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周末

被H安利了两个剧,《长相思》《滤镜》。

我的业余时间追剧不多,不过被人强烈安利的,就会忍不住想看。

记得很久之前被人安利过的《香蜜沉沉》《琅琊榜》《知否》等热播剧,确实值得一看。

听闻《长相思》是燃情天后桐华之作,上古时代的爱情神话,长相思,长相思,思而不得最相思。

哈哈,恰逢周末,准备好纸巾,赴一场盛大的情感之约。

女主是我喜欢的杨紫,也是长相思中的小夭。

首先出现是男主叶十七,那个被小夭拯救,便想要给小夭一世守护和温暖的翩翩贵公子,温润美少年。而小夭,也期待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她,永不相弃。叶十七就是这样的存在,他和小夭是最正的缘。彼此激发对方的美好。且彼此之间只有美好。但是相遇初始的能量基调,就注定了他只能是小夭的臣服者,小夭对他的感觉,更像对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怜惜他,爱护他,对他有期待。而他也投桃报李,给予其细水长流的温暖相伴。

男主相柳的出场能量基调,就注定了他和小夭才是纠缠最深的那个。但是客观条件,家族立场,出身背景,让他们无法抗拒致命吸引力的同时又只能隐忍着表达情感。小夭感受到又爱又怕又期待又失望,又想放手又忘不掉,纠缠不清。清醒如相柳,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和小夭预留不切实际的机会,没有开始就不用承受湮灭,看似无情却有情。默默关注,成全,不求回报。

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相柳自知和小夭身处不同的世界,纵使短暂的相遇,他也不能给她长久的陪伴。也心知肚明小夭对涂山璟情根深种,他更愿意成全她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处可去。

相柳的爱更像是邪魅异性的外在包裹着父爱的深沉和伟大。只为成就而存在。

男主沧泫就是哥哥。哥哥对妹妹的爱始于两小无猜,更多的是亲情。

好吧,我承认,一个没控制真的是用了好多纸巾,被女儿频频提醒,嗨嗨,注意文明观影。

《滤镜》也是桐华的作品,题材新颖独特,仿佛是为了中和前剧的眼泪,观影过程爆笑不断。

原来不管你幻化成什么样子,我都注定喜欢你。


爱是最大的能量,拥有时藏不住



初遇

小夭第一次见到相柳,是在神农深山里,距她在河边救下叶十七,已经过去两年多。彼时她化身玟小六,在清水镇回春堂做个小医师,平淡的日子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一日,为了给麻子娶媳妇,小六带叶十七进山采药。小六想抓朏朏,于是在水边设了个陷阱,一边梳头,一遍轻声唱着情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人一雕在暗处悄悄观察着小六的一举一动,白雕关注的是朏朏,而相柳看的却是小六。“我这坐骑吃的毒蛇没有几十万条,也有十几万条,连轩辕宫廷医师做的药都奈何不了它,真是没想到清水镇的小医师都这么厉害了。”这么厉害的医师,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走的。

相柳让部下把小六绑回营地问话,部下呈上的玉简,和小六的自述相差无几。而相柳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盯着她,手指轻扣榻沿,那种野兽的直觉,是踩着无数尸体和人头磨练而成。杀气扑来的刹那,小六冷汗直下,眼中水汽氤氲,“也许我的确不仅仅是玟小六,但我从没对共工将军和义军怀有恶意。我不属于轩辕,不属于高辛,也不属于神农,我只是个被遗弃的人。无力自保、无人相依、无处可去,所以我选择了在清水镇做玟小六。如果大人允许,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能是玟小六”。相柳漠然的看着她,半晌才淡淡的说,“想活,就为我所用。”这半晌的时光里,相柳想了什么不得而知。也许小六的那句“无力自保、无人相依、无处可去” 让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而默默地对面前的瘦削少女有了些微的怜惜。

挨了四十鞭子,小六在讨价还价后,终于和相柳达成了第一次交易。相柳答应放了她,但她要给他配置药物。小六应承下来,准备和叶十七一道回去。看相柳盯着叶十七打量,小六一着急,孩子气得用手捂住了叶十七的脸,“你别打他的鬼主意,他是我的”。相柳愣了愣,唇角上翘,又立即紧抿住了,微微咳嗽一声,装模作样下了遣散令。相柳转瞬间的情不自禁,有没有让他再次回想起前日在溪水旁凝望着的少女,她晒着太阳梳着头,轻轻哼着忧伤的情歌。他从没有过那样的年少时光,哪个少年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即便是大荒闻名的魔头,最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个普通的少年。再冰冷坚硬的心里,也有柔软和温柔的角落。被小六轻轻地撞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觉,既陌生又新奇。

动情

之后三年里,小六和相柳又见了八次。麻子和串子成婚,相柳来送过贺礼。他会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带她去葫芦湖游水,去看海上明月生,还会在受伤的时候躲到她的屋子里疗伤。小六按照相柳的吩咐,定期给他配制毒药。还在相柳遭到轩的两次伏击后,不忍他孤身涉嫌,而献计逼轩归还义军急需的药物。第九次相见,两人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小六因为诱拐阿念,被轩上了尸蛆噬骨的酷刑。被救回来后,相柳安排她在山崖木屋里养伤。起初小六还纳闷,相柳最近怎么那么闲,日日来看她。后来才意识到,他只是想利用她做诱饵伏击轩。小六并不在意,甚至愿意用体内的蛊助他一臂之力。如果不是发现轩的真实身份,小六大概会好人做到底,从头帮到尾。临阵倒戈并非是没有胆色,只因为那是她失散多年,日日思念的哥哥。电光火石间,她就轻巧转身,从相柳的身边悄悄站到了他的对面。事情发生的那么自然,从她初识相柳时,就知道终有这样的一天,她不是他的敌人,却也做不成他的朋友。相柳不惜重伤也要击杀轩,大好机会断送在眼前,他的暴怒不难理解,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是因为小六最后一刻的背叛。

血脉立场

小夭和相柳第十三次相见,是她找回真容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相柳是神农义军的重要首领,以他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出现在高辛,更不必说五神山。然而他两次万里迢迢涉险而来,第一次是为了救她,第二次是想问个明白。

相柳早就知道玟小六只是一具假身体,他更想知道的是,当她找回身份、做回自己的时候,她作为玟小六和他说话的话、经历的事,许下的诺,应该怎么算。

人难免有时会说言不由衷的话,身体却往往诚实得很。相柳拽着她潜入深海,无非是想看她会不会吻他。两人去高辛种蛊回来的路上,曾在海底结伴双游十个时辰。相柳牵着她,给她渡了无数口气,这样的亲密接触,是他和小六的?还是他和小夭的?小夭给他的答案倔强而无情,那是他和小六的事,和她无关。相柳唇边的笑意消失,抱着小夭越潜越快。面对生与死的逼问,小夭的回答依然坚定,她宁可就这么死了。

然而相柳万里而来,只想要个答案,没想要她的命。两人浮上水面,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言不发。既然她要割舍作为玟小六的过去,相柳难免会疑心:他和她的相遇,究竟是一场设计,还是一段不期而遇的意外?他的手好似无意地搭在她肩上,手指轻扫着她的脖颈,循循善诱道,“你说过的话里,还有哪些是假的?不如今日一次坦白了,我不会杀你的。”彼时,小夭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玟小六,那些作为小六而说的话、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心里,落子不悔,真心不假。

而现在,恢复了小夭身份的她,说小夭会说的话,做小夭会做的事,但她不后悔自己曾是玟小六。相柳听懂了,原本已经变得有点锋利的指甲,无声无息地恢复了原样。万里而来,虽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足够他饶了她。

小夭恢复了高辛王姬的身份,两人隔着国恨家仇,几乎看不到什么未来。

她那一番话,无疑是把没法靠近的两个人,推得更远了。相柳默默地凝视着漆黑的虚空,整个人如一把脱鞘的宝剑,锋利孤绝得世间没有一个人可以接近。一席话说完,小夭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很,压抑得喘不上气。可她在五神山朝晖殿无聊时,给他炼制的毒药却做不得假。她的宝贝狌狌镜也还记录着,她化身玟小六住在清水镇时,和相柳相交的两段往事。

俊帝曾问她,“这位不算朋友的朋友,值得你永远记忆吗?”小夭嘴上虽然逞强,“记着玩而已,说不定明天就抹去了。”心里却刻意回避思考这个问题。阿珩和小夭都有一颗天生不羁爱自由的心,她们更适合鸟入山林、鱼游大海的随遇而安,却偏偏错生帝王家。

在错误的时间地点,遇到倾心相待的人,注定是一场悲剧。小夭狌狌镜里的两段往事,是她最想留住的记忆。摆脱王姬的身份,和如意情郎结伴双游,他在笑,她在闹,是最向往的生活。

小夭把她新制的毒药拿给相柳看,看着他像吃糖豆一样,慢慢放进嘴里,才耍宝一样地显摆药材有多稀罕,炼法有多独特。想到她毕竟心里还有惦记他,相柳身上的冷骤然淡了,一句淡淡的“凑合”,心里已经有了思量。他不能像涂山璟一样,承诺十五年之后放下一切,和她远走高飞。却仍想在有今朝、没明天的日子里,和她互相亏欠,藕断丝连。两人约定,相柳不再去逗阿念,小夭继续帮他做毒药。

至于小夭为什么宁死都不肯亲他一下,相柳执着地想要个答案。小夭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她怕他会走进她的梦里,那只怕比死还可怕。相柳轻声笑起来,渐渐地,越笑越大声。起初是笑她的小女儿心事,后来则是笑自己,被命运嘲弄,却后知后觉。

和她在清水镇相处的点滴好像就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那么遥远。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本我

小夭不讨厌相柳,没有他的日子里,她有时也会惦记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人道九命相柳冷酷嗜血、杀人如麻,她倒觉得他对她不一样。数百年来,他在轩辕通缉榜上位列第一,无数人想方设法收集他的资料。可是他们知道的他,远远不如她多。相柳刻意隐瞒世人的事,在她面前却坦率得像个孩子。想到这一层,小夭心里是不是也有小小的得意,纵使他时常对她冷言冷语、讥嘲相向,她在他心里,终究不一般。

两人保持着这种非敌非友的关系,一晃已经八个年头。初相识时,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相柳将军,她是擅闯禁地的草民小六。义军营地她挨了他四十鞭子,已经为相柳和小夭预留了SM相处基调的伏线。他主宰,她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然而当相柳发觉自己喜欢上小夭的时候,她说让相柳走进梦里比死更可怕的时候,防风邶出现了。

在认识小夭之前,他用防风邶的名义行走中原已经几百年。小夭和颛顼从五神山前往轩辕山,他以防风邶的身份接近她、传授箭术。小夭直觉防风邶就是相柳,她求证了很多次。每次他都反问,她心里希望他是谁?他想让她知道,无论相柳还是防风邶,他就只是他。

做为义军将领,他要顾及共工恩情和神农袍泽。脱下戎装的他,只是个随意随性、挥洒自如的浪荡子,愿意陪着心爱的女人享受红尘中点滴而琐碎的快乐。相柳不适合走进小夭的梦,防风邶倒是很适合。如果他能任性的做自己,她希望他是谁,他想听她亲口说。

小夭不抗拒防风邶的接近,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像相柳。她希望他只是防风邶,能陪她共骑走天涯,天长地久地玩下去。然而挚爱的亲人都能在大义面前丢下她,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她无力承受更多的希望失望,所以她不敢想,更不敢说。心里最深的渴望,只能以玩笑的方式云淡风轻得说出来。

不是不爱,不是不想,她只是更害怕失去。与其守着思念熬过漫长的生命,她宁愿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防风邶去苍林和禹阳的府邸盗窃地图,为躲避追兵,深夜潜入她的闺房疗伤。小夭确认防风邶就是相柳时,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如释重负。他心里果然是有她的,他也可以温柔地和她说话,在争吵的时候让着她,在她耍性子的时候耐心哄她。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轩辕城里温柔多情的防风邶,和高辛种蛊回来带她在海底遨游的相柳,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啊。可是这样的日子,能有多少呢,这种对未来无法把握的不安,让小夭心里的另一个角落又悄悄悬了起来。

授之以渔

数年传艺,相柳带着小夭玩遍了轩辕城、轵邑和泽州的大街小巷。两人笑过、闹过,也气过。他带她去离戎族开的赌场,无意的一个赌约,却悄悄改变了妖奴左耳的一生。他在小祝融府的园林迷宫,给她讲他如何成了防风邶。玩曲水流觞的游戏,他把白色的玉簪花瓣撒在她身上,施小法术让她栀黄的衣衫化作一袭白裙。学箭四年,她箭术小成,他带她去选购新弓,却因为付钱的事闹了别扭。她用毒药做了锦鲤戏莲图给他赔罪,期期艾艾盼着他从清水镇回来,继续教她学箭。人还没盼来,她就出事了。

她在梅花谷重伤将死,他花了三十七年时间,才将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她醒来那天,张口呼叫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他,他却避而不见,只让坐骑白雕送她去见奄奄一息的涂山璟。她箭术大成,他找金天氏给她打造弓箭,耗时数载设计图纸和收集原料,却小心翼翼地瞒着她。相柳最后一次陪小夭练箭,是她给他展示星沉打造的兵器,他用三成灵力化叶为鸟,验收她的修习成果。小夭灵力低微,他能教她的,她都已经掌握。听说自己箭术大成,日后无需再和相柳学箭,小夭不见欢欣,却怔怔不语,心上怅然:过去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两人因为学箭而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无声无息走到了尽头。下次再见,不知又是何时何地了。

情近爱怯

没有了学箭这一层关系,相柳和小夭相见的频率曲线递减。颛顼迎娶曋氏嫡女,两人在婚礼上邂逅,已是一年半以后,小夭和相柳聊起蛊虫让两人心意相通的事。到目前为止,相柳四次驱策蛊虫,让小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第一次是在五神山的龙骨监牢外,颛顼受俊帝之托,去清水镇请小六去五神山。小六在涂山璟的帮助下逃跑未遂,被颛顼敲断了腿。相柳感受到小六有难,不远万里涉险而来,用体内的蛊虫引她去海边。第二次是小夭在梅花谷遇袭重伤,他用蛊虫勉力维持她的心跳,直到救援赶到,用灵力维系住一线生机。第三次是涂山璟和意映的婚礼,小夭虽然没在场,却忍不住算计着时辰暗自神伤,相柳用蛊虫干扰,把她从悲伤的思绪中拉回现实。第四次是颛顼和曋氏嫡女的婚礼,小夭时隔一年再见涂山璟仍免不了心酸难过,相柳故技重施,分散她的注意力。

小夭初见防风邶时,也曾多次试图驱蛊感受相柳,蛊虫却没有任何反应。相柳能用蛊虫控制她,她却没法控制相柳,想来不是蛊虫欺软怕硬,而是相柳早就在心里承认了对小夭的感情,而小夭却一直掩耳盗铃、强行压制她对相柳的感情。巫王说过,情人蛊的蛊虫就像相恋的恋人,脾气多变,难以驾驭,想要种蛊成功,必须要一对男女彼此有情,而且心甘情愿。小夭自己都不肯承认对相柳的感情,蛊虫怎么可能会听她的。

两人从宴席上偷偷跑出去,乘白雕去海上。小夭和相柳在清水镇的时候,曾多次乘白雕外出。他带她夜游葫芦胡,带她去赏海上明月,带她去山外竹林,带她去义军营地。小夭印象里,上一次和他乘白雕在天际翱翔,还是他们去高辛种蛊的时候。转眼间已是四十六年,恍如隔世。相柳说第一次冒充防风邶怕出错,没敢用灵力幻化,特意用药草染了头发。她只见他平日里挥洒自如,不知他也有过紧张笨拙的第一次,不禁笑了出来。可又想到,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如果是自己该多好。她多想和他一起成长,见证彼此的喜悦和狼狈,失意和蜕变。可惜她终究出现得太晚,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他的过去她没能参与,他的未来她也无力改变。

半夜里两人到了海上,相柳抓住小夭,突然从高空跃下了雕背。小夭对相柳是又爱又怕,不敢忤逆他说的话,却也不想离开他。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她可以在他面前呼呼大睡,也可以和他一起上天入海,即使身后有追兵也可以优哉游哉地在海底遨游。因为她知道,无论何时何地,相柳都会护她周全,这世上能欺负她的人,只有他。他带她从高空纵跃而下,她虽然惊了一下,却心里并不怕。小夭忽而想,如果就这么掉下去,摔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有他在身边,纵使地狱也似天堂。

两人在海底待了一夜一日,吃完最后的晚餐,相柳张罗着要回去。小夭没有动,只留恋地望着大海。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浪迹一生。相聚太短暂,而分离又太漫长。黄帝和小夭在轩辕山上聊天,曾问起她想要个什么样的男人。小夭说,她少时就开始扮男人,别人少女怀春时,她只想努力活下去。一个人的日子长了,一直很想找个伴,一起生活,分享苦乐。防风邶潇洒不羁,风趣幽默,小夭和他在一起,才知道什么叫吃喝玩乐。两人志趣相近又情投意合,他是她最想共度一生的如意情郎。但相柳则不一样,他是像黄帝、俊帝和颛顼那样的男人。她害怕他们,因为在他们心中,女人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选择。她被防风邶深深吸引,却对相柳又爱又怕。小夭没办法停止担忧,和防风邶在一起的快乐日子,就像偷来的一样,总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选择

小夭答应了赤水丰隆的求婚,她再见相柳时,已是两年后。小夭独自跑去离戎族开的赌场找防风邶,说要和他商量两件事,制毒和解蛊。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点,是因为小夭觉得她和相柳虽然立场不同,却因着这两件事有着藕断丝连的暧昧联系。她不知道相柳对她有几份情谊,也不敢深究自己对相柳的感情,只能孤注一掷地提出,她要嫁人了,和他继续这么暧昧下去,实在不合适。她有千万个理由和他断绝关系,可她只想要相柳给她一个留下的理由。

聪明如相柳,怎么可能不明白。小夭说制毒一事,他尚能面带微笑听下去,听到她要解蛊,相柳的微笑渐渐冷厉起来:她连最后一丝牵连,都想斩断!小夭转身欲走,相柳抓住她的手臂。小夭没有回头,却也没有挣脱他的手。她身体绷紧,静静地等着他出言挽留,她不确定自己想听他说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敢不敢放下一切随他去。但这个时候,她想听他亲口说,小夭,不要嫁。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陪他一块儿吃晚饭。小夭的身体垮了下去,她愿意陪他一生一世,却没心情享受最后的晚餐。她的心思,他不是不懂,他是装作不懂。

彼时相柳教小夭箭术,带着她在轵邑和泽州城,去过很多饭馆和卖小玩艺的铺子,却是头一次带她来独臂老伯的驴肉馆。可以大胆推测,相柳选择这个时机,可能是意在提点。几百年前,蚩尤在中原大兴改革,得罪了不少中原氏族。被他灭族的四族遗孤曾合力虐杀小夭,相柳花了三十七年,才把她救活。以相柳的心机,不可能不留意当年那起事件背后的主谋和缘由。

独臂老翁是蚩尤的旧部,曾亲历惨烈无比的冀州之战。关于蚩尤和阿珩的事,他大概是幸存不多的目击者。小夭伤愈返回中原,相柳没有立即带她来这里,许是想让她多过几天逍遥的日子。得知她和赤水丰隆订婚,小夭提出婚后不再为他制毒,也要解除两人之间的情人蛊。相柳自知日后相见的机会越来越少,让她了解自己的身世和中原氏族的瓜葛,就变得迫切起来,即便小夭不存害人之心,防人之心却不能没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然而小夭并没理解相柳的苦心,往后八年她有多次机会,可以前来向老伯问询,她却坐失良机。彼时小夭的注意力,全在离戎昶对涂山璟近似无赖的推销和对相柳的一再踩踏。连小夭都听不过去,相柳却啜着酒,淡淡道,“他说的是实话。我本来,就不是适合女人跟的男人,你不是也知道吗?” 小夭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亲人朋友都以为在相柳和涂山璟之间,她选了涂山璟。只有小夭心里明白,相柳从来都没给她选择的机会。

小夭问起独臂老伯的身份,相柳说他曾是蚩尤旧部,冀州决战的幸存者。“背负着所有袍泽的死亡继续活着,还不如死了。其实,对一个将军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战场上。”看似点评老伯,实是陈述自己的选择。只不过,选择和理由,他分了两次才告诉她。明明是温暖的夏夜,可小夭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明明觉得只要他不和颛顼刀剑相向,他就不是她的敌人,两人见面的机会还很多。眼下的情形,她为了联姻已和丰隆订亲,能见相柳的机会,怕是见一次少一次了。在漆黑的海底,他曾无数次用自己的本命精血为她驱逐死亡的冰冷,她身上流着他的血,这血却不能再温暖她。

克制

六年后,小夭婚期将近,她托赤水献从极北之地取回埋藏了四年的冰晶球。花了五倍的价钱,快递到清水镇,然后回到五神山待嫁。冰晶球和玉简内留言的寓意,相柳不是不明白,可是他不能回应。小夭要出嫁的消息,即使在清水镇都被传得沸沸扬扬,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没法回避。相柳站在河边,眺望着水天一色,可有回想到从前。

遥记那年春日,她在神农深山的溪水旁,一边梳头一边唱着情歌。歌声悦耳,忧伤萦绕,不仅吸引了朏朏,也让他忘了时间。他带她夜游葫芦胡,共赏海上明月,她给他炼制毒药,让他吸血疗伤,如果不是知道了轩的真实身份,她甚至差点帮相柳杀了他。在确定自己的心意后,他陪她去高辛种蛊,回程路上她好梦正酣,他的欢欣满足还在心头。清水镇那五年,他只见了她十一次。不知道相柳心里可曾叹气,自己为什么没有珍惜小六就在身边的日子。

后来她找回真容,摇身一变成了高辛大王姬。祭祀大典那日,他串通阿念,把小夭引到海边,她的倔强和狡黠仍历历在目,她甚至不知道,那一次他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再后来,小夭随颛顼去了轩辕。她说相柳不适合出现在女孩子的梦里,于是他化身防风邶接近她。他教她箭术,她陪他玩乐,两人结伴走过轩辕城、轵邑和泽州的大街小巷。那些生机勃勃、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日子仿佛还是昨日,可是昨日逝去不可追。

被蚩尤灭族的遗孤曾联合起来置她于死地,那一次,他差点就失去她了。三十七年海底疗伤,一万三千五百个日子里,他以为那些给过她的拥抱和陪伴,是他心底永远的秘密。他不知道,那秘密不是他的,是他和她共有的。小夭耗费无数心血,为相柳做了一颗独一无二的冰晶球,她不知道相柳也为她耗费数载,量身定制了防身的弓箭。小夭箭术大成那日,他看着她胳膊上的月牙形弓印,微笑不语。彼时小夭怔怔不语,面色怅然,她的不舍,就是他最好的谢师礼。

小夭和相柳有蛊相连,她的喜悦和痛苦,他都感同身受。每个如水的夜晚,她为涂山璟黯然情伤,夜不能寐的时候,相柳是不是也望着同一轮明月,在心里微微叹息。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相柳自知和小夭身处不同的世界,纵使短暂的相遇,他也不能给她长久的陪伴。正因为心知肚明小夭对涂山璟的情根深种,所以他才不想让她知道他的克制和深沉,他愿意成全她的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处可去。徐志摩的「偶然」,仿佛就是写给他俩的。

“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 你我相遇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记,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无声告白

小夭再见相柳,是她和丰隆成亲当日。他逼着小夭在婚礼现场,兑现当年高辛种蛊许给他的誓言。小夭虽然跟着相柳走了,人却像个木偶一样,不言不动。相柳安顿他们在清水镇的民居住下,小夭才开口说了大半日来的第一句话,“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要成婚?” 她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可曾有期待: 冰晶球虽然早就寄出了,万一相柳有事不在,迟迟没有收到呢?万一相柳是收到冰晶球的第一时间,就去找她呢?然而相柳完全不给她任何期待,他宁可现在狠狠地伤她的心,也不要她日后痛苦一世。她现在的心痛,他都可以陪她一起承受,有朝一日他不在了,他不愿留她独自伤情。

小夭和相柳在清水镇回春堂隔壁的小院里,从仲秋住到冬季,可以说是两人单次相处的最长时间,然而过程却称不上愉快。相柳用药物窥视小夭内心,问了她四个问题。第一题,“你愿意嫁给丰隆吗?”,相柳知道她不愿意,才肯接受涂山璟的交易去阻婚。他把小夭安顿在民居,第一时间问的也是这一题。做了惊天动地的事,他不问得失不管结局,只想确定小夭不会恨他。第二题,“你愿意嫁给璟吗?” 涂山璟十年前就娶了防风意映,那个说要陪她一生的人已经做了别人的爹,小夭和他已经没有可能,她愿不愿意又有什么意义。相柳于是问了第三题,“你愿意嫁给叶十七吗?”涂山璟虽然伤了她的心,但叶十七留给她的,仍旧是春风暖暖,温柔相依,小夭喃喃说愿意。

一个问题就在嘴边,可相柳犹豫不决了。他想问,“你愿意嫁给防风邶吗?”,可是他劫亲的第二日,就曾亲口对她说,防风邶已死。他想问,“你愿意嫁给相柳吗?”可是他不能抛弃共工和神农袍泽和她远走高飞。他从来都没给小夭机会,把他当成一个可选项,此时问她愿不愿意,又有什么意义。他不愿听她说不愿意,更不敢听她说愿意。一瞬后,他问了最后一题,“你最想和谁相伴一生?”即使不能堂堂正正地娶她,能在她身边那也算永远。

小夭张口,像是要回答,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可她却没法说出口。心里的渴望有多深,理智的枷锁就有多沉重,几次挣扎后,她越来越痛苦。能让小夭这么痛苦的,不是涂山璟,也不是叶十七,只有可能是相柳。他是扎在她心头的刺,拔不掉碰不得。她愿意嫁给叶十七,是因为他长情的陪伴,给了她最妥帖的安全感。那种感觉就像回家,就像在娘亲身旁,她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心情愉悦而放松。可是她最想相伴一生的人,却是相柳。多少次,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如春水般化开,她都希望能留住那一刻。多少次,看着他一步步从红尘凡世里走到她面前,她都希望那烟火气息可以留住他。明知没有希望,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她却没法控制自己的心,一颗真心只为他燃烧,激荡心扉的喜悦也只有他能给。

两人分别前夕,相柳告诉小夭,他阻婚是为了离间颛顼和四世家,也为了涂山璟允诺的三十七年粮草钱。他没告诉小夭的是,阻婚的方式千千万,他却选了最极端的一个,离间计和义军粮草,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小夭许过他一个承诺,他可以有一次机会,让她做任何事。如果相柳悄无声息地去找小夭,让她退婚,他这次或许可以阻止她嫁给丰隆,却没办法阻止她日后被人利用,再陷政治联姻的泥淖。他只有把悔婚一事闹大闹绝,才能成全她的一生幸福。

小夭以为相柳想毁了她、让天下人唾弃她,她以为他是要羞辱丰隆和赤水氏。她不知道,相柳羞辱的是天下所有想借她的身份,在仕途登高望远的人。他用最惨烈的现实敲打着他们,如果不是为了真爱,如果没有放弃全世界的勇气和决心,他们都不配走到她面前。纵使是面对四世家之首的赤水族,小夭都可以当众悔婚,这天下可还有谁,敢为了名利娶她?相柳一向以心思诡谲,能谋人所不能闻名于大荒。他把手头有限的牌,打成了一记绝响,为小夭日后的嫁娶,画下了一道非诚勿扰的红线。

小夭不恨相柳阻婚,却也没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小夭临走前,相柳担心她的口不择言会辜负自己的苦心安排,特意嘱咐她,”提醒你一声,蛊仍在。你若敢泄漏防风邶就是我,休怪我让你心痛而死。”他小试牛刀,小夭只觉得心口好似被利剑穿透,痛得四肢痉挛,软倒在地。相柳和小夭有蛊相连,她身上九分痛,到他身上只剩下一分,可她的心有多痛,他的心就有多痛。反过来说,两人有蛊相连,相柳的心有多痛,小夭的心也会有多痛。相柳出言威胁她,一旦多嘴,会让她心痛而死。他象征性祭出的心痛,恐怕只是他折断翅膀送给她飞翔,目送她离去时的真实感受。她不懂他的用情至深,也没想到心头那撕心裂肺的痛感,是他的一场无声告白。

理由

小夭和相柳时隔一年再相见,是在独臂老伯驴肉馆里的不期而遇。他来祭奠故友,她想听人说说蚩尤的好。看到老伯的灵位,小夭哭得肝肠寸断,她有机会接近真相,却因为懦弱而选择逃避,终于有勇气面对流言蜚语时,已悔之晚矣。颛顼迁都到轵邑,防风邶已死,相柳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轩辕国都。他一袭黑衣,趁着夜色而来,不忍心看小夭独自痛苦挣扎,才现身安慰。

相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给小夭讲起自己无父无母的悲惨过往。连禁忌的九头话题,都被他拿来开心逗乐,只为博小夭一笑。他没见过蚩尤,没法替老伯给她讲蚩尤不为人知的好,却告诉她说,既然阿珩选择了蚩尤,她就该相信阿珩的眼光。相柳还鼓励她,实在不行,就扬帆出海,天高海阔,何处不能容身。小夭觉得今夜的相柳不太像相柳,他说话的口吻和语调,分明是曾教她箭术,陪她玩乐的浪荡子。学箭数载,小夭箭术大成,又有良弓加持,已经有力自保。三十七年的海底疗伤,她身上流着他的血,相柳给了她一副海妖的身体,可以纵横四海。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至少有处可去。

小夭尽管伤心难过,还是不忘找机会,问了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相柳,你为什么选择共工,只因为他是你的义父吗?” 桐华为什么没让相柳和小夭有情人终成眷属,这里已经借相柳之口,说得非常清楚了。“不仅仅是为了义父,还有并肩打仗、同生共死的袍泽。我们一起喝酒、一起打仗,一起收殓战友的尸骨……”几百年来,他已经不记得,究竟亲手焚化过多少袍泽的尸体,但他们都在他心里。他背负所有战友的死,孤独前行。他和她之间,不仅隔着国恨家仇,还有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蚩尤和阿珩爱得痴缠,可他背后是神农,她背后是轩辕。蚩尤无法背弃义父炎帝和出生入死的部下,阿珩也无法斩断血脉的羁绊,抛弃家国和百姓。昌意和菖蒲爱得专注深沉,可是当昌意觉察到自己一脚踩进祝融和夷彭设下的圈套时,他也不能抛下部下,独自逃生。阿珩赶来相救的时候,祝融已经引爆地火。面对火山连发,大势难违,阿珩的坐骑琅鸟只能容她再带一人逃生,昌意毫不犹疑地敲昏菖蒲,让阿珩带她走,自己则选择了和袍泽一起赴死。这世间,有些情义,纵然舍弃生命,也不能放弃。

八年前带小夭来驴肉馆,相柳曾和她说,“对一个将军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战场上。” 道理小夭都懂,她能理解相柳的选择。但感情上却很难接受,只能低头默默不语。天地之大,然而能遇到志趣相投、互相爱慕、而又倾心相待的有情郎,也得要千载难逢的机缘巧合。命中注定的缘分,却因为天意难违,只能擦肩而过。不能大胆去爱,也不能放手释怀,小夭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为相柳,也为自己。千言万语哽咽在喉,然而爱你在心口难开,百转千回的心思和欲语还休的不舍,都在眼里凝成了哀伤。小夭惦记相柳的安危,轻轻摸了一下他的白发,说此处不宜久留,催他祭奠完旧友就尽快离开。相柳伸手遮住小夭的眼睛,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转身离去。

坦诚

相柳上一次见小夭,是她从九黎回神农的船上。两人短暂的相会,望着海上明月,共听一曲鲛人歌唱。冰晶球之后,小夭不再给相柳做毒药。小夭箭术大成,防风邶已死,相柳也不能借着传授箭术再来找她。九年后相柳首度现身,是涂山璟约他谈生意,相柳幻化形体前来。轵邑街头擦肩而过,相柳化身成一个陌生的锦衣男子,目不斜视,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一如六十三年前在轩辕城,他首次化身防风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彼时颛顼第一次约金萱议事,小夭陪着去歌舞坊。她站在走道里凭栏眺望,看到一个眼熟的男子笑搂着舞伎往楼上走。男子的面容和相柳一模一样,可他锦衣玉冠,一头乌发漆黑如墨,眼角眉梢尽是懒洋洋的笑意,整个人和冰冷的相柳截然不同。小夭一直盯着他看,男子却只是淡扫了她一眼,目光丝毫没有停驻。

相柳对小夭来说,实在太特别,她能在茫茫人海中认出他,本就靠得不是面容。他对她的吸引,更像是生物本能的渴望和呼唤。当他不在时,她可以用理智强行压制自己的情感;当他出现时,她只想留在他身旁,不假思索,不由自主。相柳被她缠住不能脱身,只能叹一口气,摘下面具,徐徐回身。漫天星光下,他的面容渐渐变换,露出真容。小夭笑了起来,眼中尽是得意。然而相柳问她想干什么,小夭却张口结舌说不出来。一会儿后,才急中生智,说要相柳帮她解蛊。眼下的情形,情人蛊是小夭和相柳唯一的牵系,她心里并不真的想斩断。轵邑街头的惊鸿一瞥,小夭就像着了魔一样,向着他的身影急急追去,心里想着的,也并不是解蛊。

九年前两人月下谈心,小夭问相柳想不想解蛊,他笑眯眯地说不想。相柳第一次带小夭去独臂老伯的驴肉馆,回来路上,她曾说搞不懂相柳心里在想什么。相柳回答说,“你我都是红尘过客,相遇时彼此做个伴,寻欢作乐而已!你何必管我心里想什么。” 他很少在她面前袒露心迹,直言不想解蛊,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世人都说相柳心思诡谲,精于算计,和人来往一笔一笔都是交易。可是面对涂山璟开出的诱人条件,相柳还是婉拒了。这世间,有些人、有些情,不能用利益来衡量和交换。纵使他百炼成钢,杀人如麻,也有人让他剪不清、理还乱。

放手

小夭和相柳第三次在葫芦湖相见,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两人缘起缘灭,可以说都是在葫芦湖。在这里,相柳第一次带小夭,乘白羽金冠雕在高空翱翔。小夭第一次拿相柳的九头妖身份开玩笑,相柳恐怕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放肆却不带恶意的调侃自己。在这里,相柳第一次咬住小夭的脖子吸血,从而发现她身体的秘密。相柳第一次吻了小夭,用冰冷的唇,在水下给她渡了口气。相柳也是第一次向小夭表白心迹,愿意让她引蛊上身。小夭也第一次发现,相柳竟然可以和她月下谈心,和睦相处,于是她抓紧时机,问了那个决定两人关系的关键问题:颛顼和相柳没有私人恩怨,颛顼没屠杀过神农士兵,杀了他也不能匡扶神农,为什么相柳一定要杀他。

彼时相柳的回答,是他唯一一次向小夭倾诉内心的矛盾。他和颛顼立场不同,既然知道颛顼在眼皮底下,不去杀他,好像良心会不安。相柳自己也承认,自己对神农的良心,多少有点可笑可悲。共工是他义父,相柳敬重他,追随他,却并不认可他做的每一件事。在率领神农义军拒降这件事上,相柳的评价是:共工是个傻子,领着一群傻子,在做可悲的事。只可惜,共工和众将士是心甘情愿,并不觉得自己傻,只觉得自己所做,上可告祖宗,下可对子孙。即使赴死,也是慷慨壮烈。相柳却不一样,他明知是螳臂当车,却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义父和兄弟往火坑里挑。他无力改变,能做的只是陪他们一起赴死。

这和蚩尤不能抛下义父炎帝和神农国,阿珩没法不顾黄帝和轩辕百姓,做的是一样的事。小夭不一定赞同颛顼做的每一件事,却永不会背弃他;相柳对共工,也是一样。曾许诺,长相思和无数古往今来的爱情悲剧都在讲同一件事: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然而无论何人、何时、何地、面对血脉和立场,都无从选择,也无力挣脱。与其说,相柳死于他对共工的忠孝和对义军的袍泽之情,不如说是共工的执念害死了相柳。

然而相柳和小夭的爱情悲剧,却怨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两人都太精明、太理智。一眼望到头的境遇,最好不过是像蚩尤和阿珩一样的结局,他们索性连尝试和抗争都省了。小夭以为相柳无所畏惧、无欲无求,然而他的无欲则刚,是理智驱使,不是感性使然。纵观相柳这一生,少时在死斗场为奴,逃跑之后在极北之地躲了几百年,再后来假扮防风邶成了个无权无势的庶子,以及认共工为义父留在义军中做军师。无论哪种身份,相柳从没享受过滔天的权势和无尽的财富。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他不得不善用手头有限的资源,谋求最大的利益,必要的时候,他会不带感情的舍弃自己。世人只知道九命相柳心思诡谲,行事狠辣,冷酷无情。小夭知道,相柳不是天生如此,他是被环境和时光,一笔一笔雕刻成了现在的模样。他没有资本挥霍,更不会赔上一切,豪赌一个渺茫的未来。

正因为不相信他和小夭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就不会为了那一日而添砖加瓦的付出。春天不去辛勤地播种,秋天也不能指望收获沉甸甸的果实。性格决定命运,说得不过如此。正因为小夭知道,相柳遇到共工的时候,就早已预留了命运的伏线,她没机会参与他的成长和蜕变,也无力改变他的未来,才想把这遗憾补偿在左耳身上。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帮助他、教导他,她和相柳没得到的,她至少希望左耳能得到。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算是这段感情最贴切的注脚了吧。

“ 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像昨天今天同时在放映 // 我这句语气原来好像你,不就是我们爱过的证据 // 差一点骗了自己骗了你,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 //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但我无法完全交出自己。努力为你改变,却改不了预留的伏线,以为在你身边那也算永远 // 仿佛还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但闭上双眼我还看得见 // 那一刻我们曾心帖着心,我想我更有权利关心你 // 可能你已走进别人的风景,多希望也有星光的投影。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 //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温暖我胸口 ”

相柳和小夭相交百年,他讥讽嘲笑她的次数不胜枚举。相柳说他完全不介意,自己离去后小夭会不会想念他。相柳在小夭面前,一直表现出一副无欲无求的随意模样。拼命掩饰还是忍不住四次相问,小夭恨不恨他。

小夭约他在清水镇外的山林里相见,相柳拥住她吸血,喃喃问,“你难道不想杀了我吗?我只知道你应该恨我。” 小夭被中原遗孤重伤,在海底沉睡了三十七年,相柳每个月圆日给她输血疗伤,他抚着她的脸颊说,“小夭,希望你醒后,不会恨我。” 三十七年间,涂山璟也在小祝融府昏迷不醒,仅靠灵药续命,再坚持不住之际,相柳决定唤醒小夭,放她去涂山璟身边。相柳久久凝视着沉睡中的小夭,轻轻道,“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会很伤心,恨我入骨?”小夭和赤水丰隆成亲当日,相柳现身抢婚,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带走小夭。回到清水镇,相柳问小夭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阻止你嫁给赤水族长,你恨我吗?”

纵使相柳不愿让小夭恨自己,他更不想让她死。相柳陪着神农义军抗争了几百年,终于等到最后的解脱。然而情人蛊不独生,空中鹣鹣不独飞,水中鸳鸯会双死,他在斩断和小夭的命脉相连之前,不能安心地从容赴死。

他知道小夭没法承受颛顼谋害涂山璟的真相,所以隐忍六年闭口不提。他知道小夭纵使知道真相,也没法下手取颛顼性命,倒是十有八九会放弃自己。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柳不惜铤而走险,宁可让她恨他,也想在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给她最后的守护。如果能让小夭平安渡过此劫、又能救活涂山璟让她解开心结,还能趁机斩断情人蛊放手让她走,而代价只是小夭恨他。面对死局,这是相柳所能给小夭,最好的安排了。

第三次在葫芦湖相见,相柳表现得机关算尽、冷酷无情。小夭伤心欲绝,撂下狠话和他恩断义绝,此生此世不想再见。目送左耳带她离去,鲛人带走救治涂山璟的灵药,相柳泄下硬撑着的一口气,直挺挺地躺倒在水面上。仰望着天空,笑容慢慢淡去。黑云遮蔽住了圆月,相柳的双眸映出的是,没有一颗星辰的苍穹,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寥。

相柳早就抱着必死之心,等待这场解脱。临行前,他要见小夭最后一面。用最恶毒的话和最惨烈的现实,让她斩断和自己的情缘。长痛不如短痛,而她的心有多痛,他的心也有多痛。给不了她现世安稳的幸福,能给她最后的疼爱,就是让她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处可去,然后慢慢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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