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 . 哥本哈根 四季童话
在米兰因补办机票造成的烦恼,随着丹麦人和蔼、高效的通关工作而烟消云散,哥本哈根第一印象不错。早就听说哥本哈根是欧洲北方的巴黎,住处刚安顿下来,就兴冲冲地跑上街头,去寻找曾在巴黎饱覽过的雍容华贵。走了几个街区,除了个别的古典建筑有个粉绿色的尖顶外,绝大部分既不高大,也不雄伟的建筑没有留下任何印象。站在市政广场上,铅灰色的天空下,一切景色都显得了无生气,同团的小戴说我一脸失望溢於言表,香榭里榭大街在哪里?
我们最终没能看到壮观的林荫大道,但我们看到了巴黎所没有的另一道美丽的风景。这是一道充满温情的风景,一道至纯至真的风景,一道尘世间难以寻觅的风景。
座落在安徒生大道上的安徒生,一脸孤傲地坐在人行道上。礼帽下微侧的头颅,深邃的眼神,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强烈地表达着大师的忧愤。左手的一支拐杖,右手一本用食指隔开的书和他的双腿都被人们扶摸得铜光闪烁。孩子们扶摸他的双腿,是对老来行动不便的爷爷以抚慰,因为爷爷给他们留下了丑小鸭变成天鹅的信任;男人们扶摸他的拐杖,是希望他的步履不再踉跄,因为老人告诉了他们皇帝曾经有一件令人笑掉大牙的新装;女人扶摸微开的书本,是一份温情的回顾,象是用手掌温暖小女孩冻得通红的小脸,不忍她再去划掉仅存的几棵火柴。
哥本哈根的美丽从这里开始,沿着安徒生的童话,走进了天使的林荫大道,去领略哥本哈根令人心动的四季童话。
《海的女儿》是秋天的童话。海边几块巨大卵石上的小人鱼侧身回望着大海。那里是她的故乡,亲情在那里,儿时的记忆在那里。为了苦苦寻觅的爱情她早已粉身碎骨,化做了海浪上一颗晶莹的泡沫,升华为可以在天国和人间随意穿行的空气。安徒生把她塑造成了可以随时出现在我们身边却永远无形的天使,安抚每一个受伤的心灵。两块迭起的卵石托不起人鱼的哀伤,托起的是人们精神世界中的美丽 眼前的小人鱼,微低着头颅,精美的侧面轮廓透出几许沉静,几许哀婉。撑起身躯的右臂,踡起的双腿无助地倾诉着她的孤独。小人鱼似乎不该孤独,每天从世界各地赶来的人们都已把对她的关切凝聚在怜爱的目光里。或许他们从小就从《海的女儿》中知道了美丽善良的人鱼姑娘,长大后又读懂了她为了爱情而自我牺牲的伟大和崇高。对于卵石上的倩影,他们更多的目光是敬意,那是人类对一切美好情怀的天然敬意。立在石边把自己和人鱼姑娘一起收入镜头,是把自己这一刻的精神升华永远定格在来日的人生长路中。这一道风景或许是一生都会珍藏的明信片,无论什么时候翻开,都会想到人鱼姑娘化作的那颗晶莹的泡沫和正在吸入的清新空气。 秋天的童话是缤纷的落叶,风刀霜剑让他们凝聚了生死轮回的爱恋,但却不能与恋人长相厮守,终在一个秋雨斜阳的傍晚随风飘零,只把世间最斑斓的色彩留在了人们“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记忆中。
《丑小鸭》是春天的童话。在明媚的春光里丑小鸭变成了一只漂亮的天鹅。紫丁香垂下花枝亲吻它,春风温柔地抚摸它,不是水中的倒影,它依旧在为鸡、鸭、猫、狗的鄙视而自卑。当那些它看到过的“美丽的大鸟”亲切地围住它时,在认祖归宗的喜泪中它依旧看到了自己历经的磨难。
离小人鱼不远的杰芬喷泉再现了哥本哈根曾经的磨难。神话传说中的西兰岛被巫师诅咒,哥本哈根倾刻没入波涛汹涌的大海。女神杰芬飞临人间救苦救难,她把四个儿子变成了强壮的公牛,奋力把即将沉入海底的土地拉上了陆地,哥本哈根因此幸免于难。眼前的杰芬女神站在一个硕大的喷泉上,衣襟飞扬,左手的鞭子正无情地甩向自己的孩子,四头犍牛低首拱背奋力牵拉着身后的重荷。喷涌的泉水模糊了女神的面容,但那一定是一副刚毅的容颜和一派凛然之气。这个美丽的传说,印证了那个和丑小鸭一样丑陋的海边渔村--哥本哈根,在变成让世人惊艳的北方巴黎的过程中,也曾饱受磨难。
卡伦堡建在北海与波罗的海相连的海峡,当年曾是维京海盗的贼巢。丹麦的美女和无数财宝有不少被掠夺到这里。杰芬女神的果敢和神勇,鼓舞着丹麦人在血与火的抗争中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土地。护卫领土的炮台和城堡,虽经邻国的攻占和毁损,最终还是回到了哥本哈根的怀抱。如今炮台犹在的卡伦堡骄傲地屹立在海边,沙士比亚以它为背景写出了脍灸人口的悲剧--《王子复仇记》,人们更多地把它称为哈姆雷特城堡。许是对莎翁这部脍炙人口的悲剧过于熟悉,从进到城堡大门的那一刻起,一份不由自主的神秘感竟然与我如影随行。总是想探寻哪个房间是王子曾经生死抉择的地方,哪个房间是阴谋实施的现场。当所有疑问都没有答案的时候,突然醒悟,那部人间悲剧并没发生在人间,这里只是莎士比亚戏剧的舞台。一份哭笑不得的自嘲从心底油然而生。王子是虚拟的,城堡是真实的,悲剧揭示的哲理总是令人掩卷沉思。完工于1585年的城堡,黄色的宫墙,褐色的铜顶,雍容大度的整体轮廓,在大海边,在蓝天下,显得格外壮观。只是漆成黑色的那一排坚炮却难掩岁月的苍桑。
弗里德里克城堡的美是一种沉静的美,曾是女王夏宫的城堡也是哥本哈根由渔村变华都的印证。宫外是一片绿树环绕的湖水,站在湖侧望去,四个造型不同的铜绿色尖顶傲然地挺立在天幕下。屋顶的铜绿色和外墙的砖红色十分和谐地彰显着庄重。几朵白云飘过尖顶使城堡凭添了秀美和灵动,湖水中倒映的尖顶在粼粼的波光中若隐若现,又为城堡披上了些许神秘的面纱。 建于1660年的城堡曾被邻国毁灭性的掠夺,十九世纪复制的建筑依然保留了浓郁的巴洛克风格。象丑小鸭一样被肆意欺辱的丹麦,以不屈的信念坚守着民族的传承,终使弗德里克城堡成为了丹麦最美丽的人文景观。
进入城堡的广场,欧洲人崇拜的海神站在十几米高的喷泉底座上。海洋文明使欧洲列强轮番称霸,对海神的膜拜成为了每一个与海洋有关的国家决不敢怠懈的精神寄托。喷泉并不壮观,但海神的威严却使人过目不忘。进入城堡,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和曲折迂回的走廊上,仿佛仍能看到当年的刀光剑影。精心复制的完美总会让人去猜想它昨日的烣宏。教堂里那座用纯银和象牙打造的祭坛,华贵精美的无与伦比,半环形的玻璃彩窗在阳光的照射下,激活了一个个梦幻般光影迷离的圣经故事。最美的是城堡后面依山而建的花园,中规中矩的方形花圃,屏风一样挺立在路旁的绿篱,在视觉中绚丽地延伸,花园尽头环形的树影融入了背后的青山。芳草、鲜花、绿树、青山构成了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画卷。虽没有凡尔赛宫刻意的精致,却多了一份面山临水的秀美。
春天的童话是种子的传奇。看似并不起眼的种子,虽历经阴晴雨雪的磨砺却依旧拥抱着美丽的梦想,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陡然从雪中昂起一片新绿,让人们惊喜于“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春天寄语。
《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冬天的童话。寒风扬着积雪抽打着衣衫褴褛的孩子,残酷地掠走她身上仅存的一点温暖,朦胧中燃亮的火柴闪出了孩子微薄的企盼:温暖的房间,不大的圣诞树,一只烤熟的肥鹅和馅饼。最后一根火柴闪现的老祖母把她紧紧抱住,将慈爱留在了她生命最后一刻的记忆中。
勿庸讳言,丹麦曾是强盛一时的欧洲霸主,是一个以海盗起家的野蛮国度。把它比作“卖火柴的小女孩”似乎荒谬,但曾经疆域辽阔的丹麦如今缩成了一个半岛小國,它失去的太多了,失望之余只能借助微弱的荧光,在记忆的碎片中回味曾经的辉煌。2000年前大胡子的北欧海盗用利矛快舟成就了北海大帝国的霸业,克努特大帝杀伐掠断把辽阔的北海变成了丹麦驰骋无阻的内湖。1000年前丹麦的老祖母玛格丽特一世通过强势的军事和外交,用“卡尔玛联合”维系起丹麦、挪威、瑞典、冰岛四位一体的北欧大帝国。17世纪之后的丹麦在欧洲血雨腥风的政治舞台上风头日下,至1945年后只能踡缩在日德兰半岛的一隅之地。“北海大帝国”是荧光中闪现的华美圣诞树,“北欧霸主”是荧光照亮的馅饼和烤鹅,而强势的玛格丽特老祖母用双臂围起的卡尔马联合,也只是“小女孩”曾经温暖的旧梦。十五世纪王权的削弱,议会的崛起和十八世纪一系列以废除农奴制和封建劳役制为特征的改革,使丹麦紧跟英国步入了工业革命的新纪元。特别是近代丹麦以和平、中立为立国之本,一心一意建设自己的国家,从而在世界上最早实现了国家的现代化,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创造了和平发展的奇迹。昔日的海盗之国成为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高度发达的现代化国家。日德兰半岛的文明和富庶是否就是老奶奶和小女孩心中的向往呢?
冬天的童话是雪花。或许它是北极冰川上的一粒碎屑,经溶化、升腾后,万里奔徙,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寒夜变成美丽的六角冰晶,悄然飘落在柴门的房前屋后,或附在冰冷的玻窗上,绘出一朵朵永不雷同的天堂之花。在孩子们惊奇的眼神中,绽放着冰冷而又温馨的美丽。
《皇帝的新装》是夏天的童话。那个自负、愚蠢的皇帝是个傻瓜,臣子们则是一群可怜的笨蛋。那件华美的新装是一副枷锁,把他们锁在了人类道德的耻辱柱上。皇帝怕失去国土、民心,大臣怕丢掉头上乌纱,违心地任由骗子剥得一丝不挂。秦丞相赵高“指鹿为马”虽暗藏杀机却只是颠倒黑白,“皇帝的新装”寸缕皆无被捧为华服则是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和“无中生有”一个是强权,一个是骗术,同样考验着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准则。小男孩一句惊呼“皇帝什么也没穿!”揭穿了骗子精心布置的骗局,虽是童言无忌却也印证了那句深刻的道德缄言——无欲则刚!
哈芬水道是哥本哈根300多年前的新装,现在依旧光鲜。虽是异国的式样,却裁剪出了丹麦人自己的时尚。300多米长的哈芬水道,直通北海,蜿蜒流入哥本哈根,为远行的水手建起了又一个登岸寻欢的驿站。沿河而建的尖顶楼房,无论式样还是色彩,都象极了阿姆斯特丹临运河而建的民居,只是色彩多了几分明丽。浅黄、粉紫、淡蓝营造的感观,虽失去了色调的厚重,却凭添了些许温暖。这或许是丹麦人开朗乐观的天性和荷兰人严谨宽容的性格略有不同吧!房间大了,窗户大了,没有了阿姆司特丹运河两岸建筑的局促和拥挤,当然在外墙上也不会找到起吊重物的铁钩。更大的不同是水道上停泊的许多游艇和水道边临水品茗的游客。这里的游艇是等待放飞的征帆,高高的桅杆顶起朵朵白云,虽是静立却仿佛已然扬帆。街有多长,啤酒屋就有多长,一律白色的遮阳蓬下,千杯万盛的嘉仕伯装进一个又一个挺起的啤酒肚中。凭水临风,一杯甘醇,其乐融融。经不住诱惑,一杯啤酒喝下,已觉胸满腹胀,看来我尚未鼓起的肚皮,还是不勘重荷啊!
夏天的童话是海市辱楼。那是阳光和空气合谋的骗局。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海上突现的琼楼玉宇,沙漠上飞临的绿野明湖,于蒸腾的岚气中幻化得灵动、飘渺。但那只是一场视觉的盛宴,尽管能给人以惊喜和神奇。只有身临其境的美景,才能安放在我们酣睡的甜梦中。
又一次伫立街头,久久仰视着安徒生老人。他那深情的目光,该是看到了小人鱼、丑小鸭、小女孩和那个直言看不到的新装的孩子,心中一定涌动着对哥本哈根这个四季都萌生童话城市的眷恋,那是大师对故乡深深地眷恋。
哈芬水道边67号房子是老人的故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