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慵懒地铺在操场上,将冷杉的影子拉得细长。我攥着跳绳站在树荫下,掌心早已沁出一层薄汗。体育老师的哨声刺破暖风:“一分钟跳绳180次,现在开始!”
“155、156……”我机械地数着数,手腕酸胀如坠铅块,双脚每次触地都似踩在烧红的铁钉上。绳子“啪”地绊住脚踝,我踉跄着停下,瞥见计数器上刺眼的“158”,眼眶猛地发烫。风掠过耳畔,卷起几片早樱花瓣,轻轻落在脚边。
忽然,一抹鹅黄闯入视线——是只折翅的蜜蜂!它在冷硬的水泥地上笨拙爬行,细弱的腿被春风掀得东倒西歪。一次、两次……它用残翅抵住地面,像负伤的战士般翻过身,固执地朝花坛挪动。太阳花在风中摇曳,赤霞般的花瓣仿佛在向它招手。我蹲下身,看它跌跌撞撞的身影,忽然觉得那被风掀翻的,不正是此刻狼狈的自己吗?
深吸一口气,我重新甩动跳绳。春风裹着樱花的甜香钻入鼻腔,绳影划破空气的“嗖嗖”声逐渐与心跳同频。“178、179、180!”那一瞬间,我瘫坐在地,仰头笑得畅快。转头望去,那只蜜蜂已攀上太阳花瓣,残翅在阳光下颤动,宛如一面倔强的旗。
……
午后的操场被晒得起雾冒烟,终点处的冷杉如哨兵伫立。我站在800米测试的起跑线前,喉咙干涩得仿佛塞满棉絮。
“预备——跑!”发令声炸响。我如离弦之箭冲出,起初脚步轻快如鹿跃,可半圈后,双腿却似灌满泥浆。汗水顺着睫毛滚落,在视线中晕开模糊的光斑。呼吸声粗重如破旧风箱,肺里像塞满灼热的沙粒,连风掠过耳畔都成了钝刀割过的疼。
恍惚间,那只蜜蜂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它拖着残躯,在冷硬的命运里写下一行不屈的诗。此刻,那首诗忽然化作一团火,烧穿了胸腔的滞涩。“再坚持一步!”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风从身后推来,裹挟着蒲公英的绒毛掠过脸颊,痒痒的,像一句温柔的耳语。
最后五十米,终点近在咫尺。我闭上眼,任由身体向前倾去,耳畔呼啸的风声里,仿佛听见蜜蜂振翅的嗡鸣。“唰!”鞋底擦过终点线的刹那,世界陡然寂静。胸口的大山轰然崩塌,化作尘埃四散。我仰面躺在地上,望见流云在天际舒展成羽毛的形状,忽然笑出了声。远处,一只鸟雀掠过树梢,羽翼划出的弧线,与记忆中蜜蜂挣扎的轨迹悄然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