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陈先生,是在老街尽头的旧茶馆里。
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一盏青瓷茶杯,热气袅袅。那时我刚经历人生最低谷——失业、失恋,租住的公寓漏水到楼下,被房东勒令搬离。朋友看不过去,说带我去见个人。
“陈先生能帮你。”朋友压低声音,“但你要想清楚,找他帮忙的代价。”
我那时不懂什么叫“代价”,只觉得人生已经坏到底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陈先生五十上下,穿着熨帖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亮得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像是把别人生命里的光都借来了。
“小赵是吧?”他示意我坐下,推过一杯茶,“听说你最近不太顺。”
我苦笑:“岂止是不顺,简直是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
他笑了,眼角却没有纹路:“我能让你顺起来。工作、爱情、尊重,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代价是什么?”我想起朋友的警告。
陈先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一点点你自己都不需要的东西。”
那天的交易具体如何,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签了一份看不懂的合同,按了手印。陈先生说这是“人格租赁协议”,我出租自己某些“闲置特质”,换取急需的运气和能力。
离开茶馆时,我感觉整个人轻了许多,不是身体上的轻,而是某种精神负担不见了。具体少了什么,我说不上来。
神奇的是,第二天我就接到一家知名公司的面试通知。一周后,我入职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职位。三个月,我追到了曾经遥不可及的女神。半年,我已经在市中心买了房。
所有人都说我变了。变得自信、果断、有魅力。只有我自己知道,深夜独处时,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我不再为秋天的落叶伤感,不再为电影里的离别落泪。母亲生病住院,我去探望,心里明明着急,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去找陈先生,他还在老地方喝茶。
“这是正常现象,”他淡定地说,“你出租了多愁善感和部分共情能力。这些东西对你现在的事业成功毫无帮助,反而碍事。不是吗?”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没错,正是因为不再感情用事,我才能在谈判桌上所向披靡。
“如果你觉得不平衡,可以再做一笔交易。”陈先生微笑着,“用你不需要的特质,换取更多你想要的。很多人这么做。”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回家路上,我注意到街角多了个乞丐。不是普通的乞丐——他衣着整洁,面前没有乞讨的碗,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来往行人。最奇怪的是,他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我还剩百分之三十,应该还能活。”
行人匆匆走过,没人注意他。
之后几年,我的事业越做越大,成为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但我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感觉自己像一台精密但冰冷的机器。
妻子终于提出离婚,她说:“赵明,你完美得不像个人。”
离婚那天,我又去了陈先生的茶馆。他看起来一点没老,眼睛还是那么亮得灼人。
“我想赎回我出租的东西。”我直截了当地说。
陈先生笑了:“抱歉,租出去的东西就像泼出去的水,回不来了。况且,那些多愁善感、过度共情、焦虑不安,你要回去做什么?它们只会阻碍你成功。”
“但我感觉我不再是自己了!”我几乎吼出来。
“那你又是谁呢?”陈先生反问,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我答不上来。
离开时,我又看到那个街角乞丐。他还在那里,依然喃喃自语:“我还剩百分之十五,应该还能活。”
这次我停下脚步,蹲下身问他:“你在说什么百分之十五?”
乞丐缓缓抬头,他的眼睛浑浊得像蒙了一层雾:“人格完整度。我租出去太多了,现在只剩下百分之十五。低于百分之十,就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会怎样?”
乞丐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会变成真正的鬼,行走在人间的鬼!没有自我,没有灵魂,只剩一具空壳,为别人存活着!”
我吓得挣脱开来,慌忙逃离。
那之后,我开始暗中调查陈先生和他的“人格租赁”。越是深入,越是胆战心惊。
我发现这座城市里有太多像我这样的人——成功、光鲜,但内心空洞。我们聚会、狂欢,却感受不到真正的快乐;我们拥有很多,却永远觉得不够;我们被羡慕,却孤独得像荒岛上的囚徒。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那些“租来”的能力和运气并非凭空产生。陈先生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系统,有人租出,就有人租入。我谈判时的冷酷果断,可能来自某个再也不能为自己做决定的老人;我吸引异性的魅力,可能来自某个再也不会恋爱的女孩。
我们都在进行一场零和游戏,有人得到,就有人失去。
一天深夜,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那个乞丐的女儿打来的。她说她父亲快不行了,临终前想见我一面。
我赶到那间破旧的公寓时,老人已经奄奄一息。他的完整度只剩百分之八,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但他挣扎着递给我一个笔记本。
“揭...揭露他,”老人喘着气说,“否则...更多人...变成鬼...”
那天晚上,老人死了。我翻开笔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与陈先生的所有交易,以及他暗中调查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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