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春天,一个满地野菜开花的季节。给妈妈打电话问曲曲菜(只在春天长的一种可以吃的菜)长了没呀?妈妈说上面的叶还没下面的根儿长呢,等下周回来就长了……
每到春天,每次提起野菜,总会莫名的脑海中想起一个人,一个失明的女人——姥姥。可能她不知道自己走后,妈妈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几年春天她总是想吃野菜,而妈妈总觉得年纪大了该吃点有营养的补品,始终没有如她心意。以至于后来每次到了这个季节,妈妈总是后悔说,自己怎么当时没想想八十多岁的人了她还能活几年哪,想吃啥就给她吃点啥多好……
(1)
姥姥双目失明,活了八十八年,在黑暗和摸索中过了十几年,听妈妈说是因为当时白内障,但延误了治疗。可是你不能想象,作为一个失明的女人,她是如此的干净,从早上的起床叠被,到洗脸刷牙,再到把头发梳好带上拢梳,她都自己完成。即使去厕所也是不需要人陪的,只需为她扯一条从门口到厕所的细绳。
但是,毕竟是看不见,也因此受到过不少“数落”。比如吃爆米花,把假牙给硌掉。比如二舅开超市那会儿,就有人只给她两块钱拿走了不知多少的冰棍儿。比如我们睡一张床,早上我偷偷起床上学去了,吃早饭的时候她问我,我妈说已经走了,她会偷偷回到屋里坐在床边抹眼泪,抱怨我走的时候怎么没吱声……现在讲起来也许只是些拿当年来说的玩笑话了,可是我想知道,当时她是否为这些玩笑真正的难过了……
我们家的邻居是姥姥的发小,每次来我家两姐妹都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有时候邻家的奶奶会问姥姥:姐,人家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家去,你说是不是真的,我这马上也到坎上了……姥姥就宽慰:信那个干嘛,老天爷让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你看看我这样,除了给自个的儿女添乱,没啥用,早走也是福……
(2)
刚过完年整整九天,妈妈那天去姥姥家回来的特晚,一进门就哭着对我说,你姥姥没了。记得自己只是使劲儿皱了皱眉头,眨了眨眼,并没有流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心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因为失去母亲而大哭的女人。
第二天照例是要去的,我问奶奶可以不去吗?奶奶说不行,而且告诉我到了村头的桥上就哭,得大声哭。一路上我都担心,哭不出来,我真哭不出来,就这样一直到看见那白色的灵棚,哀哭的亲朋夹杂着乌拉的音乐,眼泪就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可我不觉得是因为悲伤,只是那种氛围,让我情不自禁的那样做了……
红肿的眼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吊丧的人,直到黑漆漆的夜盖了下来,小姨倚在姥姥之前睡的炕边儿上,伸手拿过来姥姥的黑皮包,那是姥姥放孩子们给她买的东西的包,小姨看了看,掏出来一把果脯,说:平时都留给孩子们,自己也吃不了多少,都分分吃了吧,以后她也吃不着了……妈妈听到这又呜呜哭起来,而我却如鲠在喉,有口气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3)
那时的周末,回到家习惯性的都会说:妈,今天去姥姥家吧?妈妈说:以前去,是因为你姥姥在,你姥姥现在不在了,去看谁呀?这样的情景重复了大约一年,直到有一天真去了姥姥家,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不在了,她在时没觉得是去看她,她不在的时候才发觉那是风景。于是,再没有说过我们去姥姥家吧……
每次想起她都没有一丝难过,老人说想念的人会托梦,可是她离开的四五年里我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梦,就如同她未远离,只是我再也没见过她,也许姥姥不想我,我和妈妈说,妈妈告诉我是不想惊扰你。是的,她的音容笑貌仿若昨天,就像现在想起来,都不觉得她已走了那么久。
从未真正的去思念过谁,如果真的有思念,我希望是像思念姥姥一样,是可以笑着的。
2016年4月16日夜 ,突然好想你,已有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