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城市并未真正沉睡。高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像巨大的剪影。突然，毫无预兆地，密集的敲打声便覆盖了整个世界。
那是急促的雨滴直接、凶狠地砸在冰冷的水泥路面、坚硬的车顶，还有高楼光滑的玻璃窗户上。
那声音响亮、急促，没有缓冲，如同无数细小的子弹倾泻而下。雨水在路灯的光柱里拉成一道道白线，又狠狠摔碎在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
街道瞬间就活了，不是生机，而是一种被粗暴惊醒的躁动。水流在路沿石边迅速汇成小溪，打着旋儿，冲向更低洼的下水道口。
我被这骤然的喧嚣惊醒。起身望向窗外，视线被对面高耸的楼体阻挡，只能看到一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夜空。
雨水在玻璃窗上肆意流淌，窗外的霓虹和路灯被扭曲、拉长，变成一团团晃动迷离的色块，看不清具体的形状。整个世界仿佛被罩在一个巨大的、不断被冲洗的玻璃罩子里，声音是唯一的真实——那铺天盖地的、不容置疑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倾泻的势头终于缓了下来。雨声不再那么霸道，变得细碎、疏落了一些。敲打玻璃的力度减轻了，不再是砸，更像是点。路灯的光晕在渐渐稀疏的雨帘后，挣扎着透出稍微清晰一点的光圈，映照着湿漉漉的街道。雨，似乎耗尽了那股子蛮劲，只剩下一片持续的、沙沙的背景音，像是城市疲惫的呼吸。
天光艰难地透过厚厚的云层和残留的雨幕渗出来。雨变得很小了，几乎只是湿润的空气。推开窗，一股带着灰尘和混凝土味道的凉气涌进来，里面裹着一种城市特有的、雨后混杂的气息——潮湿的柏油、尾气被洗刷后残留的淡淡味道，还有远处绿化带里草木被浸透后的青涩。
楼下街道开始苏醒。积水的地面倒映着高楼和灰白的天空，像破碎的镜子。车辆驶过，碾起两道水花，哗啦作响。清洁工穿着醒目的橙色雨衣，沉默地挥动扫帚，将淤积的落叶和水推向排水口。行人匆匆，撑开的伞像移动的花朵，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的水洼。
城市的暴雨，来得猛烈，退得也快。雨水洗过的城市，显露出它坚硬而清晰的轮廓。但最终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和暂时清新的空气，提醒人们它曾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