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合作社的前前后后(4)

杨青村脑畔山人称瞪眼梁,和白土峁之间有一条深沟,沟内有一股长流水,长年不断地流着,最终也归到了杨青河里。此沟西面的山坡上,有一种又细又白的白泥,覆盖着整个山坡。这种东西吸引着方圆几十里地的人们,修建或刷房子,都会赶着毛驴,大老远过来驮白泥。附近的老百姓需要时,也过来人背驴驮。因这道白泥的出现,人们因此叫这个地方白土沟。当地人用白泥刷墙,造粉笔。有好多乡村妇女们利用白泥来当肥皂,洗白色的衣服或被里子。50年代刚解放初期,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都处于困难时期,偏远的乡村农民压根就没见过什么肥皂、洗衣粉之类的东西。全村人没有一块表,人们的生活方式,只能是白天看太阳,晚上看三星,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夜晚猪狗都安宁了,人们就休息了,全村人没有一台收音机,传递信息只靠五官上的两只眼睛和两个耳朵。以上就是陕北黄土高源山沟沟里山民们当时的现实生活写照。

第二次土改后,村民们有了土地,在自己的庄前屋后,路旁的地边栽种了各种树木来绿化村庄。其中有桑树,榆树,杨树,柳树,也有人家在自己的地上栽种一些桃树,杏树,梨树,苹果树等。由于当时土地私有制,再加上种苗缺乏,技术条件差,又是群众自发栽种,所以数量有限。1956年,国家发出了植树造林,绿化祖国的号召,在宗社长和康支书的带领下,将当地的群众造林运动引向了高潮。他俩带领合作社的社员,先后在杨青,谢渠,刘砭,中杨青,高洼子,苏湾,柳树沟等地,进行了大量的打柳结防,种红柳,拧条,种植桃杏树,酸枣树,进行绿化家乡,绿化祖国,保持水土流失活动。当年他俩带领群众开始自己育树苗一亩多地,其中有杨树,榆树,杜梨树,刺槐,楸子树,桃树。特别是山杏树生长快,寿命长,耐旱耐寒,在避风向阳的山坡上非常适应种植。

老社长和我的大哥多年来一直处在实际工作中,因此,非常了解偏僻农村自然条件,知道各项工作不到位,社员思想落后等问题,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消除了。他们常想,作为一个农村基层领导干部来说,干部干部就是要先干一步,处处都要走在社员前头。尤其是大哥年轻能干,要求在他的工作范围内,每个人都必须既要埋头苦干,又要多动脑筋,多想办法,为早日实现山区落后面貌的改变而打好各项基础。

1954年春天,老社长和大哥带领高级社社员在杨青村白土沟沟口,利用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修建起了一座高4.2米的大土坝。在这新的艰巨的道路上,他们肩上的担架,换成了搬山挪河的筐担,手中的大刀枪栓,换成了开山造田的镢头铁锨。可是有一样没有换,那就是忠心耿耿干革命的精神。他俩带领几百名群众,起鸡叫,睡半夜,就靠这几百双手和古老的工具,用一架架独轮车这些简单的工具,完成了这个多么宏大的工程。

两三年后,由于洪水吞噬,山坡上的泥土顺着沟渠流进了土坝内,坝内的泥土逐渐阻断了水路,在深沟里自然形成了一百多亩平展展的粮田。到了秋收季节,当人们走进这个古老的白土沟,再也不是原来的山大沟深又荒凉的地方了,眼前看见的是一片过百亩的坝地,长着齐刷刷的一人多高的高粱。那一颗颗硕大的高粱穗子,像一团团火炬晃动在眼前,一片通红。老农们手捧着沉甸甸的高粱穗子,喜笑言开说,看这高粱长势多好,这都是老社长和康支书给各位造下的福。人常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咱们永远忘不了他们的功劳。

合作社头一年,宗社长和康支书以及支委会的领导班子们,带领村民在阳湾的山坡上只修了三亩多的梯田,种了高粱。秋天收打完后,一过秤,天哪,亩产四百多斤。这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先人手里几百年也没有过这么高的产量。这产量越发促进了群众的积极性,他们的干劲更足了。不几年,他们就在当年烈士们洒过鲜血的大梁头上,在老牛沟的深沟里,把杨青改造成了吴起县,甚至全地区的榜样村。你可以到杨青脑畔山的瞪眼梁或白土梁那个高峁和山坡上去看看吧,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波浪似的梯田,从山脚下一直涌向山顶。那拍的亮光的梯田,在阳光下一层一层泛着金光。每当这时,你感觉好似站在洛河岸边,那连天涌地的浪涛向你迎面扑来。你站在白土梁山畔上向白土沟沟底下一眺,你眺见的是百亩人工围造的平展展的高产坝地。还有那些大沟小岔,同样打修起了好多处无名的大小土坝,建造出一块块平地。此刻,你会情不自禁地惊叹道,奇迹,伟大的奇迹!

这些奇迹是杨青劳动人民大众,用一张张铁锨,一把把镢头,一双双手,在短短的几年中,把千年的荒山整个翻了个滚,把万年的深沟整个儿封锁起来了。这是一件简单而容易的事吗?只有在杨青青春一社的领路的带领下,在人民群众的手里,才能创造出这样超人的奇迹。如果把所有的山坡梯田圪梁连接起来,谁能计算出它会有多少万里。杨青的人民群众,为了治山移水,他们的手上脱了多少层皮,用断了多少把铁锨和镢头把。他们白天上山劳动,夜晚不是开会学习,就是搞夜战。硬是用人定胜天的干劲,在陕北贫瘠的土地上创造了当年的奇迹。

我的婆母着气地埋怨公爹,说你就没有个家,把这个家就当成了住店了。公爹笑笑说,那你就当你是个开店的。婆母拿他没办法,急了说,就算你不管这个家,也要为你自己的身体着想呢。你而今都50多岁的人了,一天还当一个小伙子一样,没明没黑的干,身体累垮了,这个家咋办。

是的,老社长那年整50岁了,在那个年代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岁数了。有的人上了这个年纪,就开始谋算起自己晚年的清福了,可他从来没为自己想过,满脑子装的全是人民群众。他时常给群众说,在那血和火的战争年代里,我们吴起县洛河几道川的村民们,为了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曾献出了自己多少的优秀儿女的宝贵生命啊。他们的鲜血洒在了陕北的各个山头上,他们的亲人和妻子儿女,是怎样熬过来的。我们地全国像这样的山村何止千万啊,我们的前辈烈士们,流血牺牲,把这里的山,这里的土地,从敌人手里夺回来,交给咱们,所以,大家一定要记住,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个先烈用鲜血换来的。因此我们不能忘记过去啊。忘了过去就是忘本,就会背叛。

好多天晚上,老社长想着往事,怎么也睡不着。他盘算来盘算去,没有别的事,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利用杨青川高洼村坡洼底下的杨青河的拦河台子,此地地形高,下边是一个滴哨(瀑布)。他已在这个滴哨附近观察了好长时间,费尽了心思,思谋着一心想利用这个地形的优势,在这里修一座大石坝,用杨青河水来浇灌下游的几百亩川台地,这是再好不过的美事了。遇到大旱年,下游的川台地至少还能救急。想到这里,他睡不着,一轱辘翻起来,黑摸着又来到拦河台的滴哨前。他挽起裤腿,在滴哨上边走了几个来回,一步有多宽,共走了多少步。这些规划都在他脑子里打圈圈,往回走的路上,他没回家,步子又迈向了老牛沟沟嘴的石山坡上。那里是一座天然的大石山,方圆的人家起窑,打面子石,都在这个地方来选料。他估摸着得用多少块料子石,他想着想着,不禁有点失望。他回过头来想,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想箍起这样一座理想的大石坝,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在目前来说,算一个大工程。首先用多少匠人来打料子石,还有上哪去找箍坝的技术员、工程师,这些人的吃住工钱从何而来?如何向工地上搬运打切好的料子石,这他都不愁,本社社员就可解决。

第二天吃过午饭,老社长来我家找我的大哥,两人在父亲住的那个窑洞里共同谋划这件事。大哥听了老社长的这个宏伟设想,就说这挺好啊,不过这箍石坝的事的确是一件大事,不能轻举妄动,最好还是要慎重考虑再说。老社长说,你说得对着哩,不是小工程,可这件事我已谋算了好久了,今天才来和你商量。大哥说,噢,你老早就有打算了,可咱们高级社底子薄,上哪去找箍坝的经费。老社长说,咱们还有储藏下的两房子粮食,可以变卖成钱,来做箍坝的经费。其他的再另想办法。大哥说可以可以。又说,要不咱们先召开个大队支部会,俗话说人多主义多,柴多火焰高,咱们大家在一块协商,只要干部的思想统一了,群众好说。再说,这都为群众谋利益呢,没有人不拥护的。这件事虽然有困难,可我们一定克服重重困难来实现这个宏伟地理想。老社长说,哎呀,咱们父子俩想到一达达去了。

谈话后,大哥立即通知社干部,当晚晚饭后,准时到青春一社来开支部会。老社长早就在会议室等候,大家都按时到来.老社长观察后向大家打了招呼,然后说今天召集大家一块开个会,有件事想和大家商量一下。接着他说,我已经考虑了好久,想利用高洼村沟道的杨青河水,做一道拦河大石坝。由于这个地方正好有个小滴哨,借着这个优势,咱们在上边箍一道大石坝,利用河水来浇灌咱们川道的川台地,那是再好不过的。要不然我们遇到大旱年景,只能等死。如果能修建起来,在旱灾面前总能救个急。大家看我的这个想法可不可取。大家听到箍石坝,都说那太好了。二队的刘队长说,还是我们老社长的点子多,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建筑工程来。有人说,除了你老人家,咱们杨青村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到这么好的事。老社长笑了,大家七嘴八舌,嘟囔着说,只要你这个司令一发号,咱们就动手干。老社长等大家平息下来,说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说干就干,不切合实际的。有人说那咱们打白土沟那座大土坝,不是你和康支书带头,大家齐心协力,一年多的功夫就打起来了吗。老社长说,大家要知道,那是一座大土坝,有个好处能就地取材,只要我们能下下苦,就能实现。大家仔细想一下,这箍石坝没有那么容易。首先要有经验丰富的工程师,要有技术员,要有打面子石的能工巧匠,还要有扛硬的背石头的工人,这些人的工资和吃住等问题咋解决。高洼村高级社主任高供明说,本社的社员可以跑回家吃住,请来的工头施工员和其他的匠人,我们在社部建立个灶安排吃住问题。大哥说这个办法可取,当他提到工钱的事,大家都难住了,谁都知道钱这个东西是个硬头活器,说拿不出来就拿不出来。俗话说,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呢,老农们有句顺口溜,叫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你空口白话无用。李洼子村队长高彦宏提出说,不行的话,给每家每户摊上一点。大哥说这个万万使不得,要知道,我们社员如今粮食都打的前囤子格堆后囤子满了,眼下温饱是没问题了,可没有经济来源,所以社员手中没有钱,这样做太强人所难了。刘砭村的村长刘疙瘩孙子刘光堂站起来说,实在没办法,就看上面能给拨一点钱不?老社长说,向上面要钱,我压根就没想过。要知道,目前我们县政府的财政收入也不宽余,每年到了开春,给各村各社拨的粮食的改良籽种,还有造林育苗的名项农业开支,都不能按时拨下来,又哪能抽出这个额外的开支呢。大家听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说,照这样说来,咱们箍坝的事不是成了纸上谈兵,一句空话了吗。老社长站起来说,大家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来。咱们刚走向互助组高级社,短短的几年来,我们虽然底子薄,没有经济来源,可我们还储存下两库房的粮食,我们可以将这些五谷杂粮变卖成钱来,支援箍坝的经费。我们私下估摸过,可能还差一些。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嘛。我想办法总比困难多。村支委会员宗永龙说,那点粮食是我们的储备粮,卖了,遇到灾荒年景咋办呢。所以卖粮的事我不支持。老社长说,你提出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不过人常说,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行。只要我们把石坝箍起来了,有了水浇田,遇到大旱年,起码那几百亩川台地能急救。再说近两年我们国家提倡植树造林,打坝修地,浇田灌溉,预防旱灾。跟老天做斗争,这也是我党为我们人民群众谋出路。我们在座的党员干部,要服从党的政策,积极行动起来,为建设我们的新中国而奋斗。大家听后都说对着哩,箍石坝都是为我们全社人谋利益的,这么好的事还能不支持。宗永龙听大家这么一说,也同意了。

大家想法统一了,开始商量第二项如何解决经费问题。

老社长说,我给大家说一说,大家听后再做讨论。这几天我们县城正搞物资交流大会(俗称骡马会),前两天我抽空去了一趟县上的农业物资市场,看到洛河岸边的交流市场上,到处拴着牛、羊、骡马和毛驴。看到那些生意人三人一伙,五人一群,他们带着一脸的诡秘,个人在袖筒子里,在草帽下捏码子,搞交易。我在市场转了几圈,了解了一些牲畜的行情,目前看来,买卖的价格还可以,因此我想趁这个机会,将我家入到合作社那条大黑骡子拉到交易市场变卖了,估摸能卖一笔钱,将这笔钱加上,箍坝的两项大开资差不多够了。以上是我个人的想法,希望大家多提一些新的建议,我们共同来协商。社员们听后,都说你老这个打算是正确的,可以实现,只是怕你舍不得那条大黑骡子,他是你们家的命根子,是你一手喂养大的。再说,卖了,日后你拿啥驮东西和碾米筢地哩,上哪去找那么应手的牲口呢。咱们还是另想办法吧。老社长说,说实话我也舍不得卖,它是我们家灰草驴下的唯一一条驴下的骡子,性格急,出步快,干起活来又稳当。它个头高,腿又长,走起路来像风车似的。小时候我骑它去新安边治年货,百十华里的路一天打来回哩。我的确喜欢这条黑骡子,它是我的大帮手。人常说,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行。虽然我喜欢这条牲口,可是在最需要钱的时候,也只好忍痛舍去了。大家看咱们这个靠天雨吃饭的鬼地方,每年不是大旱就是雨涝,遇到大旱年头,人心惶惶,干着急没有一点办法。虽说河道里有一股长流水,可使不到田里的庄稼苗子上。俗话说,消闲整顿忙使用哩,我们在丰收年代一定要想到闹灾荒的时候,想到大旱年,山上的庄稼靠不住了,川道里这几百亩川台地还能救个急。要不然天旱久了,川道里的庄稼一样枯死了,到时候我们全村的人哭皇天也没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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