战,这样说也不确切,因为我给他发了许多消息,全部石沉大海,他隔了一个月才回复我约他出去吃饭的那条信息。

那时候已经快入春了,天气没有那么冷,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他头发长长了一点儿,双手插在兜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见我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来牵我的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问我:“想吃什么?”

于是我们就这样和好了。

我和郑书远很少吵架,主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来气儿也不怎么吵得起来。

我和郑书远的恋爱谈得非常奇怪,他很少哄我,我也很难像别的女朋友一样作天作地,我觉得我要是有胆子用分手来威胁他,他当场就能利落转身离开,然后在我的世界消失地干干净净。

但我和郑书远在一起这六年,我还真的和他提过一次分手。

是细细,她非常气愤地来告诉我,说:“郑书远这个王八蛋,竟然和别人说你不是他女朋友。”

还没结果的事情,不必要弄得人尽皆知,这个道理我明白,所以郑书远从没公开我,可我有点儿不甘心,我问郑书远:“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他愣了一会儿,不过很快明白我在说什么,他还是非常淡然,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当时他们在开玩笑。”

郑书远对我的解释就只有这么多。

细细让我赶紧死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我头一次觉得细细说得话不无道理,我没回复他的消息,细细夸我终于硬气了一回,但我的硬气只支撑了一月,郑书远他远比我硬气多了,他从没想过联系我。

我在体育馆遇见到郑书远,他晒黑了一点儿,人也瘦了,我给他发消息约他出来吃饭,然后我们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和好了。

细细第一把零八次骂我不争气。

我那个时候也不好受,细细说的道理我全都明白,如果我不曾喜欢上郑书远,这样冠冕堂皇、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我一定比她还要会说,假如不身处其中,其实很难对之感同身受。

这世上不会有人会真的没有自尊心和羞耻心,可它们此时此刻全为我对郑书远的喜欢而让路。

5

我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后来我和郑书远在一起,过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挤破烂的小出租房,穷酸得根本不敢下馆子,细细说我是自讨苦吃,我却笑嘻嘻地说:“糟糠之妻不可弃,我陪他过这么惨的苦日子,他以后别想甩掉我。”

这样的时间其实持续的很短,他赚钱以后我们的生活水平一下子就提了上去,他对我出手很阔绰,就像报复性消费一样,好像要把从前亏欠我的,全都还给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书远是个很合格的男朋友,他英俊、大方、从不过问我的从前,从旁人的眼中看来,我不该再有一丝挑剔了。

我自己也这样觉得,可我近来没来由地变得非常疲惫。

郑书远那天在家办公,我们都在他的书房里,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已经有了彼此的默契,他在那头看报表,我在这头戴着耳机看电影,他猛然抬起头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我:“我们在一起六周年纪念日是不是这几天?”

从前都是我提前很久就要提醒他,然后给他撒娇,求着他挤出一些时间来陪陪我,他也愿意耐着性子陪着我看电影吃饭,虽然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可难得这次他还记得。

我摘下耳机,摁了暂停,说:“是。”

郑书远摁了摁眉心,说抱歉,“我最近太忙了。”

他最近很忙这件事我也知道,公司最近融资,这期间绝不能出一点岔子,我现在反而比从前更能理解他,他确实很辛苦,所以我笑了笑,说:“没关系的。”

郑书远放下手头的报表,问我:“是哪一天?”他说着就要掏出手机来打电话,拨出前问了一下我的意见,说:“还是你从前最喜欢那家餐厅可以吗?我叫李秘书去订。”

我看着郑书远的脸,这张我无数次看过、第一眼就心动的脸,倏忽间,我觉得非常累,我将目光落下来,重新回到iPad屏幕上,说:“昨天。”

他怔愣了一会儿,问:“什么?”

我说:“我们在一起六周年纪念日,是昨天。”

他过了很久才和我说抱歉,我和他说没关系。

我偏过头去,透过玻璃窗去看外面乌云压了一片的天空,就快要下雨了。

怪没意思的,我觉得。

6

我又惹郑书远生气了。

因为下雨天我蹭了男同事的车回家,他生气了,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眉头沉下来,他看了我很久,说:“为什么不让我来接你?”

我也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说:“郑书远,我以前叫过你的。”

真的,我以前叫过他,也是那么大的一场雨,他在电话里头答应我,我听出他很忙,所以很快挂了电话。我等了他很久很久,直到雨停他都没来。

我还是给他打了通电话,他问我怎么了?我默了默,没有作声。郑书远像是才想起来,说:“不好意思小晚,我太忙了忘记了。”

我当时也笑了笑,说:“没关系,雨早就停了,我已经打到车了。”

他“嗯”了一声,说:“好,那你路上小心,我还有事要忙。”

郑书远最讨厌我旧事重提,所以我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很快就生气了,甚至没好气儿的对着我说了句:“我最近真是对你太好了。”

郑书远走后,我有些无力地坐下,用手捂住脸,张开嘴却无声地哭起来,从前我也这样哭过,是唐欢回来以后,他做东请客,席间有人打趣我们,问他喜欢我什么。

至今我都能回想起我当时心中的惶恐,郑书远没有看我,自顾自点了支烟,说:“小晚很好,很温柔、独立、理解人,她不喜欢黏着我,”他顿了顿,笑着说:“这样很好,我们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的泪珠一下子就落下来,好在根本没有人注意我,我才知道原来人伤心到了极致,泪水是真的会无声无息的掉落。

我和郑书远说的这些词完全相反,我根本不独立,我喜欢一个人就想要黏着他,我巴不得能够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可为了郑书远,我变成一个完全不是我本来面目的人。

我能和郑书远能在一起这么多年,不是因为他在和我日渐的相处中终于对我生出了情愫,全然归功于我一直都让郑书远觉得,我是合适他的人。

我们的这场冷战没有持续太久,郑书远难得的愿意哄我开心,说:“小晚,我定了你最爱的那家餐厅。”我没有说话。

细细说我纯属没事儿找事干,从前郑书远不给我好脸色看的时候,我反倒还没这么矫情。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郑书远会生气了,从前无论他对我冷脸热脸,我都能热情地凑上去,如今他有了落差,心里不舒坦也是人之常理。

我有些绝望地想,为什么从前可以而现在不可以了呢?

大概是因为,他朋友看向我那种觉得我可怜的目光,唐欢坦然的出现在我面前,毫不在意地提起她和他的从前,以及他对我的心不在焉与敷衍,这么多年,其实我从没忘记过。

7

细细说我就是这两年日子过得太好了,从而衍生出来的另一种矫情病,她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我,问:“当初是你不管怎么样都要和郑书远在一起的是不是?”

“是。”

“当初你完全想不到郑书远会有今天,尽管他那时一无所有,但你没想过回头?”

“是。”

细细听完,十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着我中气十足地道:“陈小晚,那你如今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我也在想,我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这么些年,我好不容易和郑书远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和他结婚,不管他曾经心里有过谁,可要陪着他度过余生的人,是我。

我不该再有什么不满意的了,连细细都这样觉得。

我们之间只要我不主动其实没有什么话可说,他不是多话的人,也不是那种会主动活跃气氛的人,那顿晚餐我们两个人吃得都不是很愉快。

晚上开车回去的时候,我坐在他的副驾驶上,靠着车窗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可他没叫醒我,在一旁脸色阴沉地有些难看,我用手指打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说:“到了怎么不叫醒我?”

郑书远没有理我,我自讨了没趣儿,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郑书远开口说话:“小晚。”

他叫我的名字,语气里带非常浓重的无奈,我推车门的手顿了顿,落下来,问他:“什么?”

他睫毛生得又长又密,昏黄的车内灯光映在他脸上,他眼下落出很重的一片阴影,所以我看不太清晰他的神色,他说:“小晚,你究竟想要什么?”

郑书远伸出手摁了摁眉心,说:“一直以来我可能都没有给到你足够的安全感,这是我的不对,小晚,我们结婚吧。”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他认为在某一方面亏欠了我,就会在另一方面拼命地补偿我。

比如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有办法爱上我,可是又不能辜负我,所以他愿意用余生来补偿我。

可是我想要什么他真的不明白吗?有一年郑书远事业坎坷,所以他带我去寺庙求佛,我以为越是像郑书远这种居高位的人越是不会相信这些,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可混迹商场越久,反而越相信这世间因果报应。

我当时非常兴奋,我拉着他跪下来,压低了嗓音说:“那我要求菩萨让郑书远立马爱上我,要郑书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无法自拔,要郑书远这辈子离了我就不行。”

他当时笑了笑,可只是唇角勾了勾,眼底的神色非常淡漠,他说:“你太贪心了,菩萨只能满足你一个心愿。”

我当时看着他的脸,然后许下心愿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那样虔诚的许愿,求菩萨保佑,保佑郑书远岁岁平安,身体康健。

所以这么些年,郑书远一直没能爱上我。

8

我第一次见到郑书远其实不是和细细一起,我第一次见到郑书远,在一个夏季的大雨天,我们都在公交站台下避雨。

天地良心,我这辈子从没对人那么心动过,我一直无法和别人解释我对郑书远的感情,这样的理由听起来实在太难令人信服了。

从我第一次见到郑书远,到我如今在看见他,我都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心脏为他跳动。

他当时在打电话,和电话那头的人起了争执,挂完电话以后,一脸颓色的站在一旁。他长得很高,脊背挺拔,雨水打湿他的发,一缕一缕的黏在他额前。

假如我当时知道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叫做唐欢,我一定离郑书远远远的,对他敬而远之,可我当时对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我走上前去,给他递纸巾,说:“同学,擦擦吧。”

郑书远根本没有看我,低声朝我道了声谢,克制又疏离,说:“不用了。”他这样说完,就一头扎进了雨幕,很快消失不见。

郑书远对待无关紧要的人,一直都非常冷漠。

郑书远家境优越,成绩优异,他有很多朋友,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可那个时候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看着他的背影那么久那么久,我觉得他可怜巴巴的又很孤独,所以我想去到他的身边。

我想到去到郑书远身边,想陪着他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郑书远看着我,眼里尽是疲惫,我知道这段时间我的反复无常让他觉得非常累,他长叹一口气,说:“小晚,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分开吧,”我听见我这样说:“郑书远,我们别再错下去了。”

这世间情爱从不讲究公平公正,不是我付诸在他身上多少感情就会得到同等的回馈,郑书远说得对,我太贪心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想来到他身边,可现在我想他爱我。

我不能再停留在郑书远身边了,我不能再耗费我的感情,我不想自己在他记忆里变得面目可憎,我太贪心了,我害怕我自己终有一天会忍不住向他索求,我想要的太多,而郑书远从一开始能给我的就太少。

他能给我什么呢?给我一颗代表别人心意的苹果,给我安逸舒适的生活,给我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他能给的,只有这么多了。

郑书远眉头沉下来,他看了我很久,似乎是想辨别我说得是真话还是气话,我闭上了眼,任由他打量,这些年,我也是真的累了。

过了很久我才听见郑书远的声音,他嗓音有些嘶哑,说好:“小晚,珍重。”

我准备离开的那天,下了场小雨,我听见郑书远叫我名字,声音急促,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我的背僵硬着挺得很直,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没有回头。

我离开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我想这也很好,雨过会天晴,我心中那场从我第一眼见到郑书远就绵长不断的雨,也该停了。

尾声

这些年郑书远送过她许多东西,昂贵的珠宝,精致的礼服,他却还记得他第一次送她的礼物,是一条小熊围巾。

从陈小晚第一次来到他身边,他就知道她喜欢他,她眼底的喜欢不会骗人,而她的演技又太拙劣。有一年冬天,她感冒得很严重,他不敢表露出太多关心,不敢给她心中太多希望,他看她微博转发抽奖,联系了博主自掏腰包求他黑幕陈小晚。

后来她就围着那条小熊围巾来和给他补习,他心中忍不住得意,状似无意地夸了一句,“围巾真可爱。”

然后她转过身来,她比他矮了几乎一个头,他要微微低头才能看清她的面容,她当时就笑了起来,她不是非常耀眼的长相,只能勉强能称上清秀,可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她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轻轻柔柔地问他:“是吗?”

他说是。

如今回想已经过去六年整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也曾有过心意相通的时刻,早在那么久远的从前。

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对等,一个爱得太少,而另一个爱得太多。

所以此生,注定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作者:顾瞧

标题:《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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