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快七十岁的人了,仍然承包着十来亩田地,经营的很出色。
他的两个儿子早已各自成家另灶,常年在外地做活儿。他们也有承包地,耕、种、管、收主要靠父母劳作,许多年都是如此。收成多寡,都按承包地各归各的。
我曾对大哥开玩笑说,哥哥是劳而不获,他们是获而不劳。大哥只是笑笑,不多言语。
寒露前后下了几场雨,地里很湿,踩一脚都能踏出水。夜里偏遇大风,一人多高的玉茭杆架不住风力,半数以上刮倒,举目望去一片狼藉,如被扫荡过。
倒下的玉茭收割机不能收割,只得一个一个用手剥,这就费了大劲;况且倒下的玉茭极容易腐烂长芽,必须抢收。
看轮到双休日,我决定回村帮衬帮衬。农民向来是没有双休日的,也不实行八小时工作制,仍旧遵循着古老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田园传统。
吃早饭时,哥已经从地里回来,他是什么时辰起床的我竟全然不知。还小声埋怨,嫌他不唤我一声。
“看你睡的正香,睡足了,干活儿才有劲,”他说这话时嘴里嚼着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咽完。
自上大学时我就有不吃早饭的坏毛病,日子久了,胃口没得指望,也适应了。曾有人问起,我还辩解:唐人日食两餐,亦当如何云云。
剥玉茭不是技术活儿,也够不上农活儿里最累的,但却需要耐性,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半天功夫下来就觉得很乏味。哥把一副手套塞给我,让我戴上,我说不用,戴上那东西干活儿不利索。他接着说:“听我的,戴上好。”
我诧异,便又问,“你怎么不戴手套?”
“你的手是用来写字的,磨起泡来还拿得了笔?”他显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话,稍一停顿才补充说:
“哪能和我比,一辈子啦,我的手…手皮厚,不要紧的”。
我听罢他这话,感觉自己鼻子一阵发酸,眼眶里湿漉漉,要掉下眼泪似的。
黄土高原上的晚秋,已经有些凉,可干起活来一点儿不觉得,全身出了汗。真是劳动身上出汗,写文章头上冒汗。我抬头朝前看看,估摸着二十米左右就到地头了。心想着再努把力,天黑前争取拿下这块地。于是我干脆挺起衣袖,不想大哥又说我,“兄弟,你不知道,霜打后的玉茭叶子比刀子还快,现在你感觉不到,等到第二天胳膊会刷的很疼,快卷下袖子!”
太阳落山时的余晖,照的西边半个天通红通红的,几片云朵悠闲地悬浮在苍穹,像放飞的几枚云风筝,若即若离。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虽然有了些疲惫,可抬头看看晚秋的天空,又听着路旁草丛中蟋蟀不慌不忙的鸣叫,蓦然间感到特别奇妙又特别亲切……
我的睡眠一直不好,平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床褥上有刺似的,待折磨到筋疲力竭时已过了大半夜。这天晚上我倒例外地美美睡了个通夜觉,醒来悟出一个道理:劳动能改善人的睡眠质量。
两天后我返回城里。
临回时哥嫂早准备了几样农家蔬菜,箩卜、白菜,还有秋豆角。说这是刚刚从自家小菜园里摘下的,还带着泥土哩。让我拿回家尝个鲜,他们说这菜是城里买不来的,我相信。
写于2022,11,1.凌晨2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